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谈话间隙,红发少女放下手里的刀叉。

    “吃饱了吗?”她的同伴问。

    她点点头。

    “刚好也说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些细节想聊呢,那就上甜品吧。我想你还有些余裕,亲爱的?”

    人偶师奥蒂莉亚笑吟吟地征询她的意见。后者笑着挤了挤眼睛,同时耸耸肩表示自己不反对这样:“哦,当然。”

    接着她翻出手机打开小游戏,显然准备边玩边享受甜品。

    和人偶师谈判的那边巴不得她们多待片刻,当即热情洋溢地招呼侍者端来下个环节的餐食。

    虽然现在的人偶师和人偶们都是来自卡牌技能的复制版,行为皆是在齐蓟操控下做出,这么看来互相对话就像一个人的过家家。

    但她感受得到,从带着力量和诅咒的血中回溯出来的这个娜丽芙尔的本能绝不讨厌诸如“吃一大堆好吃的”、“打坏人”和“跑来跑去”这些任务,那点微弱得近乎梦呓的反馈近乎是快乐的。非人的存在本就可以活得如此纯粹可爱,齐蓟也很愿意为其维持这样的生活。

    在那场悲剧里小人鱼是最无辜和下场惨痛的一个,齐蓟救不回来被分食的本人,那么她现在尽量妥善地对待这个重新活跃在阳光下的人偶,也算是对那个世界善良的神祇们和好心没好报的神使做一点遥不可及的告慰了。

    齐蓟从人偶师视角看着娜丽宝宝大吃巴斯克蛋糕,很满意的样子,重新把注意力调回自己这边,接通振动着的电话。

    听筒那头,盛燃不耐烦地说:“送我出去。我知道你做得到。”

    “……为什么你能打通?”齐蓟不可思议地问。

    “我刚给那个杂毛拨过电话,这算信使之神的护佑,满意了吗?长话短说。”

    盛燃说。

    幸好齐蓟知道这位养父没恶意迁怒任何人的意思,他就是对谁说话都这样,否则她也早就被这人得罪了个彻底。

    “送你出去,我怎么办?”她看了看身旁的凯戈曼沙。

    她刚才试探过,自己稍微移动几步换个位置,下面那些黑漆漆的怪物就跟着移动吻部对着的方向,甚至让她本体覆盖上从属卡的外形也一样躲不过它们的嗅觉判断。所以她应该就是它们的主要目标,周围的黑暗中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只。

    既然她往哪去就会引起这群怪物的追逐,让凯戈曼沙带她突围便不现实,当年被大量黑兽活活撕咬至死的巨龙族就是前车之鉴,而且龙形目标过大,完全是怪物的靶子,以人身龙翼的形态又最多带着一个人走,倒不是凯戈曼沙力量不足的问题,是增加的体积太碍事,贪多只会把所有人害死。

    这么看来让凯戈曼沙带着盛燃离开倒是合理的选择了,黑兽很可能会优先被她吸引而继续留下,追逐飞离的龙的数量不那么多,包围外的战力加上凯戈曼沙自己便足以解决。

    但前提是盛燃给她个理由。

    “不知道,反正我得去支援你那个男朋友。”盛燃冷笑,“你要觉得自己很有主见,不介意太阳再熄灭一次,就别听我的。作为死因和那有关的人,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乐于见到那一幕。”

    齐蓟呼吸一滞,再也顾不上放缓动作,猛地召出卡牌,拉开从属卡列表。她既然已经知道盛燃的本质是那位赫利俄斯之子,就发自内心地相信类似的存在之间或许有着感应。

    【人物卡牌-康瑟提尔/伊坦纳】

    本就因使用中而蒙着半透明灰黑色的从属卡,似乎真的更黯淡了一点儿,而卡面上方的纯白星芒所沾染的血色错觉般隐约渗透了暗幕,不祥地闪灭着,频率像国王从前的敌人在畅快大笑。

    “等级:29(共享中)”

    “猎杀数:203?(共享中)”

    ——“状态:垂危(无法解除具现化)”

