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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决命判官(4)

    袁自衡恰在此时推门而出,他刚惊醒的样子,只简单穿了外衣,发髻还是乱的。

    “发生什么事了?”

    云初霁眼眸扫过院落一脚,落在袁自衡脸上。此人出现的时机实在奇怪,叫她难以放心。她稍作思索,提议道:“有歹人掳走了高小公子。阁下若可愿与我们一同去寻?”

    “自然。”袁自衡快步出门,“多亏高老爷好心收留,我才不至于夜宿荒野。出了这等事,我定是要赴汤蹈火。”

    “好。”

    事不宜迟,云初霁带着众人往花厅而去。

    花厅格外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众人赶到时,只看到钟鸣盘腿坐在池边,身边倒着两个酒坛,地上摆着个盘子,里面的只剩下零散的骨头,和一颗还算完整的鸡头。

    “你们也来喝酒……”钟鸣打了个酒嗝,迷蒙地眯着眼睛,落在袁自衡身上,又笑道,“袁兄弟也饿了?”他扫了眼地上的残羹,又晃了晃酒坛,惋惜道:“可惜就剩这么点了,怕是不够分?”

    袁自衡急道:“我们不是来喝酒。你可有……”

    云初霁抢先一步道:“可有其他人来过这儿?”她问话时看的却不是钟鸣,而是院中阴暗一角。

    “云姑娘……”袁自衡正觉奇怪,突见阴暗中冒出一张人脸,不由吓了一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阴影中的人正是跟在钟鸣身后出门的仇千山。

    “没有。从他坐下开始吃喝,直到现在都没人来过,他也不曾离开。”仇千山察觉到那两个护卫乃是先前跟着高溪行之人,脸色微沉,“出了何事?”

    “高溪行被人掳走了。”云初霁将纸条递过去。

    仇千山的目光落在“决命判官”四个字上,眉头骤然皱起。旋即凝视着“照影池”三字,思索道:“既然没来……”

    “必然是半路生了变故。”云初霁接过话茬,“或是被迫有或是受人诱导去了别处。”

    “沿路找!”仇千山瞬间有了决断,一马当先越过众人往主屋而去。

    正所谓风过留声,雁过留痕,无论如何掩饰,凡所经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仇千山正是想到此,才会急着沿途寻找线索。而线索比他预料的更为显眼——从主屋到花厅最近的小径,飞刀明晃晃地插在旁边的某棵树上。许是查看之人太过焦急,连刀也来不及拔出,只将纸匆忙扯下,故而有一小截纸留在刀尖,上面依稀可辨是半个“梅”字。

    钟鸣凑到仇千山身边瞧了瞧,打着酒嗝问道:“梅,这里有啥梅的地方?”

    两护卫立刻叫嚷起来:“梅苑,是梅苑。”

    “带路。”仇千山率先迈步,两护卫忙不迭走到前面。

    钟鸣又打了个酒嗝,正欲抬脚,突然发现还有人没动,挨个催促道:“袁兄弟,快啊!云姑娘、花公子,抓紧啊!”

    “哦。”袁自衡像是刚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

    云初霁依言跟上,心中总觉得这两张纸条说不出的怪异。

    花满楼亦同样察觉端倪,小声道:“恐是圈套。”

    “嗯。”云初霁道,“只不知道这圈套仅是针对高氏夫妇,还是一并算上了我们。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花满楼道:“小心为上。”

    “好。”

    一行人很快抵达梅苑。

    为防打草惊蛇,两护卫和袁自衡守在门口,其余人翻墙而入。苑中静谧,枝头尚余残梅,隐有暗香浮动。

    几人未察觉异样,就此分散,各自搜寻。云初霁眼神最好,最先发觉树下卧着人影,走近一看,正是高溪行。云初霁稍作检查,确认高溪行仅是昏迷,未曾受伤。她松了一口气,更觉诧异,高溪行既安然在此,寻人的高氏夫妇又去了何处?

    正想着,门房处突然传来声响。云初霁抱起高溪行当即赶去,刚到门外,便见仇千山反剪住看门小厮的双手,将他压在墙上,地上还掉着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棒。小厮拼命挣扎,却根本脱不了身。

    云初霁迟疑道:“这是?”

    仇千山死死按住那小厮,回答:“我见这屋床上睡着人,便进屋查看,谁知我刚走近床边,他突然抡起木棍。若非我躲得快,恐要叫他得手。说,你究竟是何目的?”

