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窗帘又厚又脏,一碰就尘土飞扬。于听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头说:“妈,我跟他不合适,你不要去找人家说这些。”

    阳美姿的脸总是阴沉沉的,五官有点垮,因为肝不好,眼珠发黄。这样一张脸,不笑就是怒,现在更是难看。

    于听枫宁愿面对灰尘,立即转回头,继续拆钩子。

    要不要说已经结婚的事?每次话到了嘴边,理智都告诉她:后果很严重,绝对不行。

    “但凡你上点心,我都懒得说你。我知道你嫌他长得丑,那有什么要紧的?你以为你长得好啊,老话说男儿无丑相,买几件名牌衣服一打扮,保证丑不了,跟你正般配。他家里拆那一下子,分了一千多万,还带房子。啧啧,你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事,人家行情好着呢,多的是美女追他。”

    “他才离婚,出轨离的!蓝阿姨跟去帮忙捉的奸,抓个现场,错不了,关键他做错了事,居然敢打人。”

    阳美姿挨着蓝玲住,这么劲爆的消息,她怎么会没听说?不过出轨家暴对她来说,是可以自动忽略的内容。

    “你傻啊,你要是有本事,他怎么舍得出去耍。偶尔出去偷点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行行行,我知道你清高,你受不了,大不了离婚呗,你也不想想,离婚能分多少钱呀!”

    刚才因为隐瞒而涌上来的那点愧疚,瞬间跑没了影。

    “桶子里塞不下,塑料凳上还有一块。酒店离这边远,我先走了。”

    “诶诶诶,等等,夏冰拿多少……算了,哎呀,我懒得管,随你们去。刚跟你说的事,你别忘了。人家特意找过来要你的微信,叫什么不负卿,你记得加上,说话要注意点,别得罪人。”

    于听枫假装没听到,快速冲出楼道,一口气跑到路边。街道狭窄,有人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走,她靠边避让,不想遇见熟人被追问,垂头匆匆走了。

    厅要足够大,看起来要有档次,价钱要划算,这样的酒店不好预定,地方也不好找。

    先刷共享,再坐地铁,还得再刷一次共享单车。等她赶到时,宴客厅已经坐满了大半。她交完红包,找了个相对偏一点的桌子坐下。十二个座,加她才坐满三分之一,另外三个玩着手机。这样很好,为免尴尬,她也去拿手机。

    它正好振铃,屏幕上方显示一个单字“南”。

    她习惯了设置小音量,不会影响别人。她深吸一口气,默数“一,二,三”,然后划动屏幕,接通。

    “于听枫。”

    “在。”

    “离婚吧。”

    “好!”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太激动以至于忘了“敬畏”,追着问,“等等,你确定,不会反悔吧?”

    对面的他卡顿了,三秒以后才继续。

    “具体事宜,他会过来跟你谈。”

    谁?

    她来不及问,那面已经挂了。她也来不及思考,电话再次响起,是“牛”。

    她忍不住想笑,才看完《十三号仓库》,自己就复古了一次电话转接。

    牛律师说话,和他的委托人一样,快速简洁。

    “于女士,明天或后天,你哪个时间段有空?我们面对面沟通一下协议上的内容。”

    “明天……下午。”

    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这位不是当事人,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比他们夫妻更亲密。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尽管她很想说“要不直接带去民政局签吧”。

    牛律师提醒她:“冷静期三十天,婚姻关系还在存续期,按闻先生的意思,你仍然可以享有目前这些权益。”

    还没申请呢,不过不要紧,以闻南竹的办事风格,走完签协议这个程序,申请离婚必定近在眼前。

    大概是30+2,最多再+1,曙光就在眼前。

    “好的,谢谢。”

    牛律师也有些意外,两秒后才答“不客气”,然后是“嘟嘟嘟”。

    他们商务人士的时间都值天价,在她这浪费两秒三秒已是奢侈。

    她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消息,天降好消息。

    从前和夏冰讨论过一个问题:要是中了五百万,能不能强忍住做到绝对保密?

    那时候她说一定能,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她无心再做任何事,放下手机,拿起手机,放下,再拿起。

    憋不住了。

    霜叶:我要离婚了!

    夏棒冰:什么鬼,侬脑子哇特了?

    霜叶:是有点,这会感觉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夏棒冰:【裂开】

    夏棒冰:你要不要站起来看看那大house到底有多漂亮,江景啊,全开大落地窗,你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姐姐,你不会还想睡楼道吧?你打个车,到我这火柴盒来待半天试试。

    再漂亮的监狱也是监狱,她一步都不想踏入,要是没有该死的冷静期就好了!