    齐蓟深深吸气,压住没用的情绪。化为人形的巨龙则真实反映出了她所有的惊怒和烦躁不安,猛地转身,以视线无法捕捉的速度暴冲向走廊。

    昂贵的客房门板和尚未开启的锁扣在龙面前犹如水汽般脆弱,眨眼间祂已经扼住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青年喉咙,把这孱弱的家伙囫囵拖回主人面前,气势就像衔着猎物断颈的猛虎。

    “怎么回事?”齐蓟按掉电话,面对面问咳嗽不止的盛燃。

    盛燃被松开时单膝与手掌撑地勉强跪稳,勉强喘匀气之后感到脱力了就干脆坐在触感柔软的地毯上,脸色更差:

    “我不知道,都是那家伙喊醒我的。不然你以为我很想出力?你们新神和捕猎者自相残杀和我这种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死了正好,我看你身边是不缺人。”

    齐蓟已经冷静下来——这是伊坦纳教过她的,别为了想引导你情绪的人动怒。

    她尽可能放慢语调,说:“我以为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又或者再浅显一点……你难道就没想过吗?它们费尽周折把最强者都杀死,难道就是为了闯进幼儿园,把你这样软绵绵的小兔宝宝抱回去养?”

    盛燃的脸色变化表明他真没想过这个道理。

    从他梦里展现的那段记忆的背景判断,哪怕他生前没活多久,获得新生之后最起码也已经在人间游荡了一百多年,齐蓟想这么多年放在野猫身上都能活得成精了,他怕是真被醉生梦死吃喝玩乐占满日程,岁数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自家养父的芯子怎么看都仍然像学校里光长个头不长脑的部分同龄人,只知道天大地大自己心情最大,让青涩在此时归属于纯粹的贬义词。

    即便是被永夜女巫恶意封住认知的小蛇都比他通透成熟得多吧,怪不得他生前被人拿血统问题随便激一下就把命押上了太阳金车。

    “既然和你有关系了,那就和我说、清、楚。不清楚的让‘诺弥斯’出来说。”齐蓟站在落地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大有再保持原来态度就把他扔出去给未境之兽当小零嘴的冷酷味道。

    名义上这家伙毕竟是养父,又从经济上确实养了她十多年,但鉴于相处实在太少,盛燃的长相又根本没长辈味道,为人处世能力尤其那张嘴令人难以对其信服,得是多孝顺的人才能对他心生孺慕之情?反正齐蓟做不到。

    她宁可管加在一起才见够五次的另外三位叫爸,没动手给这位套一把傀儡线灌成新品人偶都算她尊重盛燃先生的人权。

    “——让我猜,在我们这群人里,你是最不愿意死的吧。”她从青年领口里挑起那块犹若泪滴的琥珀石挂坠,说。

    盛燃脸色变了变。她说中了。

    正因为法厄同惨死过一次,他变得怕火、怕吃苦、抗拒那像被河水淹没残骸的日子一般凄冷苦难的所有事物……更怕死。他这第二次生命是化为白杨树的姊妹执着地哭泣了数千年唤回来的,他当然比年轻而情感炽烈的齐蓟、曾经生命悠久如今艰难度日的众神、乃至那个秉性恶劣的异界的“太阳”都更珍惜生命。

    “好,我告诉你。我刚才觉醒了,然后那家伙叫醒我并说了这个消息,但他的意思其实是让我用我的技能帮你。‘太阳’死不掉的。只要你还存在。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始于奥林匹斯的米拉克莱岂不是还弱于其他来历卑贱的新神?”

    “我就只是觉得我们加在一起赢不了那些东西,”他示意外面的黑兽,“所以想自己先脱身,出去帮你求救。”

    “我们尚且赢不了,只把我留下,那么您是想害死我吗?我记得今晚以前我们没有结仇吧,除了白兰地。”齐蓟微微笑着低头咨询。

    “……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你引来的……不,我是说很快会有人来救你的。”盛燃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确实优先考虑自己,有意没去顾及旁人安危。

    外面的黑兽仿佛也如有所觉地躁动起来。

    一个形态古老朴拙的草编小人沿着玻璃往上爬,不知何时已经爬到齐蓟看得到的地方,用手臂“啪叽啪叽”拍拍窗子,从扎成身体的一束青草缝隙里抽出纸条展开,按在玻璃上给她看。