    “呸!”小厮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家伙忒不要脸!闯进我家主人宅院,还问我是何目的!”

    仇千山喝道:“你既称自己衷心,那便老实回答,今夜还有谁来过,又去了哪里?”

    小厮气势不弱,高声反问道:“来这里的,不就是你们?”

    “你且看看清楚。”仇千山松开对他的桎梏,将他的脸扭向云初霁那里,“那边是你家小公子,若没有别人,又是谁带他来的?”

    小厮也是个直脾气,直接道:“自然是你们!”

    仇千山只觉得他是在负隅顽抗,撸起袖子,便打算就地上演一场刑讯逼供。

    “仇捕快,这位小兄弟不知原委,才会误以为我们是歹人。他一心护主,并没有错。不若你先松开他,好好沟通。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此事事关高老板,人命关天,耽搁不得,故而仇捕快急躁了些,你莫要见怪。”花满楼匆匆而来,片刻明了两人争端的由来。他三两句道明原委,声音温柔如同轻风拂面,悄然消弭了一场无妄之灾。

    花满楼又道:“小兄弟,你是何时察觉到仇捕快的?”

    “他推门的时候。”小厮放下了戒心,坦白道,“我以为是闯入的歹人,才想偷袭。”

    钟鸣到的最迟,听到这话,猛地笑道:“捕快成了歹人,嘿嘿,有趣!”

    仇千山只当他在说醉话,轻哼一声,没多理睬。

    “如此便对了。他是仇捕快进屋前才有所察觉。”花满楼道,“若那歹人只是施展轻功翻墙而入,放下高小公子后立刻离开,想必不会惊动他。”

    仇千山皱眉道:“可……高老板?他们又去了哪里?”

    云初霁道:“他们很可能没来。否则哪怕是被胁迫,他们也应该如先前一样,想方设法留下线索。”

    仇千山顿时如醍醐灌顶,当即穿过几人,打开大门门栓,径直走出。等在外面的三人不明所以,正欲发问,却见他已经从自己面前快速走过。

    “这……”三人疑惑间,瞧见云初霁抱着的高溪行,俱是一喜,“高小公子!”

    得知高溪行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两护卫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职责便是保护高溪行,若他出了事,两人必要受到处罚。不过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自家主子还生死不明,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老爷他……”

    云初霁摇头,道:“他们极有可能未曾来过梅苑。”

    钟鸣察觉仇千山的身影几乎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催促道:“高老板他们定是中途被人带走的。我们快些跟上仇捕快,看看半路能否找到线索。”

    “不急。”云初霁抬手拦住众人,没有捋清楚前,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反而耽搁时间。她低头思忖:自己之所以认为纸条是高歌留下的线索,是因为高歌曾请她相助。细想之下,两张纸条实际上很矛盾。第一张,放在高溪行床上,由护卫完完整整送到了她面前。第二张,定在树上,残留的纸片只剩下了一个残缺的“梅”字,勉强能猜出地点。高歌为何不将完整的纸条留下?乍然得知儿子被撸,尚能冷静安排,怎的突然就乱了心神,连将纸条留下的功夫都没有?除非……云初霁陡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树上残留的纸片根本不是高歌所留。

    云初霁缓慢吐出四个字:“调虎离山。”

    钟鸣诧异道:“调离什么?”

    花满楼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道:“你觉得高老板还在主宅?”

    云初霁点头又摇头,她觉得似乎还有所遗漏。一旦他们在梅苑没有发现高歌夫妇,察觉有异,势必回头。可梅苑离住宅不算远,一来一回耽搁不了太久。此人费尽心力将他们调离,肯定不仅是杀人那么简单,必然需要更充裕的时间,单是一来一回铁定不够。而若他们真认为高歌夫妇被藏在高家宅子,一间房一间房找寻,才真正会花费很多时间。

    所以调虎离山,调离的不是地点,而是……方向!而与梅苑相反,又僻静之地只有……

    “在行云潭!”

    高歌恍恍惚惚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正和妻子往照影池去,随后后脑一痛,失去了知觉。脑后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些记忆并非是梦,双手被缚在身后的感觉亦告知他此时正身处困境。他能感觉到腿下的地面很不平整,且不时起伏。他悄悄眯起眼睛,小心打量,很快知道了原因——自己正在行云潭中竹筏之上。他慢慢将视线上移,迫切地想不惹人注意地确认自己妻子的安慰。

    “既然醒了,不如聊聊如何?”

