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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扬晖镖局(13)(微改)

    白日的秦淮河依旧潋滟,不过少了夜间的丝竹之声,缺了些许缱绻。

    陆小凤端坐桌前,透过勾栏槛窗看着河面粼粼波光,一口茶一口菜慢条斯理地吃着。许是因为少了酒,不仅菜肴不够鲜美,连波光也稍显暗淡。按照原先打算,此时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陆小凤向来不是苛刻自己的人,既然饿了,肯定要先填饱肚子。选择投宿这家客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旁边就是金陵城最大的画舫。

    画舫附近有两家客栈,一是这家万福客栈,二便是对面的祥运客栈。万福客栈虽远比对面的祥运客栈寒酸许多,但胜在清净。厅中除了陆小凤外还有三个客人,其中一年轻人身着山岚色长衫,静静望着河面,默默喝茶。更令人注意的是,他的桌上很简单,一壶酒,两柄剑,如此而已。

    门外突然响起喧闹声,与此同时,三个彪形大汉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直接坐在正中座位上坐下。

    “掌柜呢!掌柜!”

    眼看清净的氛围因这三人彻底破坏,陆小凤不由眉头紧锁。有两个客人看到这三人进门,立刻放下碗筷,匆匆离开,其中一个放下了些银两,另一个干脆趁机逃了单。至于那位年轻人依旧望望着河水品茶,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客栈掌柜顾不上去追逃单的人,忙不迭地走到三人面前,客客气气地问:“三位要什么?”

    “五斤酱牛肉,三坛女儿红。”

    “三位稍等啊,马上就来。”掌柜招呼一声,再次客客气气地走了。

    那三人越发喧闹,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一个比一个大声,不停数落着这客栈种种不是,诸如桌椅破损,装饰简陋。

    陆小凤只觉无理取闹,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嗤笑道:“三位既然觉得不好,何不换一家店?”

    一人闻言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立刻出现一个手印,另一只手指着陆小凤喊道:“我们兄弟三人爱在哪吃就在哪吃,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陆小凤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手,其上布满老茧,手掌也较他人偏厚。再观他掌力不俗,习得应是铁砂掌之流,可惜半路出了查错,未能练得大成。别人骂的凶,陆小凤反而不生气,懒洋洋地说:“你这个问题我真的很难回答,因为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东西?”

    他不生气,别人就更加生气。那人怒吼一声便要过来。便在此时,掌柜见势头不好,连忙端着牛肉和酒三步并做两步赶来。

    “酒和牛肉来啦。”掌柜斟满三碗酒,面带笑容弯腰致意,“诸位慢吃。”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和顿时淡了几分,那人刚刚站起来的身子也停住,看向正坐主位的为首者。为首那人拿起酒碗,正要送到唇边。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与粗粗的眉毛连在了一起,眼睛不算大,但透着股精光,长得是膀大腰圆,唯有那双手雪白细嫩,很是好看。只可惜,那双好看的手很快就做出了不好看的事。他将只喝了一口的酒猛地砸在地上,怒喝道:“呸呸呸,什么黑店,拿酸水来糊弄人!”

    余下那人也一把将只尝了一片的牛肉掀翻在地,喝道:“牛肉也是酸的。”

    掌柜连连弯腰致歉,道:“那我……”

    他话刚出口,一十六七岁的少年便冲了过来,挡在掌柜前,指着三人喊道:“爹,道什么歉!他们三个分明就是收了对面的好处,故意找我们茬。什么金陵三霸,明明就是仗势欺人的家伙。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吗!”

