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弗利家白天会来好几个医生。

    在汤姆的意料之外,弗利夫人没给他设置多少规矩,又或者说,她根本没空管他们。

    完全是什么……农场放养模式。也不给他们请家庭教师。

    孤儿院会安排上课,可惜内容都很简单,对于汤姆来说是的,百位加减乘除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地讲,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虽说弗利家没课上,不过有一整间巨大的图书室,五六个书架子高得吓人,多的是砖头厚书本,够他们看很久了。

    伊奈茨每天就窝在这个书房里看书。

    “……噢,你过来了。想看什么自己拿。” 她感知到他站在房门外,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不错,都是些乍看下特别难读懂的魔法相关丛书。他的心情透入一丝微弱的明亮。

    每到下午,弗利夫人就会出门处理什么要事。

    这个时候,伊奈茨往往跑到院子疯玩。汤姆远远看着她大喇喇躺在草地打了个滚,裙摆粘上雨后的泥土,摘了一篮子珍稀花朵,家养小精灵诚惶诚恐、语气软弱地企图阻止:“小、小姐,这不合规矩……”

    “郝琪,这没什么的,我会用除垢咒的呀。”

    “不是……小姐,是这些花……夫人知道会很生气——”

    “没关系,你帮我保密嘛,就说是对面的小屁孩翻墙进来摘的,哼,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伊奈茨随口说道。

    这个借口太过低级、满是破绽,汤姆暗想,估计她其实不在乎弗利夫人的怒火。

    而同时汤姆又发现伊奈茨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单纯的任性或好玩,她摘完花就命令小精灵带自己幻影移形。

    不到十分钟,伊奈茨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

    她把珍贵的花种当魔药材料出售……弗利家原来很缺钱吗?

    几天后一对访客再一次验证了汤姆的猜想。

    前来拜访的是一双母女。

    客人到达前弗利夫人忙里忙外整理客厅,好让弗利家看起来能华丽一些,她的脸色越来越憔悴和疲惫,甚至没空多追究那个空旷的花坛子。

    来访的母女姓史密斯,女儿史密斯小姐已经二十多岁了,相貌不大好看,但神情很高傲,看样子像觉得弗利家是一间寒舍陋居。

    她们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汤姆从书里学到一个隐蔽声息的魔法①,方便他隔墙偷听。

    “……史密斯夫人,所以‘那件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情况不太理想,玛丽娜。” 对方漫不经心、事不关己地说,“当然,我既然答应你,就会尽力办好。”

    接着她们又聊了点别的什么,汤姆听不清了,因为无疑她们用混淆视听的咒语来掩盖一些字词。

    “我真的不行,史密斯夫人,我丈夫才知道‘打开它’的咒语,我是一个嫁入弗利家的德拉库尔,只有真正的弗利继承人才知道怎么做……”

    “好吧。” 史密斯夫人的口气颇不耐烦,又如同勉强退了一步,却掩饰不了贪婪:“那,手链,总行了吧?”

    “可那手链是弗利家祖传下来,以后伊奈茨结婚时的礼物——”

    “小姑娘今年才多大啊,说不定到时候她还瞧不上这条老古董链子!玛丽娜,你说只要我帮忙你做什么都行,现在只是要你一条手链,就万般推辞。”

    于是弗利夫人声音颤抖着赔了罪,并且交出那一件传承宝物,史密斯夫人直接从天鹅绒首饰盒里拿起来端详,连声啧啧赞叹。

    的确,这是汤姆见过做工最精致的东西,链子坠着小颗形状不一、切面繁复的宝石,非常细腻,比星光还要明亮,闪烁得灼眼,成色一等一的高贵,更别说当中或许会附着什么古老神秘的魔法。

    毫不掩饰垂涎贪念的史密斯夫人把手链戴到女儿的手腕上,笑得像一只丑陋的胖头鱼,说:“赫普兹巴,你未来就是最幸福的新娘了。”两母女的咯咯笑声很刺耳。

    临走前,仅仅因为史密斯小姐一句“这次的茶点真不错”,史密斯夫人就要求弗利夫人将郝琪送给她们——家养小精灵侍奉特定一个家族一生直至死去,尤其对于传统纯血家族而言,他们就是彰显家族身份、地位、派头的奴隶,数量越多越好,比如马尔福家,是二十八纯血巫师家族中拥有最多家养小精灵的一个。

