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第二天眼睛费力地睁开后先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过还好我能认出阮渡家的天花板。我们经常在第二天要是没事的情况下休息的那天晚上在她的酒吧喝酒闲聊,然后第二天不是我在她家就是她在我家。无论如何必须得保证至少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醒了?我给你请了假,你也就是一基层摸鱼的,上不上都行。”我默认了,但有点笑不出来。可能是昨晚喝的有点多了,现在脑子还有点昏。

    “今天是这周最后一天,不去应该没事吧?”她坐到床边说。

    “没事,安排给我的都做完了才敢摸鱼。”今天第一句话,说出来还有点哑。

    “哎哟,你这声怎么这么哑,赶紧去刷牙洗脸,完了应该能刚好赶上外卖。”她戳了戳我。

    我听进去了,但脑里却回忆着昨晚喝断片前的画面。

    还有让我冲动的那位。

    耳边是真实的世界发出的声音,我却好像不得呼吸。阮渡见我半天没动静于是起来走向客厅。

    “我可能真的,想要追一个人了。”我还是看着天花板,没气一样地说。

    结婚这个想法可能确实冲动了,但我一定得追他。我得试试。

    脚步声断了。再听不见脚踩在地毯上的绵柔声音。

    “你……”不知为何,我好像听出了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不解。

    她床头柜上有干花装饰,粉色的黄色的挤在一起,干枯的花却被相缠的绿茎延伸出了几分生命力与破碎感。很美,静固的美。

    可是我却想到了我的那朵山茶花。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的唇。

    我的生命力好像一下子返回体内。猛地坐起来朝她走去然后问:“我的花呢?那朵山茶。”

    她看着我的一连贯动作就是为了问一朵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客厅,知道你宝贝着呢。能不能赶紧去洗漱我的大姐?”

    “嗯嗯。”我一边回复她一边快步向客厅走去。

    阮渡家整体是粉色的小甜妹风格,我的花可以被一眼看到。

    它被插进了一个带水的玻璃瓶里。比起昨天被那人送到我手里时的样子,已经有点皱了。

    我有点难过。

    门铃响了。

    “外卖到了,别让我说第三遍。没人拿你的花。”

    “好好。”我应了一下,也觉着有些好笑,就这么一朵花让阮渡提醒了我三次洗漱。

    回到卧室后第一件事是先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信息。

    我的活动圈大概就是同事、老爸老妈还有阮渡。

    把手机放好,一抬头却和那团有些黯淡的花红叶绿撞了个对眼。

    虽比不上昨晚那么惊艳,像是黑白滤镜下的白布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油漆。

    但这也够了,用一种凝固将美好尽力留住,这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了。

    刚想跑出去让阮渡给我教一下怎么做干花,还好及时止损脑子回来了,于是兴冲冲地去刷牙洗脸,打算一会吃早餐时再给她说。

    “我永远不会怀疑你,永远支持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阮渡潦草吃了几口就给我说,“但是你这次会不会太冲动了?我姑且将它归于是你的直觉。但你能不能别吓我,昨晚一直发着呆,灵魂出窍,一和你说起这朵花又变得越来越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我都差点要把你带到医院去了。”

    脑子里已经有那幅画面了。

    “我没事”,说完自己脑子里又想了想,只觉得有些喜剧,轻笑了两声,又说,“就是太激动了。你知道吗?我感觉那个时候整个身体都不是我的,它不自觉地就站起来了,然后我特别迫切地想和你分享这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你知道的,很多我说不出话的时候只想抱着你。”然后我点了一下她的碗,示意她赶紧吃饭。

    说实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可能我自己都没想清楚这种火热和执着是从哪来的,也不想看到阮渡费力的眼神,这在我们之间太陌生了。于是敲完之后我也低下了头喝自己的饭。

    空气中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到对面有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她的声音被闷在碗里。

    “哎呀,小萧,我闺女跟你差不多大,你看用不用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鼓起勇气准备开始追人第一步的我在花店门口听到了这句话。听声音应该是巷里的孙姨,她闺女是一位护士,女孩挺优秀的,脾气好,长得也很可爱。我却笑不出来,也不好没礼貌前去打扰他们。

    胸口闷闷的,越想越气,于是双手环胸抬起头开始随便打量着四周。

    青石巷还是隐匿于城市中,却又在钢筋水泥中显得格格不入。小时候记忆里就有的两排高树如今皱纹遍布,再长不上去,终是触不到那青天。以前的路全是由石头铺成的,几乎每个缝都有一团团青苔堵住。如今却连着依居的老青砖一同掀起不知被扔在何处。它比以前好走多了,不用再担心下雨天会滑倒。但我还是很想那道老路,可能那会年纪小,就算在滑石上趔趄不知多少次还敢再走这条路。