    “焕儿……”

    掌柜试图阻拦,但最后名为焕儿的少年最后一句话已经蹦了出来。

    “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金陵三霸不知听了多少遍这种话,哄然大笑。掌柜见三人没有发怒,暗自松了一口气,将少年拽到自己身后,讨好道:“三位既然嫌不好吃,那我……”

    “慢着。”三霸显然不准备放过他,为首那人顺势道,“既然贵公子放话了,那我们几个当然要试试他的身手。”说罢,伸手直拍向其胸膛。他的铁砂掌以至大成,这一掌下去,少年安有命在。不过找茬而已,他却要取人性命,可见其心胸之狭隘。方才少年的叫嚣话语,他虽面上未显露分毫,实则心中已然记恨。

    便在此时,一柄剑突兀地抵在手掌之上。须臾间已刺穿了削铁如泥的铁砂掌,不等为首者再有反应,剑尖已经直接贯彻他的喉咙。与此同时另一柄剑剑光微闪,余下两人同时倒下,脖子上皆有一道细小伤口。手持两柄剑的人,正是方才还在专心喝茶的年轻人。那三人号称金陵三霸,在金陵城为非作歹良久,尤其是为首者已经铁砂掌练至大成,实力不可谓不强。可此人却在片刻间取三人性命,其实力更是恐怖。若非陆小凤已经知晓玄墨阁除初五外,旁人外出一般都穿黑衣,陆小凤真要怀疑他就是云初霁口中善用双剑的初六。

    焕儿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说话依旧很不客气。而他的话也证实了陆小凤的猜测。

    “你们玄墨阁做事都这么慢吗?”焕儿显然还在气恼三人临死前还在威胁他们父子俩,按照他的想法,应该不等他们进门,就一剑取了他们的狗命,也让对面的客栈不再心生贪念。

    初六缓缓道:“喝完茶才能办事。”

    陆小凤闻声看向他的茶杯,果然茶杯已空。

    初六也注意到了陆小凤,迈过三人的尸体,往前迈出两步,并说:“只你一人?”

    陆小凤点头,道:“是。”

    初六瞬间失了兴趣,收剑入鞘,往外走。

    掌柜终于回过神来,他年纪大见过的世面多,知道自己刚刚的情况有多危险,匆忙致谢道。初六充耳未闻,已然走到门口。焕儿拽了拽掌柜,道:“爹,他是接受了我的任务才来帮我们的,道什么谢。”

    “玄墨阁……我们哪有什么值钱的交易,他们要什么?”想到日渐惨淡的生意,掌柜一脸愁容。

    相反焕儿依旧年轻气盛,自信道:“放心吧,我拿到的是金玄玉,筹码是我定,一两银子他们就接了。”

    幸亏金陵三霸死了,否则若是知道三人的命只值一两银子,当真得气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陆小凤担心他会因此只求捷径,提醒道:“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打败别人。”

    “我知道。”焕儿目光灼灼看向对面客栈,“所以我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手。没有那些损招,我们客栈未必竞争不过他们家!”

    陆小凤也望向对面,看到已经出门的初六站在路中,正缓缓收回望向旁边的目光。等陆小凤追出门外,初六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街头巷尾。陆小凤抬头顺着初六当时的方向看去,那是旁边画舫的二层,不过此时天色尚早,画舫未曾营业,二层现在空无一人,无法得知他当时看的是什么或者说是谁。

    这段插曲,让陆小凤对江南书斋的耿掌柜升起几分好奇。金玄玉皆由掌柜选择发放,选择即喜好,那选择帮助焕儿父子的耿掌柜又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过陆小凤却知道这份疑问很快就能得到解答,因为他很快就会看到耿掌柜。虽然自己手中只有块银玄玉,不过鉴于他不在此地的朋友,耿掌柜一定会想见见他。

    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书斋老板见到银玄玉后,让他稍等片刻,自己离开,片刻后折返回来,引着他从后门穿过小巷,走到一间小院外。院子青砖黛瓦,很有江南风味。老板示意他进院,自己则带上院门离开了。

    院内只有一扇屋子敞开着。陆小凤毫不迟疑,径直走入。屋内只有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陆小凤在惊讶耿掌柜竟是一个女子的同时,不由暗叹这几天真是有趣,无论遇到的男人女人都十分好看。

