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s

    “清……”我还没想好说什么,但觉得他此时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先叫了叫他权当安抚。

    他弓着腰,双手紧握,身体有些颤抖,明明是在空调房里,他的额头却沁出了密密的冷汗,我小心地往他那里靠靠,发现他的嘴都有些发白了。

    我把他抱得愈发的紧,他的腰实在是太细了,我的手竟然都摸到了他的腰后。

    “闲,我……其实只是想和你结婚,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也不敢奢望这个。”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胳膊上,无力地想把我的手拿掉,“所以在一开始你说柏拉图的时候我还松了一口气,我不敢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我也完全克制得住自己。可是……”

    他声音颤抖:“你刚刚说我坦白你接受,我得告诉你的,还有很多事,我都得告诉你的。不过性向这个事我不想瞒。”

    他狠了狠心,挣掉我的手,然后终于和我对视,眼眶红了一圈:“我知道你的接受度很高,但如果这种少数真的发生在你身边呢?你还会接受吗?”

    “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我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那你是要离开我吗?”

    其实我可以直接告诉他的,我接受,我甚至求之不得,是我怕吓到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为什么我给你的底气这么少?

    可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他会离开我了。

    那是我这辈子只能有一次的夏天,扭曲的、能杀人的。

    我以为我已经可以麻木地回首那段时光了,可是如果没有他,我又怎么成为现在的自己?我不敢再想了。

    我听见自己哭得直抽气,甚至大脑缺氧到最后不得不蹲下来,我身体发软,整个人跪在地上去够他。

    “你就是不听话,你那么想和我离婚吗?”

    恍惚中我被人抱起,轻放在床上,萧霁清急忙给我喂了几颗糖,我不肯咬,只要他抱。

    我几乎是用自己的骨头在顶着他的肩膀:“我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因为我现在也有四爱倾向。是我不敢说,是我怕。”

    他身体僵硬,缓缓发出声音:“怎么可能?”

    “我请你在我这里有些底气好吗?”说到这里我眼泪又喷涌而出,“我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你就可劲气我吧,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很久了?”

    “你没那么喜欢我,你只是匆忙找了一个人结婚,因为你的素养,你会忍耐我吻你,会给我做饭,会因为监督我所以被迫和我住在一起。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倏地捏住我的肩膀,我被捏得生疼,但还是忍住没有发声。

    “那你凭什么一直贬低自己?”我哭得累了,任由眼泪自己流,在一片朦胧里看着他的脸,说:“我觉得你可真厉害啊萧霁清,你把我勾得死死的,从高中到现在,我哪次遇见你都逃不掉。”

    这条疤是一定要撕开的。好多年过去了,我差点忘了我当年能有多迷恋这种快感。

    “我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丰富过,都是因为你。”我盯着他,冷冷地下着结论。

    “你贬低自己我会难过,会生气,会搜刮我听到过的一切去安慰你。你讲你的过往我会难过,会想为什么我没能在你身边。”我想了想那个场景,可能就算他再难过我也只会握着他的手再把他抱住,我好像只能做这些,说不定还要他反过来安慰我。

    我发觉有些好笑,又自嘲: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对你多好啊,现在不是在批评他吗?

    又扪心自问:方浔闲你真的舍得吗?

    “我总是觉得你很可爱,像猫一样,那种明明也喜欢我却不粘着我的劲,你总是让我上瘾。”

    “可是萧霁清,你也知道的吧,瘾不是一个好东西。如果我没有自制力,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接触到源头。”

    我摸着他的脸,注视着他颤抖的睫毛。

    “……你说过你有解药的。”他按住我的手,然后把侧脸在我手心里蹭着。

    我还是忍不了,可能萧霁清再给我挖一个坑我都会往里跳。

    “你告诉我解药是谁?”我喃喃着,大拇指还是忍不住地摩挲他软白的脸和残余的红尾。

    “解药难道不是萧霁清吗?”他尾音发颤,投降一般地把脸靠在我手上,眼泪被我掌心捧着,像一个浅浅的湖。

    我忍不住手下使劲:“那你为什么总是贬低自己啊?你说那些话之前能不能想一想我说过的话?你觉得我是随便的吗?”

    他有些艰难地吞咽,然后使劲摇了摇头。

    我总是不舍得他这样,我看不得他难过,也不喜欢他强装无所谓,我喜欢他有话就说,我喜欢他的体贴也想给他可以肆意的底气。

    “我最后说一遍,”他搂着我的腰,我手上靠着他的脸,我觉得不够,“瘾是你,解药也是你。”

    我看见他耳垂上的痣,摸着他大腿上的疤,我想起那天烈阳曝晒下的沙石,想起他在月光下说起的每晚订的闹钟,想起他接受我崩溃,告诉我继续做梦,想起我一次又一次吻着他的疤,而他次次情难自抑却只在我的唇角留下一个念想,我想起他为我吃醋为我着急,告诉我让我喜怒哀乐都想起他。