    昨天觉得这家店在青石巷里显得明显又不突兀,它的装修很新,但又透露着一丝古朴和低调,外面修了一道围栏,里面才是这家店,整家店的基调色是原木,就好像真的用树做成的,是我想象过无数次的理想小家。昨天只注意到了老板,却没有看这家店名……我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好像踩到了一些落叶和老枝,发出了一些声响。

    不过我终是撇到了一角。我从没见过这个字体,可能是老板的字体,它被两边的树叶几乎要遮挡完,这倒给它添了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更增了我的探究欲。

    店里孙姨的声音显得格外大,我想那位萧老板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好礼貌听着。

    从街的另一边走到对面只需要几步,我一路踩着落叶和滚烫的柏油路。走到围栏处,眯着眼睛找准角度试图看得全貌。

    这家花店叫“Summers”。

    脑子里又快速闪过那些梦,我压过不适,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但我又发自内心地对这位萧老板更感了几分兴趣。

    “抱歉,我目前没有谈恋爱这个想法。”这人声音淡淡的,却好像带着一些花香,在空气中无形,却能一下子勾着我。

    “哎呀,萧老板,有些人呐,得谈着谈着就对了。”孙姨的声音还是很殷切,听得出来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给别人介绍过自家闺女了。

    我屏住呼吸,想听他说点什么。

    可是最后只听到这人轻轻笑了一下,说:“是这个道理。”

    明明还是那个语调,我却好像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冰河。

    不过他很快又说:“我目前在考虑结婚,不准备谈恋爱。”

    什么?

    “我这人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谈恋爱,只想着结婚。”他还是淡淡的,好像说出这些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行为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一样。

    “虽然我前几段婚姻到最后都失败了,但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他好像下了台阶。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他应该与孙姨平视着。

    “前几段婚姻”?看着不像啊……

    空气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寂静,不知为何我不禁轻笑了一下。

    “啊……小萧啊,这个……我还得买菜呢,你看看,我都忘了,咱们改天再聊啊。”一阵慌乱的声音良久后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紧接着是同样没有节奏的脚步。

    我来不及转过去避一下尴尬,竟和孙姨打了个照面。

    “孙姨……”一个最基本的问候被打断。

    孙姨看上去又尴尬又无措,哎了两声又快步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却笑不出来。

    现在才快十点,哪来的必要现在就去买菜,这个巷子里的每户“老人家”早餐在七点,午餐在下午两点吃,几年不太见,连饮食规律都变化这么大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我的心心念念,不过声音却不再像刚刚那么淡:“喜欢昨天的花吗?”

    我向来对和旁人的接触感到敏感,他温热的气息喷到我脸上,还有那被花围着身上也带着的花香突然之间攻击了我,我猛得一转身,看见那张从昨晚离去再到今早都不敢细想却好像捏着我最敏感的那条神经的人。

    我个子不低,有 176,回头时却可以平视他的眼睛,忍着猛跳的心脏,望了一下他的身后,他站在围栏里,稍微弯了一下腰对我说话。

    我们被围栏分开,两个人都转着头看着彼此。

    现在是夏天,虽然是早上,但还是会有燥热和斑驳的碎光照在我们身上。我一时说不出话,因为那些光落在他看上去就很柔软的黑发上,有些落在他的眼皮上,还有很漂亮的鼻梁上。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描摹他。

    蝉鸣不要命地吵着,刚好可以把我鼓动的心跳声压下去,然后在他的眼神里慢慢平复下来。

    他也不言,静静等着我的回语,我趁着他的绅士将记忆中模糊的五官再加深了一下。

    到了最后一步,那朵被制成干花的红山茶与面前这个人的嘴唇慢慢重合。可我细看,想突破脑力的印象,却惊觉到:这人的嘴都没有那朵定格住美的红山茶颜色深。倒是一些深刻的纹路能吻合住。

    “嘴怎么这么白?”我皱了皱眉,身体向他倾了倾,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平常看上去有些薄情的眼竟有了几分惊愕和无措。我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首先脱口而出竟然是这句话。

    虽然自己对对方确实心思不纯,但在对方看来我只是一个新顾客,语气这样……显得好像我是他的谁一样。于是下意识低头道歉,手因为有些紧张指尖也在颤抖:“非常抱歉,只是你的嘴唇颜色比昨天白了很多,有些明显,刚刚一时情急说话也没过脑子,对不起。”

    我的头还是低着,有些不敢看他,等着他的回应。我知道他很礼貌,即使我的话那么冒犯他他也会给我说些什么。我清楚,这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敢重新看向他的借口。

    “没事的,可能是因为今早一直在忙没怎么休息,所以看起来比较苍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好像带着一丝喜悦和无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也没有多想,刚刚的借口在此时早已化成了粉末,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脑子里现在只想让他赶紧坐下,又不想把话说的太急,免得犯了前面的错误。

    就在我大脑还在组织着语言的时候,那道平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要不要进去坐坐?”