    耿掌柜跪坐在案几旁,旁边一矮凳上工工整整地放着叠好的长衫,长衫是不常见的山岚色,很是眼熟。案边端放着一只茶杯,喝完的茶杯。耿掌柜没有动那茶杯的意思,抬手请陆小凤坐下,新沏了两杯茶。

    “当年上好的金山翠芽,请陆公子尝尝。”耿掌柜的嗓音略微低沉沙哑,别有一番韵味。

    陆小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满口留香。他放下茶杯,赞道:“好茶。”

    耿掌柜满脸惋惜道:“据说花公子是懂茶之人,只可惜他和云初霁经过金陵却未停留。不过我却是好奇,他二人要去的地方离金陵不愿,陆公子为何没与他们同行?”

    陆小凤也不由心中感叹,其实他原本打算是找河南水掌柜交易,未曾想被支到了江南。他当然不会让耿掌柜看出内心想法,轻笑道:“有时候一人行走另有别样感受。例如我今天就遇到一个有趣的人,非喝完茶才肯杀人。”

    “是吗?他现在喜欢杀人前喝茶了?”耿掌柜抬眸看向陆小凤。陆小凤也看向她。她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柔而不媚,脸上浮现一丝嘲弄,眼神中却夹着淡淡的怜悯,伸出如玉葱般的食指指向长衫,丝毫没有避讳地说:“你看,阁中的刺客就是这般无趣,给他准备的衣服每次结束任务都要换下还回,茶也只喝一杯。他到底还算愿意换的,除了疯子初五,其余些人总抱着那套黑衣不放,似乎脱下就失了身份一般。所以没有任务,我总不爱请那些人。对了,听说初三这次换了衣服,可惜死了。或许这才是他们不愿换衣服的原因,怕死。”

    她这话几乎明晃晃的承认自己与初六关系匪浅,但她神态自然,毫无遮掩的意思,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让人不由感觉砚组掌柜与墨组刺客或许就是这么一种很平等自然的关系。陆小凤笑道:“或许是因为他换的不是掌柜您为他准备的衣服。”

    耿掌柜捂住轻笑,瞬间的风情如风吹湖面,惹人心神荡漾。

    “陆公子果然会说话。不枉我想见上你一面。”

    陆小凤从片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连忙将思绪回拢,说道:“其实我没有与他们同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查的东西,只是我个人的一时兴起。”

    “哦?”

    陆小凤接着说:“此人虽然现在河南,不过二十年前却在江南。”水掌柜将他支到江南便是借由这个理由,但陆小凤感觉真相远非如此。

    耿掌柜也来了兴趣,问:“谁?”身为玄墨阁书斋掌柜,她再清楚不过,在没有产生兴趣前,陆小凤也不见得那么爱管闲事。所以,她很好奇究竟是谁,让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兴趣。

    “楼霜双。”

    耿掌柜了然道:“这么说还是跟云初霁有关系。”

    陆小凤则道:“不一定有关系。”

    耿掌柜接道:“也不一定没关系。如此捉摸不定才让人感兴趣。”

    陆小凤不由感叹这耿掌柜果然是个妙人,心思竟如此玲珑剔透。

    耿掌柜略一思量,道:“二十年前他的确在江南,而且就在金陵,最关键的是我这里正有一个认识他的人。这人不算有价值,确定交易的话,你付十两银子即可。”

    陆小凤毫不犹豫掏出银子。

    耿掌柜收下银子,这才说:“你跟我来。”

    在耿掌柜的带领下,陆小凤走出小院,接连穿过巷子,又一次来到万福客栈前。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店里已经收拾妥当,重新开始迎客。

    察觉到陆小凤的目光,耿掌柜道:“比起那些只知道耍手段的,我倒还算喜欢这个邻居。而且他家茶水不错。”说罢微微一笑,缓步走向画舫。

    陆小凤看向她窈窕背影,心中越发疑惑。这么一个玲珑女子,仅凭他的目光便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为何不用其他方法告知他真相,却偏生直接将他带来画舫。她是有意想告诉他什么,还是借机误导他什么。

