会议室里，此刻只剩三个人。

    施盼与辛雯见对面的女人用弯起的食指骨节处推了一下脸上的银丝框眼镜，自始至终望着桌面上自己轻颤的指尖。

    看得出来，她在思考。

    就在施盼有些不耐烦时，她终于抬起双眸，点了下头。

    “我考虑好了，我答应您。”

    李珂却紧接着说：“不过，有些话我也想说在前面。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何况，我欠他的还没还清。”

    就在祁抒与秦莉接连离开会议室后，施盼留下李珂，给了她一个特殊的任务。李珂才知，原来，这才是辛雯组织这场会议的真正用意。

    研究方向，分明早就确认了。

    她这个尖端科学家，如今已毫无用武之地，早已沦为上位者争权夺势的工具了。

    她忽然想起还在新约基地，当同事一个接一个离去，当她最好的朋友怀若也躺在温暖的床上寿终正寝的时候，她当时并没有很悲痛，更多的是麻木。怀若离世后一个月，她向高层申请过安乐死，高层并没有通过。

    那时，最高指挥官已经是秦莉。

    秦莉来到实验室找到她，义正言辞地说，未来，还需要她。

    她放弃了安乐死的申请，继而申请了长达四十年的冷冻。宋笙从游戏中苏醒的那一天，她被秦莉唤醒了，秦莉当时眼圈泛红，欣喜若狂的模样，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

    原来，这就是经历过漫长等待与刻骨寂寞的人。

    于是，她妥协了。

    她不再以科学家自居，她放下了曾经的高傲，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迎来灵魂被照亮的这一刻。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她会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等待。

    那么，她需要一个新身份。

    如今，有人给了她一个新身份。

    ——贴身秘书。

    这个特殊的任务就是成为施盼的贴身秘书，随她入住岛主家，密切留意岛主与祁抒以及宋孝闻三个人的动向——尤其是宋孝闻。用施盼的话说，她与祁长官是同僚，在新约基地共事多年，他对她应该没有戒心。

    “你欠他什么？”施盼忍不住问。

    李珂思忖良久，答道：“他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施盼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话锋一转：“如果说让您一个高高在上的科学家做我的秘书，过于冒昧了，对外我可以说您是我请来的私人顾问，您看如何？”

    李珂抬眸望了一眼斜对过的辛雯，后者仍面无表情。

    她不动声色拾回视线来，莞尔：

    “李秘书——挺好的。”

    辛雯这才望向施盼的侧脸，打破了沉默：“施总您放心，李所长绝不会背叛咱们的。”

    “当然，我很放心。”

    李珂推了一下眼镜，笑道：

    “合作愉快。”

    **

    夜色渐浓，一阵高跟鞋声随风逼近。

    祁抒警觉地望了一眼秦莉，与她对了个眼神，这才转身走了。

    施盼双臂环胸迎面走来，脸上挂着饶有兴味的笑意，“祁长官，真看不出来，您这种正气凛然的人，也喜欢搞偷偷摸摸这一套。”

    施盼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树影婆娑间，秦莉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祁抒正要走掉，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施盼身后的李珂身上，片刻，二人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只听祁抒意味深长地问：

    “要重新介绍一下吗？”

    施盼莞尔一笑，“当然了，李所长如今是我的贴身秘书。”李珂上前一步，轻轻点了下头，“祁长官，您以后叫我李秘书就好。”

    那一霎，施盼愣了一下。

    明暗交错的光线中，她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容凝固了片刻，眼底浮现出片刻恍惚，叫夜色都浓稠了些许。随即，在施盼错愕的注视中，他毫不掩饰地笑了。

    头开始只是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冷笑。

    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不屑。

    随后，他甚至笑出了声。

    这笑声，又带着几分爽朗。

    施盼忍不住想定睛朝他眼底看去，他却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抹神秘莫测的背影。施盼顿觉受到了羞辱，却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好压着怒火问：

    “他笑什么？”

    “大概是在笑我，曾经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的科学家，竟然会沦为掌权者的狗腿子。”李珂面不改色地说，施盼愣了片刻，爆笑出声，“哈哈哈哈，李秘书，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幽默。”

    “谢谢施总。”

    “……哈哈哈哈！”

    施盼笑得拍打李珂的肩头，李珂则浅笑不语，唇角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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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值满五千即享至尊服务一套！

    胡同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旁，竖起的广告牌上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有种格格不入的华丽。