    霜叶:我租得起单间,养得活自己。

    夏棒冰:缺西。

    夏虫不可语冰,夏冰也不可语虫。她和夏冰的想法从来不在一条线上,夏冰不能理解她这个可怜虫的苦,很正常。

    然而她能想到可以分享的合适对象,依然只有这一个。

    夏棒冰:要离也行,多要点钱!

    只要能离成,让她出赡养费都行。

    于听枫随手糊弄她:知道了。

    叮嘱是多余的,夏冰这个人办事浮浮躁躁,但她的嘴出奇地紧。她们之间共享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向别人透漏过半个字。

    夏棒冰:虽然你要离婚了,但我还得再泼你一身凉水。

    夏棒冰:你妈犯蠢,在外面被人套路,用微信上的真金白银,换回来一把□□。听蓝嬢嬢讲,那钱假得要死,傻瓜都认得出来的那种。你知道的,她吃了亏,肯定不会让你好过。你最近都不要过去,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就是凭什么呀!

    这不是凉水,是冰水。

    大热天惊出一身汗。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趟,阳美姿没有提半个钱字,自己怎么连基本的警惕心都丢了!

    她来不及感激夏冰的大恩大德,赶紧拿包起身,先钻到卫生间占一间,坐在马桶上,将包里所有现金都翻出来,一边数一边检查。

    这些都是真的,还好还好,数量也够。她特地多数了两千,让红包完全鼓起。这样看起来,会比先前交上去的那个红包厚一倍。

    感谢乔黎颖有爱拆红包和盲盒的好毛病——所有现金红包都没拆封,记账的人登了名字以后,将它们原封不动塞在大包里。

    要是被逮现场,人家会不会报警?

    她起身,面对着乳白色的门,努力甩掉这狭小空间是号子的联想。她深呼吸两轮,胡乱按了一下冲水,抱着包出来——不抓点东西,她抑制不住颤抖。

    一生一次的婚礼,礼金红包里是一眼看得出来的□□,多恶毒,多荒谬!但这确实是阳美姿干得出来的事!

    怪不得非要她过去一趟,怪不得非要她赶着拆下窗帘。

    记账是个面生的中年妇女,应该是乔黎颖外婆那边的亲戚。

    于听枫贴着大观赏花瓶站了一会,耐心等到桌子前没别人了再走过去。她强忍尴尬,小声说:“不好意思,刚才红包拿错了,我能不能换一下?是个‘永结同心’的磨砂红包,背面名字是于听枫。”

    这几年常有喜宴礼金被骗被偷的新闻,记账阿姨警惕地看向她。

    于听枫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抗争羞耻,勉强挤出一丝笑,用身体遮挡后方宾客的视线,把手里这个红包的封口打开,将钞票抽出来再塞回去。

    “之前记错了数,放少了。阿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她把红包放在桌上,慌慌忙忙去找钱包里的身份证。

    记账阿姨已经找到了“永结同心”,确认过背面的名字,手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再看向桌上那个。

    同款式,但一眼看得出厚度差别。

    她笑起来,和和气气说:“你是颖颖的朋友吧,能来就行了,礼这么大,太客气了。”

    于听枫将那个烫手的红包接回来,快速塞进包里,如释重负地说:“最近有点忙,脑子有点乱,就记混了。谢谢阿姨。”

    “快去坐吧,仪式要开始了。”

    确实要开始了,宴客厅的灯光变暗,音乐从热闹切换到了悠扬。于听枫弓着腰绕回原来那一桌,离开这么久,刚才还有好多空座的桌子已经完全坐满,她只好继续往外围走。

    喜宴预算卡得紧,她选无可选地坐在了盆栽前的加座上。

    司仪激情洋溢,看起来比新人还要高兴。他说了个笑话,大家在笑,在鼓掌。

    于听枫没法投入到祝福中,她像做贼一样,趁着灯光再变幻时,偷偷将手伸进包里,单手拨开红包封口,将手指伸进去触摸。

    异常的光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左边这人凑过来问:“你哭什么呢,不是什么前任吧?”

    她往旁边躲了一下,咬了一下嘴,随口说:“不是,就是有点感动。他们一路走来,挺不容易的。”

    这人噗嗤一笑,说:“你怎么不上去当司仪?上个月相亲,这个月结婚,哪不容易了?嘿,我看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加个微信呗。”

    于听枫摇头说:“抱歉。”

    “满十八了吧?乖乖女好稀奇。”

    “不,三十八,已婚。”

    这人明显不信,一直见缝插针地搭话。想换位置没得换,想躲的话,只能坐到盆栽上去。她如坐针毡,一时竟无法比较出回到那边还是留在这里哪个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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