    再瞧耿掌柜已到了对面,陆小凤收回思绪,快步跟上。耿掌柜走的不急不慢,似在等他,也似乎这就是她正常行进的速度。陆小凤望向身旁风姿绰约的女人,这个如谜题一般的女人,似乎一举一动都透着深意,让人想一探究竟,又恐太深不可测而却步。

    进了画舫,耿掌柜先打发看门护卫去喊人,然后自己带着陆小凤走上二楼,进了其中一间房。等坐定后,耿掌柜方开口道:“阮妈妈原先是开象姑馆的,我接手书斋后,发觉画舫非一般人能管理,才将她请来。”

    阮妈妈来的很快,这时已到了门口,听了这话,忙笑着走进来,道:“哪谈得上请,若非耿掌柜相救,我还不知冻死在那条路边了。”或许是习惯了,阮妈妈的笑容仿佛是戴在脸上的一般,透着一股假。

    陆小凤奇道:“象姑馆?”

    耿掌柜解释道:“红馆也好清倌也罢,跟小倌并无多大差别,说到底都是服侍人的。阮妈妈在这一行浸淫良久,对其中门道很是熟悉。”

    见自家掌柜有意抬举,阮妈妈识趣地不再谦虚,得意道:“非妈妈我自夸,这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勾栏院,但凡能叫出名号的倌人,没我不知道的。”

    陆小凤问道:“那妈妈可知道楼霜双。”

    “这……名字中有霜的倒是有几位,但是……”大话已然放出,若回答不了打的不仅是自己的脸,更是耿掌柜的脸。不过以耿掌柜的为人,肯定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阮妈妈为难地看向耿掌柜,期待她的提示。

    果然,耿掌柜补充道:“二十年前,在你那待过的霜儿。”

    阮妈妈立刻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是霜儿。他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对他印象很深。那年冬天雪很大,北方出了雪灾,他逃难到这里时,听说我这里可以挣钱换吃的就过来了。他当时十八岁,我们这行当多喜欢岁数小的,所以他的年纪已经偏大了。不过我瞧着他虽然饿脱了相,但底子不错,最终还是收了他。之后好生养了十多天,等他脸上有了些人色,我更是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的姿色绝非凡品。但是相貌是一方面,还需学习技艺、谈吐才能拢住人心。所以我又请教习教他。他既肯学,天资也好,无论什么学的都很快。等两年学成后,我相信再挑剔的客人,也无法找出他的不是。”

    “若只是这样我对他的印象还不会如此深刻。当时与他一同学习的还有几个新来的人。其中一人名叫寺儿,寺儿当时不到十四岁,虽无霜儿那般惊艳,亦是不差,同样好学。说实话,因为年纪的原因,我当时更看好寺儿。所以两年后,我特意让寺儿早其他人一天作为头牌先登场。霜儿当时与寺儿私交不错,打着庆祝的由头送了他一盒胭脂。我一眼就看出那盒胭脂被下了药,会让人脸上长满红点。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寺儿当天肯定上不了场,那么我就只能让他救场。我不讨厌为自己打算的人,但我同样不喜欢对自己人下手的人。若非念在他准备下的药不狠,就算白瞎了两年的钱,我也非让人打断他的腿,毁了他的脸再扔出去不可。所以那天我没有准他上场,关了他三个月紧闭反省。没想到这反而帮了他,三个月之后,让他遇到了他的良人。”

    “那人说自己姓冯,不喜欢被人染指过的货色,问我这里有没有什么新品,价钱都好说。于是我就让人把霜儿带了过来。之后的几天,都是霜儿陪着。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那人临走时,说要把霜儿买下。他衣着普通,没想到能付那么一大笔银子。”阮妈妈的话中略有些遗憾,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价格开低了。

    陆小凤追问道:“你可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有何特征?”