    吱呀——

    舒缓的蓝调音乐淌过，调酒师扬手的动作僵了一瞬，目光定格在门口。只见那张款款而来的身影纤细而有力，身披一件宽松的棒球服，梳着高马尾头戴棒球帽，整个人的气质内敛而神秘。

    他与吧台外端着托盘的赵小姐对了个眼神，就在这时，小苏推门从楼道中走了出来。

    ——扫描仪上显示：

    五代仿生人。

    小苏迎上前去，莞尔一笑：“这位客人，需要至尊服务吗？”对方轻咳了一声，用暗哑的声线说道：“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说着，她抬起了头，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在帽檐掩映下愈发精致。

    小苏眉心微蹙，似是有话想说，却还是恭敬地朝楼道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我来。”

    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充斥着烟草味，小苏紧随同伴的脚步最后走进房间锁上了门，只见那位神秘的客人掩着鼻子轻咳了一声，问道：

    “你们见过那个初代仿生人了吗？”

    直截了当的问题，更叫三人坚信了眼前的人是他们的同类。

    “见过了。”小苏上前答道。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是她什么人？”

    女子嫣然一笑，并没有作答。

    “应该是她的情人吧。”调酒师打扮的男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神秘女子，后者微微挑眉，扬起了下巴。

    “情人？”

    “她早先问过，我们提不提供性服务。但是，她明显对男人没有兴趣。当时她的情绪好像很低落，应该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排遣一下心中的苦闷吧？”

    神秘女子的面容逐渐凝固。

    她轻轻低下了头，几个人谁也看不到她的神情了。

    在气氛变得凝重之前，小苏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同类。我们对她并没有做什么，原本——”说着，小苏抬起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左眼。

    “只是想要她的左眼球，但是她拒绝了。她说，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还好吗？”

    女子点了点头，小苏紧接着问：

    “作为一个五代仿生人，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小苏叹了口气，心想：原本以为她的羁绊会是她的弱点，如今一见，分明是强大的后盾。一边想，她一边指着自己说：“我叫小苏，这位是小赵，这位是肖肖，你呢？”

    “叫我小宋就好，实不相瞒，我需要你们的情报。当然，情报不是白给的，作为回报，我愿意帮你们摆脱渊谷科技的控制，实现你们一直想要的自由。”

    这样一段话过后，宋袖抒看到眼前的三个人眼神一亮。小赵先按捺不住了，正要上前握她的手，小苏连忙抬手拦住她，给了她一个“不要冲动”的眼神。

    “你需要什么情报？”

    “五天后的公开审判，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这样的审判，以前发生过吗？”

    小苏陷入了一段深思，就连赵小姐和肖肖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点了点头，轻叹：“发生过一次，那一次，是审判一个叫做倪诗的女人，由岛主主持的审判，她被指控犯下了反人类罪。因为她是一个克隆人，那个时候，克隆人还是坚决不被容忍的存在。”

    “克隆人？”

    “不过，自从那场审判后，克隆法出台了，克隆人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成了合理合法的存在。至于倪诗，最终被判了无期徒刑，至今仍然在海底的监狱服刑。我想想……大概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她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近百岁了才对，不过作为一个克隆人，她可以长生不老。”

    “那么五天后的审判，又是因为什么？”

    “我们目前只听说，是毁灭人类罪，比反人类罪还要重，如果罪名成立，很大概率被指控的人要判死刑。她叫什么名字，目前还没有消息。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件事？”

    “因为……”

    宋袖抒沉吟许久，正要开口，忽闻一声闷响，门被狠狠踹开，几个人陆续惊呼。幽光中强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一张高大的黑色身影持枪走来。

    “我们是渊谷安全部门的缉查队，接到匿名举报，你们这里有在逃的仿生人，请出来接受扫描。”

    雪茄的味道拂过鼻尖，宋袖抒抬眸，不经意间与一双锋利的鹰眼对上了眼神。男人弯下身子，持枪的手缓缓逼近，最终用枪口轻轻抬起了宋袖抒的帽檐。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你叫什么名字？”

    宋袖抒默不作声，男人并没有追问，反而直起身收起了枪。就在这时，属下递上一个手机大小的扫描仪。

    滴滴两声过后，男人将扫描仪对准宋袖抒的身体从上自下扫过，最终停留在她的胸口下方。

    片刻的沉默，男人咧嘴一笑。

    “五代——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