    陌生的声音将高歌心中残存的一丝侥幸彻底戳破。高歌心知再无法伪装,干脆抬头,直视那人。只见此人带着个面具,看不到真容。而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与他同样的姿势,双手被缚在身后,跪在那人身边。余谷音头低垂着,显然仍昏迷着。

    高歌见不得妻子受欺,正欲大骂,突见一支笔放在了余谷音脖子上。那支笔长约九寸,通体皆为镔铁所制。见到那支笔的瞬间,高歌瞳孔猛地一缩。

    面具人故作好意地提醒道:“你可莫要大声呼喊,否则我受惊吓手一抖,这个你不惜手染鲜血也要救下的女人,也将变为亡魂。”

    高歌压低声音,满是愤怒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面具人不急不忙道:“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换你们两个活命的机会。如何?”

    高歌哼了一声,道:“不如你摘下面具,我再考虑。当年的那位,可没有你这么胆怯,连面目都不敢昭示于人。”

    面具人不理睬他的故意挑衅,只问了两个问题。

    却见高歌抿紧双唇,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哪怕此时遭人胁迫,完全处于劣势,他的眼底依旧不见多少惊慌。

    “呵,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拖延时间等人来就有用了?”面具人将笔尖对准余谷音脖颈,“你说说,从岸边到竹筏,是云初霁快,还是我这支笔快?”面具人察觉高歌眼底的松动,笔尖猛地往前一递,鲜血立刻从余谷音脖颈渗出。

    高歌面上瞬间失去血色,像是终于想起了这位“判官”是个什么人,立刻点头,连声道:“说,我说……”

    惊慌未定的话语与微风混淆,隐没在水面之上。

    “在那!”钟鸣洪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的行云潭。

    早在他出声前,云初霁已察觉到行云潭中心的竹筏,以及竹筏上的三个人。行云潭很大,若无工具,寻常人根本无法抵达中心。那歹人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选在此处。可云初霁又哪里是寻常人。她将仍未苏醒的高溪行交到花满楼手中,施展轻功,踩着水面飘然而过,如履平地,点出朵朵水花。

    那面具人似乎早有防备,没等云初霁接近,一脚将余谷音踹进水里,同时持笔往前一探直直刺穿高歌胸口,再往回一收,就此往反方向掠过水面。

    云初霁来不及惊叹那人竟然也有如此轻功,朝其背影甩出一枚飞镖。而后她身子往下一沉,直接没入水中,向余谷音游去。

    余谷音乃是中了迷药才会一直昏迷,此时被水一呛,终于转醒。可她双手被缚,挣扎之中不仅没能挣脱反而又喝进去不少水。在她放弃挣扎打算认命之时,朦朦胧胧感觉腰间一紧,随后仅剩的一丝意识彻底被水淹没,陷入了黑暗之中。

    云初霁将余谷音放在竹筏上,扫了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果然没发现其踪迹。她心下微叹,知晓情急之下甩出的飞镖未对其造成致命伤。云初霁很快将注意放回竹筏,没有耽搁,先拿飞镖割断余谷音手腕的绳子,逼出其腹内积水,确认无虞稍松了口气,转而去看高歌。只见高歌胸口有一极深的血洞,正不断往外冒着血。鲜血由竹筏缝隙流下,染红了一片水面。面具人的那一下刺偏了些,高歌才能撑到现在,可惜也只能到现在。

    看出高歌眼中的不舍与担忧,云初霁轻轻吐出四个字:“她没事了。”

    高歌慢慢将目光移到云初霁脸上,张了张嘴,但一个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云初霁知道他想问什么,又道:“高溪行亦安好。”

    “谢……”勉强挤出的半个字,与他的生命一同消失在了轻风之中。高歌合上双眼,嘴角挂着安心的笑容,在这行云潭中竹筏之上彻底离开了人世。

    “安哥……”余谷音刚刚转醒,随之袭来便是挚爱的身亡。她扑在高歌身上,双肩不断抖动,眼珠大颗大颗砸落,却是再没发出声音。真正痛入骨髓,会连呼喊的力气都一并丧失。

    云初霁轻叹一声,明明无声,却偏似千斤重锤砸在心口,又酸又疼。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很难平静地去见证死亡。她不忍再瞧,正欲移开目光,突然注意到余谷音脖颈上的伤口又晕出鲜红的血,滴在高歌身上,与他的血混在一起。她伸手拂过余谷音脖颈,不易察觉地点穴止血后,目光移到旁边水面上,不忍打扰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妇。