    【你好呀。不用怕,我是送增援来的!我们里应外合,就二十秒后开始,看我信号,比比谁清场得快!】

    这些文字中间穿插着仿佛把这两行字当做五线谱的无数小花小笑脸贴纸,贴得上下翻飞,好在字写得笔锋凌厉,横是横竖是竖,借着反透过来的月光仍然很好辨别。

    齐蓟决定相信对面的信息,因为用小花贴纸的一定没有坏人。

    她立刻准备好了手边最强的攻击力,并瞥一眼盛燃,示意他如果能把某个金发的音乐神叫出来打架就叫,小黄没有余力就他自己出手自保吧,她会尽量不救他的。

    存亡面前盛燃居然是会瞧眼色的,他看懂了齐蓟的意思,自己默默爬起来翻出人物卡。齐蓟看着不出意料又是一张银框。

    二十秒将将数完,齐蓟——再加上分给从属卡们的感官——听见了所谓的信号。

    那是悠远的古钟声。

    “铛——”

    余音未散,巨龙已然展翼,盛燃手中卡牌有虚幻的火焰影子飞腾,如瀑布般流散向所有已登场的未境之兽。

    他技能的效果看上去那么滚烫,铺开后却连一道发生在近旁正爬出怪物的新鲜裂缝都照不出来,显然并非真实燃烧着的存在。

    在齐蓟看到的地方,未境之兽被他的技能覆盖之后猛然陷入一种近似混乱的状态,而且愈演愈烈,一部分疯狂但虚弱地攻向敌人,另一部分甚至开始撕咬同类,还伏在死后只会化作灰烬的同类身上,仿佛在颤抖着试图啜饮吮吸的动作,更有一些体型较小的类似狼犬或幼童的个体兀自蜷缩成一团,像火灾后的动物尸体。

    ……意外的强大。至少齐蓟没见过初出茅庐阶段比盛燃这技能更擅于攻坚的法术型。本体毫无战斗力的概念型感到一丝羡慕。

    与此同时,建筑对面的方向的确也有另一群人在发起攻击。

    园林最高处的树顶影影绰绰是个白衣长发腰如束素的青年,挥袖的动作不甚清晰,他和着节拍吟唱着的古歌却汇入每个人耳中,令听者神清气爽。

    其余冲杀的异能者有一部分是齐蓟眼熟的本地协会注册过的面孔,剩下都是陌生人,就像那名青年。

    场面一时间非常振奋人心,但齐蓟略有些走神,只是把大部分注意力留给仍守在她附近的鏖战中吸引了大部分攻击的凯戈曼沙。

    因为随着那第一声古钟杳杳地响起,钟声接二连三,她的视野有一部分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明亮得刺眼的光芒间万物轮廓缓缓水落石出。

    她重新获得了伊坦纳视角的画面。

    可惜看不见他本人的情况,只能确定他还好好站着,但从属卡界面的那个“垂危”总不会乱写吧。

    光芒褪去也并非错觉,借由异界太阳的力量而泛滥的火海确实正在熄灭……焦黑狼藉的地面上残留着许多干涸泥渣土块似的东西,表面结着细碎盐花,颜色不太正,灰白里杂有斑斑点点的黄绿色,怎么看怎么普通,但量大得不对劲。

    一旁被一个异能者的软藤技能牢牢裹住动弹不得的一个陌生女孩看上去狼狈得吓人,表情极其狰狞,但此刻只剩咆哮的权利,于是谁都看得出她模样还很小,绝对属于未成年,落到这般地步便显得有些可怜,来来往往的谁也不忍心提议堵上她的嘴别喊了,连伊坦纳都没再理她。

    至于除了堵嘴的其他的办法也都没用,光是齐蓟看见的短短几秒里这姑娘已经完成了被劝不听和靠近就咬人的一套表演,纯粹的野兽似的。试图完成后者的正是暂时困住她的异能者,染了一头有深有浅的绿头发,在废墟里尤其春意盎然。

    这边发动技能镇压场面的人又过了片刻才飘飘然落地,从同伴铺的软垫里爬起来,拆下伞包之后略整仪容,又是一条素衣长裙的好仙女姐姐了。

    至此,齐蓟已经认出到高处发动技能的这二位增援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想要仙女姐姐来救。她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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