    阮妈妈想了想,说:“我记得他有一次说到过自己叫,对,冯双,当时霜儿还说两人有缘。年纪嘛,三十?四十?说实话,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他有块玉佩,有次经过霜儿屋外,听那人训斥不准乱碰他的玉佩。没多久那人外出,我瞧霜儿心情不佳,以为那人对他失了兴趣,便去宽慰他做这行莫要动真情。当时霜儿告诉我,那玉佩像断开的车轮,他以为有损坏才会拿起来看的,并非故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副委屈的样子,所以现在都还记得。”

    车轮?陆小凤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由于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他不仅心里不敢多想,更是未敢在脸上展露自己已有猜测。

    陆小凤又问阮妈妈还记得什么。阮妈妈却是摇头,说自霜儿离开后,再没见过,亦没听过他的消息。后来她的象姑馆在越发激烈的竞争中逐渐走入下风,直至关闭,与众多小倌也都断了联系,据说有几个被恩客带走了,更多的则都没了下落,不知是死是活。说到此,阮妈妈还有些感慨,不过她说自己倒也看开了,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天长地久的。

    既问完了话,便到了送客的时候。阮妈妈刚将二人送到门口,一直静谧的画舫突然响起了琵琶声。其声切切如私语一般,而后逐渐幽咽哀婉,似有说不尽的愁绪。

    面对耿掌柜的疑问,阮妈妈解释道:“是玉锦,她与来这的一位书生定情,知道那书生进京赶考缺钱,她就将辛苦积攒下来的私房钱贴补给了那书生,可是书生收了钱之后,就再没来过。此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偶尔郁结难消,便会弹会儿琵琶。不过这时间大家都快起了,也打扰不到谁。”

    耿掌柜问说:“便是你求我打听的那书生?”

    阮妈妈点头道:“我想打听清楚了,给她个明白话,也好断了她的念想。”

    “死了。”看出阮妈妈的差异,耿掌柜补充道,“我打听到书生已经死了。”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阮妈妈叹了口气,道:“是因为那些钱财吧。我还是骗她书生拿钱跑了好了。她若知道是自己的钱害了书生的命,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傻事来。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那还不如选能让她能活下去的恨。”

    耿掌柜的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然后道:“都是可怜人,你看着办好了。”

    “我晓得。”

    琵琶声过于凄婉,尽管出了画舫,陆小凤感觉自己仍沉浸在琵琶声中。

    耿掌柜发觉他脚步几乎黏住,说道:“一个时辰后画舫才营业,陆公子可以那时再来。”这话若是旁人说来都像是在打趣,可耿掌柜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仅仅在称述一个事情。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我想任谁听了那琵琶声,都不会再有其他兴致。”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那便以此物表达我的歉意。”耿掌柜上前,将一物递到陆小凤手中。陆小凤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只觉她的手指与那物件同样冰凉。耿掌柜轻声道:“我这人啊,最讨厌被人当做棋子了。你可要好好利用它。”

    陆小凤低头看去,发现耿掌柜交给他的竟是一块金玄玉。想必是她看出陆小凤乃是水掌柜故意支来的金陵,心中不忿,所以将金玄玉给他,让他回去好好刁难水掌柜。如此看来云初霁的话果然不错,这几个掌柜之间关系并不融洽。

    拿到了金玄玉,陆小凤也没有让耿掌柜失望,立刻动身返回河南,他心中还有诸多疑问等着解答。

    水掌柜看到金玄玉的那一刻,脸上展露的不是惊讶,而且无奈。

    陆小凤见状,直言道:“水掌柜似乎低估了女人的小心眼。”

    水掌柜已然恢复如常,问道:“不知道陆公子想交易什么?”

    “我想知道有关冯双的信息。”

    水掌柜道:“我们玄墨阁一向重视金玄玉的交易,所以我必须要先提醒你,此人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值得你花费一块金玄玉。”

    陆小凤笑了笑,直接戳破他的心思,说道:“若真只是一个小人物,为何水掌柜先前不能直接回答,反而将我支到金陵去?”