    竹筏轻晃,荡起丝丝涟漪。月光之下,染了血色的水面格外凄凉。云初霁突然注意到水中还有别物,定睛细瞧,竟是一截鱼线。正是水面染上了血色,才叫鱼线在月光下露出了真容。鱼线共有两根,一端系在竹筏上,另一段则是水中某物。云初霁认真端详,仗着眼神好,分辨出那是一截竹子。

    云初霁顿时对面具人如何到岸边有了猜测。她脚尖轻点,顺着鱼线掠去。果然每隔一尺便有一两截竹子,一直延伸到岸边的木桩上,成了座简易的“浮桥”。有此“浮桥”借力,只需轻功尚可,便能涉水而过。岸边,凌乱的脚印向远处延伸,一直没入黑暗。脚印边滴落着不少血迹,她的飞镖到底还是伤到了那面具人。云初霁没有盲目去追寻,转头回到竹筏。

    竹筏之上,余谷音已停止了哭泣,正跪坐在一旁,缓慢又仔细地替高歌整理杂乱的发丝。云初霁没有打扰她,沉默地割断系在竹筏上的鱼线,撑着竹筏回到岸边。

    岸边诸人立刻接应。两护卫扶着余谷音先下了竹筏。花满楼暂请仇千山抱着高溪行,自己脱下最外面的长袍披在云初霁身上。

    袁自衡亦脱下外袍,双手递给余谷音,道:“夫人暂且披上,免得受寒。”

    初春的夜风寒意仍甚,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更是寒凉刺骨。余谷音却恍若未觉,整个人呆呆楞楞,似乎她的魂儿也跟着高歌一起去了。

    两护卫又上竹筏去搬高歌尸体。随着尸体移动,从他里衣露出纸张一角。待两人站上岸,仇千山小心地从高歌怀里抽出那张纸。纸折在一起,已被血染透。仇千山仔细地将其揭开,努力分辨上面模糊的字:……气……尽,决命……剩余的字都化在了血里,彻底看不真切。想到被那“判官”得了手,仇千山气得小声骂了句粗口。

    余谷音依旧发愣地站着,直到目光无意识间触及高溪行,涣散的双眸才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两行清泪倏然落下。此情此景,直叫人心头发酸,纷纷侧目,不忍直视。好半晌,她终于平稳情绪,侧头擦去泪水。这才接过袁自衡的外袍,躬身施礼道:“今夜多仰仗诸位相助。”

    众人连忙将她扶起。

    余谷音看向高歌尸身,眼神凄然,话语更似悲鸣,哽咽道:“还请各位随我……送他回去。”

    众人自是应下。

    临近宅子,一行人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门前站着一人,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此人身形干瘪,颧骨高凸,双颊凹陷,黑暗中不似人反而像是个骷髅,甚是骇人。

    只一眼,云初霁便断定他不是潭上的面具人,因为两人的身形相差太多。她上前一步,试探道:“阁下挡路于此,意欲何为?”

    “我非凶手,亦非同谋。”老者身形瘦削,嗓音却很宽厚,简单一句话直接回答疑问。

    仇千山根本不信,拔出腰刀,在手中一分为二。

    “是不是,随我去衙门说。”言罢,飞身扑向老者。

    转眼,双刀已到老者身前。一道寒光直逼老者面门,另一道则向他胸腹而去。没想那老者不仅形似幽魂,行动亦似幽魂,上一瞬还在仇千山身前,下一瞬突然到了他身后。仇千山近在眼前突然扑空,一个踉跄,刚调转身形,老者又闪到了他身后。如此再三,连老者衣角也没有碰到。

    此时不是看戏的时候,云初霁突然动作。老者快,她更快。她几乎是瞬间出现在老者身侧,一手挡住仇千山的刀,一手打向老者。老者闪避不及,匆忙抬手回挡。仅仅两回合,云初霁便确认这个老者轻功极佳,手上功夫却是奇差。云初霁试探出结果,很快收手。

    “不知阁下现在可否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只过了两招,老者已是面色发白,听到这话,颔首算作答应。云初霁又问道:“阁下先前守在客房外,如今又出现在大门前,到底为何?”