    那些早已泛黄的纸条,那次不告而别让我短暂活得酣畅淋漓,那个粘热的夏天,还有我至今不知道意义的花店名,他已经给我的和我还在等待的坦白……

    我这寥寥几年,走过的路好似在与世隔绝的宇宙里,无边无际。我听得见别人的声音,可是我没办法去交流。

    生活偶尔还是会让我感到冷,有雨、有雪,也有电闪雷鸣。

    忽而有一条,一位老者的悠哉声直直穿过,然后抵达到我面前。

    我第一次觉得路有了方向,前方有了盼头。

    我跟着那声音走,面上装着有些不服气,可是我也想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是我的命运。

    然后有道光刺得我眼睛疼,我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柳暗花明,天色放晴。

    在最茂盛、最粗壮的那棵树下有一个人,他听见我的声响,转过头给我笑了笑。

    我恍然大悟,嘴角扬起。

    “萧霁清,我爱你啊。”

    我大哭大笑,一时有些疯癫。

    因为我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我笑人生无常,笑自己不自量力。

    我把萧霁清抱得紧紧的,再不敢撒手。

    我问他腿上的疤什么时候划的?

    他颤颤地抬起胳膊回抱住我回我说是外公外婆去世那会。

    我点点头,说好。

    然后低下身子把他的裤子拂上去,发狠地咬着那块皮肉,恨不得让它皮开肉绽,再重新结痂。

    萧霁清疼得双手紧捏床单,我不想分心,径直把他的手拉来和我十指相扣,我这下连着身上也有了痛感。

    他的那道疤很长,有□□公分那么长,我想用我的痕迹把它盖完,来来回回咬了六次。次次见血。

    这样看上去很漂亮,我倾身把血都舔走,然后笑着吻他:“萧霁清,这是你的新疤。”

    他疼得眼角都有泪珠了,但脸上倒是畅快的笑。

    好像他也犯了什么瘾然后成功被纾解了一般。

    他腿上此时不敢动,于是撑着胳膊伸长了脖子回吻我:“再也不想别的了。你是我新的血肉。”

    我夸他好乖。

    我记得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当时主人公有讨论什么叫灵魂伴侣。

    我当时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在当今时代下,有可以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伴侣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什么灵魂伴侣。

    可是我看着萧霁清,这时却重新思考了起来。

    结果是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也不想去思考我们到底哪里合拍,又到底哪里天生一对。我想是无数个瞬间。

    无数个当下,让我可以怀念过去,也让我可以期待未来。

    仅此而已。

    闹了半天到最后他还是去做饭了,我问他需不需要给你处理一下,他说不用,之前划了好几刀都没什么事。

    “而且,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你是知道的。尤其是你给我的。”

    我又缠着他看他做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但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支支吾吾,萧霁清被我逗笑,亲了我一下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问:“可不可以以后叫你老婆啊?”

    他呼吸顿时有些急促,然后把我推开自己转了过去说饭要溢了。

    什么啊,蒸米饭水没放多怎么会溢呢?

    不过他在白汽里慢慢变红的耳朵可真好看。

    于是我带着那颗痣将他的耳垂含在嘴里:“老婆你答应了是吗?”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随便你,不要在外面乱叫就行。”

    “天呐老婆我就知道你爱我。”

    我对新名称爱不释口,可他却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叔叔阿姨那边,你准备怎么解释?”

    这个其实我之前有考虑过,放下筷子对他说:“他们对于我的很多事上是不会插手的,哦对了,你知道吗?他们当年看我不找对象以为我是不喜欢男性,还给我推了几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要给他们坦白的话,他们应该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在床上的那部分并不完全是生活嘛我相信他们也懂。只不过……不管是我解释,还是让他们用一段时间去接受,我都觉得这可能给人太大负担。比如我早都交代了我要柏拉图,他们那时候也是不理解,还苦苦劝说。但是都没意义的,他们听了我的原因后都理解。”

    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所以我没必要再去打破什么平静了,就这样吧。”

    我看着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笑了笑:“其实很多事呢你不用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可以给我说,我们一起讨论,毕竟我也有脑子,也挺聪明。我很想看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一面。”

    吃完饭后我抱着他在沙发上看无聊综艺,他突然说要不我们看部电影吧,我没有什么审美能力,但想他挑的一定都非常好看,再加上他说这话时非常自然,就完全被拿捏了。

    电影叫《赎罪》,我印象最深的几个镜头是女主的绿裙子、主角再见又要分离时男主追赶着车上的女主、撤退前死不瞑目的男人和可能是幻想又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白色房子。

    我说:我真恨。

    他说:我一直在让我相信最后那一段是真实的,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

    我一时难说到底是恨那个妹妹还是那个时代,是阶级的可笑还是人性的贪婪。

    他靠在我的肩上,说:“我相信会有很多世,或许他们现在就和我们生于同一个时代 ,不会比电影里的再难了。”

    我听见这句话,也有些恍惚,我好像也在这短短二十四载里和他相遇了两世。

    那晚我们又找了几部电影,可是我再没有比第一部更深的感慨。我们看到对面的楼不知亮了多长时间的灯,连喜多都早已不再叫唤,他去关电视的时候弯腰说该睡了,晚安,今晚早点睡。

    我拉住他的手,说:谁家夫妻现在还分房睡?