    “好。”我不假思索应到。说完不管他的反应,转头就朝围栏口走去,我站在离门口大概一米的地方,那位萧老板也站在围栏里相同的位置。我想进去后走到他身边,他却和低着头走路的我在门口撞到了。

    “我是老板,理应接接客人。”他笑着说。

    他总是笑着,我甚至有种错觉,他好像对谁都这样,就连刚刚我在门口听到他回复孙姨的语气都是我自己瞎想出来的。

    于是我开了个玩笑:“萧老板真好,每位客人都有这种待遇吗?”

    他肉眼可见的一愣,又很快说:“客人开心最重要。”

    他的反应我的确是没有想到的,想想自己以前做事那么滴水不漏,如今遇上了喜欢的人却次次让对方意外,我心里一阵懊恼,只想着中规中矩,再不多说一句话。

    他引我上台阶,然后坐到沙发上,自己去倒水。我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趣,不过这家花店的老板是他,我便好奇地一直转着头打量着四周。

    空气中满是百花齐放的香味,不同颜色和形状的花朵被老板整齐地排放着,很是赏心悦目,我躺在他的沙发上,感到久违的轻松。

    他又转身进去了一个小房间,听声响,应该是在倒茶。

    空调开得很足,但屋顶是由木头堆成的,一簇簇光钻进来,途中或许被花挡住,或许最后落在别处,不过,暖洋洋的。

    萧老板还在忙活着,玻璃、茶叶、水和木桌的碰撞声舒服得我快要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我连忙静音往外走,可是阮渡很快就挂断了,再过了几秒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我点开听,却忘了先调低声音,于是让我想疯狂抓墙的话传播到了这个看上去很大实则又有些小的空间——“到你结婚对象那了也不知道给我说说?”

    听起来还挺认真的,就像我是个去相亲的女儿不给母上大人说相亲怎么样似的。

    我先是麻木地对着手机笑了一下,然后打字:我说了我目前只是在追他——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就听见玻璃杯被放在茶几上的轻撞声。

    吓得我立马转头。

    他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淡定,但当他直起身子时却刚好有一道光擦向他的耳朵,意外地有些红,他整个人都很白,我怀疑是被这一小簇光晒到了。不过可能也是为了打破宁静,他嘴里问着:“刚刚小姐孙姨出去时和小姐打了招呼,二位是认识吗?”

    说话好客气,我有点别扭。“不用叫我小姐,我叫方浔闲,您这么称呼我就好了。我们是认识,但不熟。”我笑着回他,把手机静音放进口袋。

    “那……我们的对话……”他有些小心地开口,坐到了我的对面,两手合十放在腿上。

    我察觉到了他的局促,也让自己放松语气:“您放心,关于您的婚姻状况我不会往外说的。这样没意思。”

    他张了张嘴,头稍微低了一点朝手看,背部稍弯,眼帘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我以为是自己话还没说清楚,又找补道:“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只要您二位是和平分手再怎么样都和别人没关系。自己的事本来就和其他人无关,他人如果一直将自己的猜想先强加于幻想身上,当幻想被迫露出原型,他们再怎么接受不了这个真实也是他们的事,和你无关。”

    他手指微动,我觉得有了一些成效。话说到这里,再往明白地说就不好了,凡事都要给双方一些退路,这样才好给下一次留点什么。

    玻璃杯上多了好多小水滴,我借机说道:“萧老板,你快喝几口吧,水要是凉了就浪费了。”

    他终于动了动。

    我见状也拿起杯子往嘴边放。我用余光看着他微动的喉结,他的手上沾了一些水,在偷偷钻进的微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有些性感。我明明没喝什么,喉咙却也吞咽着滚了一下。

    “其实,我并没有前几段婚姻,只不过是为了搪塞一下孙姨才这么编造的。”他把水杯放下,这次却看着我说。

    这倒也能猜到,不过他说这话时面上没什么表情,我想应该是有些认真的话要说,况且我真的想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他会给我说这些。于是也放下了杯子,坐直身体等下文。

    “我叫萧霁清,有房有车,也有一些存款,开这家花店也是出于个人兴趣。”

    等等?话题为什么会到这?我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时,他又说:“前几天在长乐街上,我遇见了一位大师,他指出我的一些现状,把我很多问题都说的很准确,又告诉我化此劫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人结婚。”他顿了顿,看了一下杯子,好像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好信一样,但又出于教养,再说话时又看着我,“刚刚,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本来我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可是又想起那位大师给我说,化我劫的那道缘,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当他到我身边时,我自己也会有所察觉。”

    “这几天我一直过得平平淡淡,直到昨天看见你,心里才起了波澜,今天也是,好像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道缘。”他停了一下,又笑了,因为喝了一些水,嘴恢复了一些色泽,笑起来很是好看,“又听了你的话,觉得你真的很好。刚刚我也不小心听见了你朋友给你发的话。所以,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和我结婚这件事,我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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