    连家奴都被随意撬走,却无能为力,弗利夫人显然蒙受极大的侮辱,也还是继续容忍,她答应了史密斯夫人,让郝琪转为永远忠诚地服务史密斯家。

    这一天伊奈茨没肯出房门吃晚餐。弗利夫人没管她的小姐脾气,嘱咐罗布给厨房施好保温咒,等她饿得不行自然会出来。

    她低估自己外孙的毅力了,伊奈茨一直到第二天午餐时间都不愿意出门。

    看着弗利夫人隔着房门软硬兼施地哄她出来吃饭,汤姆内心嗤之以鼻、大为嘲讽,不难想象伊奈茨如此娇纵的原因。

    “我不要吃饭,我要郝琪回家。” 她也不是哭闹,而是冷静地命令。

    “……伊奈茨,你再撒野,我就直接开门了。”

    房里的人没搭话,弗利夫人挥了挥魔杖,然而开锁咒对门锁不管用。

    见状,弗利夫人又换了其他几个咒语,依旧无果。

    有魔杖的夫人对付不了没魔杖的伊奈茨?汤姆微微皱起眉,是什么样的加密魔法,才会令比自己条件强大的巫师奈不了何呢?他一下子对门后的咒语很感兴趣。

    和麻瓜小孩不一样,小巫师身体素质不至于饿两顿就出毛病,加上了解伊奈茨的性情,弗利夫人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于是只好由着她去。

    可惜当伊奈茨的绝食抗议维持到第三天,弗利老先生病危了。

    在卧室听见客厅来来回回混乱的脚步声,她就猜到外公的情况很不乐观,她放弃了幼稚的抵抗,默默陪在弗利夫妇的身侧。

    唯一漠然的旁观者汤姆,直觉也告诉他,这老东西撑不了多久。

    不出所料,没过几日,某天一大早,弗利夫人顶着一对红肿的眼圈,领着他们去弗利老先生的病房。

    偌大的主卧,灯光却昏暗异常,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色泽黯淡的被褥间,周围感受不到一点象征生命力的气息。

    “盖文,你看看谁来了……” 弗利夫人俯身对着老人耳边轻声说:“是汤米,汤米来看你了。”

    “……汤米?” 弗利先生苍老的声音嘶哑着,目光混沌,汤姆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

    半晌,老人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男孩圆乎乎的脑袋,衰老肿胀的眼皮被泪水湿润。

    汤姆拼命忍着甩开他的手的冲动。所幸没几秒钟老人的手无力地滑落回被子里。

    这时候弗利夫人又把伊奈茨拉上前,她们都忍着眼泪,弗利老先生断断续续地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们好好相处之类的话,汤姆并没留心听。

    没说几句,对方的眼珠仿佛被定住,当中微弱的光再也没聚焦,彻底消失了。

    条件不好的孤儿院因疾病传播死过不少孩子,只是死之前都隔离到别的房间去,所以汤姆从没亲眼目睹断气前到死亡的整个过程,直到现在。

    也许是家族规训下压抑而成的习惯,她们的啜泣很小声,他站在一边听着、感觉自己的头脑闷水里般恍惚。

    葬礼的邀请函一封封寄出,当天却一个来客也没有——是的,竟然没有任何家族赴约。

    包括前阵子拜访过他们的史密斯夫人。

    一夜间像老了十岁的弗利夫人强撑着精神完成悼念仪式。汤姆和伊奈茨都穿着一身深不见底的黑,两人近似的发色与瞳色,乍看之下确实像一对姐弟。

    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实际上,就算死的是认识了好几年的科尔女士,他也感觉不到悲伤,更别说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弗利家主。

    她们对悲痛的表达非常克制,不存在嚎啕大哭、声泪俱下的状况,弗利夫人在葬礼上甚至神色平静得僵硬。

    这很好,汤姆自忖,他不需要努力地硬挤出泪水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伊奈茨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弗利夫人则天天外出,每次回家都带着一堆越来越厚的文件。

    全然没受影响的汤姆则长久地待在书房,清静对他来讲是大好事。

    他翻阅大量书目,终于猜到那天伊奈茨加密门锁的答案,想必她除了反开锁咒外还叠加具有隐藏属性的扰乱咒,难度不小。

    ……看来不是废物小姐。

    好胜心及野心等驱使下,他愈发沉浸于阅读之中,他要自己熬到拥有魔杖的那一刻,已是理论俱备,只差实践。

    然而忙里偷闲的弗利夫人请来了一位礼仪教师,对、这门课不止针对伊奈茨,还包括他汤姆——真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他对此不屑一顾,不过明面上,他竭力装作很感兴趣、勤学好问的模样。