    我没敢太过逾矩,老老实实地睡着,一张床两个被子,就差中间再来几个抱枕做三八线。萧霁清平躺着,发出匀称轻柔的呼吸,我小心地转身,就盯着他的侧脸,不想什么,也没想干什么,只是纯粹看着他,不一会儿,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哗——”我站在一棵大树下,蝉鸣在树上的各个角落用生命歌唱着。

    这是我很久没有回来过的学校。

    我身上还是在家的休闲衣,却能远远望见教学楼里站在栏杆附近的我。

    和四班的最后排的一个男生。

    我没能看到什么,因为他们一直是那个姿势,可是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蝉鸣的声调高低不齐,风也好似一阵一阵。

    恍惚间我看见萧霁清起床的背影,他和我穿着同款家居服。

    暖橙色光铺满了客厅,不小心溢出一些到卧室。

    暧昧隐晦的像那年我能看见的烈阳。

    我的眼皮太重,还是撑不过去地合上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身边是空的,要不是我看见那整整齐齐的杯子,真的会怀疑昨晚萧霁清在我旁边睡觉是一场梦。

    “嗷呜嗷呜——”喜多叼着什么撒着蹄子跑了进来。

    我揉了揉它的毛,叫它宝宝。它朝我伸头,让我拿走这个本子。

    我有些不解,问是不是你爸爸让你给我的啊?

    它还是只吐着舌头哈着气。

    我满心困惑地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重逢后我每次用眼神临摹你,都是在后悔当年为什么没能留下来。

    真的是他的本子。

    我手有些抖,继续往后翻。

    7.30

    转到了一所新学校,看起来还是很无聊。

    7.31

    今天试试往腿上划。

    8.1

    看到了一个女生。

    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可是我们分享了一个特别美还有一首很好听但叫不上名字的歌。

    我突然想抓到一些什么。

    8.6

    女生真是复杂,男生也是。明明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作态为什么还会听进去被利用。

    我终于又见到她了。可是她变瘦了好多,这些天过得不太好吗?

    ……

    她胳膊上的疤密密麻麻的,我明明没有用刀划自己,可为什么连心里都是难受的。

    原来她叫方浔闲。

    8.10

    这些天我一直在出神,我以前对谣言总是不管不问的,可是为什么发生在了她身上我会这么在意这么难过?

    我为什么没能早早和她有联系?

    我特别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我用了爷爷的办法,把字都剪下来,然后拼成一句话。

    我想可能她懂我,我觉得她很孤独。

    8.12

    我们说上话了。

    蝉声扬起。

    ……

    8.25

    给她留了一条小纸片在我们的秘密角落,希望她可以原谅我的离别。

    她很好的,可是她愿意加我联系方式吗?

    我好像是第一次被羁绊拦住了。

    可是,外公病危,我必须得回了。

    ……

    9.23

    今天是外公去世的第五天。

    外婆状态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很轻松地面对死亡,她说她可能也快走了。

    10.6

    今早凌晨四点,外婆也去了。

    到底是太想外公,没能撑两个星期。

    外婆给我说她看出来我心里有人了,她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个好孩子,等我毫无牵挂之时就去勇敢追求。

    ……

    11.3

    凌侗想着一切办法想要走我手上的股份,我妈帮了我。

    走时给我说:这次看你太狼狈,以后好歹是个大人了,学着自己处理,没事别烦她遨游世界。

    我在想我的归处是哪。

    11.10

    我决定好好学习。

    ……

    7.30

    她那边已经是夏天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小狗了呢?

    (下面附带了一张在国内某宠物店买走喜多的票据。)

    8.8

    这些天是去年她很煎熬的那些日子,我让 Ken 把小狗放到她家巷口,直到抱回家了五天再给我汇报。

    请替我好好爱她吧。

    ……32 年 8.8

    今天下雪了,街上放着那年广播站我给你提过的歌曲。

    你还有印象吗?

    请再等等我(划掉)

    你幸福最重要了。

    34 年 6.5

    已经在和你们巷口的那家店商量了店铺转移了。听到你们家这些年还没有搬走,我暗暗松了口气。

    记得你喜欢花,那我开一家花店,记得你说喜欢好看的手,白色衬衣和及肩长度的头发,这些年我都有好好做着。

    哪怕再见不相识,不被你讨厌就好了。

    花店名要叫什么呢?我脑子笨,现在还没想好。

    不过一定要和夏天有关。

    离别是 last summer

    再见是 next summer

    ……可是我不会走了。

    从此以后,四季人间,不管如何如何,我会在这一方小店守着一丛四季,还有那年的记忆,以后只会有许多的夏天。

    距离那年第一声蝉鸣响起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了,多到我不愿意细数。可是回首我所谓的青春,我还是只能想起你。

    你是我不请自来的,最后夏天。

    就叫 Summers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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