    水掌柜面不改色,依旧是同样的说法:“楼霜双二十年前身在金陵,我认为你去那里会知道的更详细,所以才让你去。”

    陆小凤又道:“其实我来之前挖开了两座坟,让人奇怪的是,云飞扬的坟是衣冠冢,华映晖则是一座空坟,两座坟里都没有尸体。我就在想尸体会去哪里,于是我又去了叶黄溪,在银杏树下看了许久。若非我判断楼霜双还未变态到会将尸体埋在自己居住的院子外,我真想将树下挖出来看看。”

    水掌柜摇头道:“幸亏你没白费那力气,据我所知,那颗树下什么都没有。当年没找到云飞扬的尸体,所以是衣冠冢。至于华映晖,我记得他是十八年前病死后下葬的,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他入土了。至于为何坟中没有尸体,我却是不知。我这里人力有限,一般人迹罕至的地界,也不会派人盯着。若是陆公子想改换交易这个讯息,我可以现在派人去查。”

    陆小凤答道:“我想了解的是冯双此人。”

    水掌柜似乎早已想到陆小凤不会更改,脸上没有丝毫差异,说道:“此人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既拿金玄玉,便只需三两银子。”

    金玄玉的任务无法拒绝,因此所谓的开价一般不高,只是为了所谓交易定下的规定。收下银子,水掌柜这才说:“冯双三十年前曾在扬晖镖局做过事,因长相秀气,与女宾及镖局中其他女性多有瓜葛。当时负责管理的华映晖担心影响风气,便将其请离了镖局。”

    因种种原因,将看家护院赶走之事并不罕见,可水掌柜用上“请离”二字不由让人不好奇。

    水掌柜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华映晖为人和善。据说从不说一句重话,便是让人离开也同样客气。”略一停顿后,水掌柜继续说:“冯双的运气可以说极好,因为他要是再晚离开一个月,也会死在那场变故中。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据后来查证,他当时去了东洋,但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直到二十二年前他买下赌坊那块地,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不过那块地发生过惨剧,加之他不擅长经营,赌坊的生意很差。冯双为此费尽心力依旧不见好转,这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临死前甚至连床都下不了。”

    陆小凤问道:“我记得楼老板曾说冯双是二十年前死的。可冯双亦是二十年前遇到的楼霜双。如果那时的他已经积病良久,又如何去的金陵?”

    水掌柜回答:“据我所知,他买下赌坊后,从未离开过这里?”

    陆小凤眉头一皱,追问道:“此言当真?”

    水掌柜道:“真玄玉得不到假话。”

    陆小凤如今已能确定冯双确有其人,且二十年前假扮冯双之人一定与镖局五兄弟有关,甚至就在几人之中。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么当年假扮冯双去金陵的人是谁?”

    “你问的是真冯双,我便不能回答你假冯双。”

    陆小凤已然猜到他不会说,倒也不沮丧。如今已然得到了足够的讯息,陆小凤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一直等人离开,现在旁边不发一言的中年人才开口道:“我想那两个小的应该能理解父亲的苦心。”

    水掌柜道:“不仅是为了他们,我也是为了你。君瀚,我不会一直挡在你身前。”

    水君瀚恭敬回答道:“孩儿明白。一家人总要互相回护,但不论有何私心,父亲都从未坏了阁中的规矩。”

    水掌柜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不以规律不成方圆。好了,还有最后一句话,陆小凤应该还未走远,便由你去传达。”

    水君瀚道了声“是”走出门外。陆小凤果然还未走远,按照路边手下的提示,水君瀚很快追上了他。

    “陆公子。”

    陆小凤闻声回头,却见是一直陪在水掌柜身旁的中年人。据他观察,此人与水掌柜面容相仿,必是其子,又一直陪在身边可谓极其信任。陆小凤的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担忧,究竟有什么话,要劳费他来传达。

    “我是来告知你,两日前花满楼和云初霁为救连舜去往鄂湘边界的一处山谷,至今未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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