    吃完晚饭后,云初霁便察觉有人从花厅跟着他们到了客房,而后藏在暗处,直到护卫匆匆跑来才离开。那人轻功极是诡异,非一般人难以练成,却又与眼前老者所用一模一样。故而她猜测老者便是那时躲在暗处之人。

    老者怔了怔,面色忽地更白,喃喃道:“我输了。”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好似未曾出现过一般。

    两护卫唬了一跳,险些没抬稳高歌尸身。

    “这……难不成真是鬼?”

    “非也。”袁自衡镇定分析,“鬼又怎可能被触碰到?二位也看到了,云姑娘方才可是碰了那老人家好几下。我想,大概是因云姑娘扬名在外,来挑战云姑娘的人。可惜他不仅轻功不如云姑娘,连行迹都被云姑娘一一识破,这才羞愤而逃。”

    “那也不应该放他走。”仇千山对于云初霁挡住自己双刀很是愤愤不平,“万一他是说谎呢?或许他就是凶手或者凶手同谋?”

    “首先,他身形与那自称判官之人不像,而且高小公子失踪时,他一直都在客房外面,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云初霁缓缓道,“其次,那位‘判官’直接将高小公子安置在梅苑,没有耽搁我们更多的时间,不正说明,他寻不到帮手吗?”其实云初霁还有一点未说——此人不欲伤害高溪行,所以才会选择安全的梅苑,而非山林间任意某处。

    仇千山收刀回鞘,算是认可了云初霁的分析。

    客房内。

    云初霁换上小厮送来的衣服,坐在桌边边喝一并送来的姜汤,边凝神沉思。身后,花满楼正替她擦拭头发。待头发半干,他又取来梳子替她梳发。云初霁将空碗放下,终于下了决定,道:“我打算管这闲事。”她素来懒得多管闲事,可这次不同,今夜余谷音伏在高歌尸体上悲恸欲绝的画面犹在眼前,无声悲泣比放声痛哭更刺得人鼻酸,尤其忆起当日梅苑那两人深情对视的场景,直叫人无法坐视不理。

    透过梳子与头发的摩挲声,花满楼温和的话语传进云初霁耳中。

    “你可想清楚了,是你想管,还是想替高夫人抓到凶手。”

    云初霁微微一愣,很快想通花满楼话中之意。正如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迫使他人做不愿意的事一样,打着别人旗号谋自己私心之人亦不在少数。若真正是为他人着想,他人心意应是首位才对。云初霁很快有了决断,道:“我会询问高夫人意见,但是是我想管这事。”

    “好。”花满楼语气轻松,“那便管。”

    第二日,拜别之际。

    引路小厮小声诉说在高家数年,老爷夫人感情甚笃,今朝阴阳相隔,夫人痛不欲生。偏偏仇千山不识趣,在夫人明言自己因昏迷一概不知后,仍不停盘问,惹得夫人忆起昨夜再度落泪。抱怨完,他又小声恳求云初霁和花满楼莫要再问昨夜之事,恐夫人伤心。两人亦是不忍,点头答应。

    厅堂之中,余谷音一袭麻衣。仇千山问不出所以,已经告辞。高溪行早在仇千山开口盘问之前,被余谷音命人带回去休息。

    云初霁和花满楼一同抬脚进屋,各自上了一炷香,走到余谷音身边,道了句:“节哀。”

    余谷音躬身回礼。

    “你若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帮你。”云初霁没有明说,但是她知道余谷音定然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余谷音轻轻摇了摇头,道:“姑娘已助我良多,谷音再无所求。”

    云初霁未再多言,转身出门。

    花满楼却留在原地,踌躇片刻,终是道:“许久之前,我曾与夫人见过。那是在寒山寺的大雄宝殿,我无意间听闻夫人祈愿——自愿一人背负罪业,只求夫君幼子无虞。”那是花满楼第一次遇见这位方丈口中捐了许多香火钱的香客,当时她话语中的悲伤自责令他印象颇深。

    “可他还是死了。”余谷音垂下眼眸,脖颈间缠绕的纱布甚是瞩目。

    花满楼道:“但您和高小公子还活着。”

    “若真到了那一天,即是我的业果。”余谷音话语中透着对生死的淡然,“至于溪行,他会活着的。”

    花满楼知晓多说无益,只得告辞离开。

    待迈出高家大门,云初霁方开口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强求。”

    花满楼轻声叹息,道:“到底是一条人命。”

    一条人命,既是已死的高歌,又是“判官”暂时放过的余谷音。

    云初霁目眺远方,喃喃道:“不知道那位早早去管闲事的家伙,有何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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