    “小姐,淑女是不能露齿笑的,要恰到好处地微笑……没错,你该向汤姆学习,他就做得非常好。”

    以致于家庭教师频繁地表扬他。

    事实上伊奈茨不是不懂这些规矩,汤姆看得出来、她是在故意惹礼仪老师不高兴。

    “……伊奈茨小姐!有教养的女巫不能耍小伎俩捉弄人,请你记住这一点!”今天的课程是如何得体地享用茶点、分清所有琐碎餐具的同时注意姿态保持优雅等等,教师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伊奈茨戏弄——比如把杯子里的茶变成柠檬水,把甜点上的巧克力片变成树叶,把茶杯旁的小汤匙变成木棍……恶作剧层出不穷,令礼仪教师大为光火。

    “我没有哦,我连魔杖也没呢,夫人。”伊奈茨睁着深色的圆眼睛,无辜地狡辩道。

    “不要说谎!伊奈茨小姐,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是请你守守规矩,否则我就跟弗利夫人提辞职了……”

    “好吧。”伊奈茨稍微撅了下嘴点了个头。汤姆觉得她就等着那后半句话:辞职。她巴不得这事发生。

    不得不承认,他也希望这门丝毫无用的课程可以结束。

    再者,她的变形术实在称得上“杰出”二字。

    坐在后面远离争论中心的汤姆看得很清楚,就是伊奈茨偷偷动手施的咒。

    的确没有魔杖,却的确惊讶——这样的控制能力哪里来的?他自认为自己对魔法的控制已经远远超出书本上对同龄巫师的要求,原来伊奈茨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包括那天的门锁加密。

    他决定晚上再到书房查一查这种难度的变形术相关……嗯,他是绝不会主动询问她的。

    风平浪静仅仅维持到夏天,意外来得如此之快,数不清是第几回弗利夫人照常出远门,这次却再没安全到家,圣芒戈通知家属弗利夫人是旅途中刚好撞上“联盟”余党的恐怖袭击,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巫师来说伤不算很重,但伊奈茨知道,重点不在于伤势本身,而是外祖母这位伤者的求生欲——

    外祖父的逝世是最沉重的、无法疗愈的打击。

    出院以后,外祖母的表现都跟一个忙碌交代后事的将死老辈没有区别——不,倒不如说,自从外祖父病死,她就是这个状态了。

    学习礼仪的课程自然而然被叫停,弗利夫人异常温和地没有责怪伊奈茨,毕竟这些天老师对她的投诉多得数不胜数。

    这意外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深了伊奈茨心里的预感。

    时光一天天流逝,弗利夫人的生命力也跟着流逝。

    连置身事外的汤姆都感觉得到。

    尽管如此,伊奈茨的反应仍很镇静,一种超脱她年纪的镇静。

    如今每一天,她都陪在外婆的床头,弹琴或念书,似乎彼此都清楚这是最后的陪伴。

    沉浸书海的汤姆原本不想管这件事,但他越思考越不对劲:真的有那么巧吗?

    是,看报纸知道不论巫师还是麻瓜世界近期都很不太平,意外随时发生,普通人、尤其底层随时死去。弗利夫人既不是底层,也不是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人。

    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些时日的种种迹象,全数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弗利家族已经没落了。

    访客直白的轻视和羞辱,女主人四处寻求帮助,年幼的继承人想方设法卖东西存钱,老家主的葬礼无人问津。

    现在女主人还“恰巧”遇袭,离死亡差不了几步。

    弗利家并不安全。

    有人在暗中作梗。

    思及此,汤姆的心里并没有恐惧,而是开始有针对性地查阅系统的防御魔咒……啧,没魔杖真是很不方便。

    不用慌张,有人上门找死的话,山洞那套折磨人的办法完全可以照搬,他现在甚至能将这技能进一步的升级,自从搬来这里,他对魔法的控制愈加纯熟了。

    对方实在太强无法硬碰硬,他就偷点金加隆和换得了钱的东西离开这里。

    当然这是不到最后一步的方案。他清楚自己年纪太小,一旦跑出弗利家,流落在外,特别难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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