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通常来说,先发言的是男方父母,但这婚宴很符合乔黎颖的性格。她妈发挥街道“信息中心主任”的优势,高昂着头,滔滔不绝地说着女儿是多么多么优秀。就连小时候的某篇作文在课堂上得过老师夸赞都列出来了,惹得下面的宾客低笑。

    “这岳母娘真有意思!”

    于听枫不觉得好笑,她羡慕地认真听着。

    台上的林莉哽咽了一下,接着说:“她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唐博,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对她。亲家母,亲家公,请你们多多包容她,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那是我这当妈的没教好,你们只管来说我。”

    乔建业尴尬地拉了拉她,把头凑过去,抢着说:“亲家把唐博这孩子教得很好,我们家颖颖也乖,他们肯定会和和睦睦过一辈子。就是那个百年好合,一生幸福!”

    有人领头高举双手鼓掌,给他机会把老婆劝到一边去,把C位让给唐家父母。

    新郎家人说了些什么,于听枫听不进去。她垂头点开微信,借长发的遮掩发信息。

    霜叶:为什么要这样做?

    美姿:大小姐,我又哪得罪你了?

    霜叶:红包!□□!使用□□是违法的!

    阳美姿隔了好一会才回信息,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抵赖,理直气壮回:给红包是送钱,免费送给她的,算什么使用?你跟她就这么多交情,本来就不用给人情,你脑子不清楚才给这么多。你放心,里边有两张是真的,两百块钱吃顿饭,那还不够呀?我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大脾气,我是你妈,这是为你好,帮你省钱。

    每次都是这样,这天下的规则,都由她阳美姿来划定。和她讲道理,是自取灭亡。

    心灵受到伤害,应该找个舒适的环境修复它。

    这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事。“你仍然可以享有目前的权益”,这话不是提醒,是威胁。权利和义务是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她还有三十多天的责任要履行,再不愿意,也得赶回那个牢笼。

    尊贵的窦教授照例不在,杨玉玲一听见门锁响就开骂。

    满耳污言秽语,于听枫不停默念“马上就解脱了”,但今天的她脆弱如薄饼,一戳就咔嚓碎。心理建设不管用,她只能硬刚:“要不要我录下来发给电视台或者发到网上,让全国人民欣赏一下你的好口才?”

    杨玉玲不是真糊涂,她知道不能丢教授女儿的面子,磨着牙骂完最后一句,伸手一推,将保温杯摔下去。

    “你也好意思找电视台?不孝的臭麻皮,哪家娶回来的老婆是你这样的懒相,把老人丢在家里,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于听枫瞟一眼湿漉漉的地面,面无表情怼:“你到法院去告吧,你有手有脚,有儿有女,轮不到我来赡养!”

    幸好提早抽走了地毯——沾上茶渍,又是个大工程。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在这个家里,这前半部分,她努力过,但真的做不到。

    她弯腰捡起保温杯,送到厨房,冲洗一遍,加一小勺茉莉龙珠,将水吧温度设置到80,重新接满水,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找抹布擦地。

    那位每次洗脸洗手都会故意泼水,卫生间地面总是湿的,也得擦。擦完站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疲倦,无神,还有无法遮掩的厌恶。

    她甚至会恶毒地假想:我就不擦,让她摔一跤痛上几天,以后就不会这样弄了吧!

    怎么会过成这样?

    镜子里的人答不了,只能无奈地闭上眼。

    餐桌上摆着七八个“湖祥斋”的外卖盒,纸袋扔在在桌脚旁。她拿起来,取出底部的单子,拍照,把原单也留了,再照着上面的数目转账给“湖祥斋【莫姐】”。

    对方很快接收,回复:谢谢惠顾,请问发票开哪里?

    于听枫回一个笑脸加“不用”,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七道菜,加10%服务费,一共两千一百多。每样吃两口,翻搅得乱七八糟,餐纸随意扔在里边,只能全拿去丢掉。

    很浪费,但她没资格说。每月十二万的家用,只要随时调整计划,够花。

    不要管,不要管,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忍吧!

    闻南竹挂断电话后,罕见地发了一下呆。

    她好像并不生气他这么突兀地提离婚,也不在意这么快离婚。为什么,是对财产分割有超出实际的幻想吗?

    有人敲门。

    “请进。”

    蒋思醒将文件放下,小声说了两句。

    闻南竹皱眉说:“想好了再来,不要浪费时间。”

    这脸色,惊醒了蒋思醒,赶紧道歉退场。

    闻南竹打开文件,只看一眼,顺手丢到一旁。

    蒋思醒隔着玻璃门看到这一幕,回头朝瞿靓摇头,硬着头皮进去取走“废纸”。

    “请先发邮件!”

    “好的。”

    一会说他是洋派,一会说他是老派。屁都不准,我们亲爱的老大到底什么时候回啊!

    十一人的小公司,运营不足六个月,纰漏这么多。

    闻南竹停止翻阅,捏捏眉心,起身走到窗边远眺。

    手机有响动,他回头看一眼,没有过多在意,给足休息时间才重新回到转椅上,点开消息。

    是一段视频,时长5S,他抬手点开。

    “你到法院去告吧,你有手有脚,有儿有女,轮不到我来赡养!”

    躯体和语言都在表达愤怒,带有攻击趋势。

    “叮!”

    这次是一张监控截屏,不用打开就能看明白:打翻的瓶子,满地的水渍,她站在不远处,一脸厌恶。

    随后是一段视频,44S,他不打算点开,切到通话,拨给牛凯瑞。

    “牛”再次打过来,强势地将约定时间提前。于听枫愣了那么一下,随即点头说:“好,我马上过来。”

    下午四点半了,赶不回来做晚饭不要紧,大不了再来一个两千一。超支就超支,今天负能量满满,她愿意贴点钱换一刻喘息。

    牛凯瑞不是爱废话的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婚协议并不像她网上搜过的那样简单。

    她以为只有一式两份共两张,但他给的是有些分量的两叠。她仓促出门,忘了戴眼镜,不过,估计戴上眼镜也要看晕去。她直接翻到最后一张,拔了笔帽签字。

    牛凯瑞盯着她一笔一划写,用手指将剩下的纸拨开,在另外一处空白点了点。

    还要签吗?

    她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别人来坑的,抛开疑惑,再签,再签。

    六个名字,换取自由,她太愿意了。

    字签好了,牛凯瑞将其中一份整理好,递给她,看她不吵不闹将它们收起来,从头到尾没有表示异议,于是安心端起了咖啡杯。

    于听枫刷剧学来的知识点:主人端茶就是要送客的意思。

    她拿出几张现金压在杯子下,识趣地拿包起身。

    牛凯瑞来不及喝又赶快放下了,站起来说:“于女士,不好意思,之前的话收回,闻先生希望你能尽快搬走。如果你愿意,这边帮你定酒店,可以长住,另外明天……最晚后天会为你送来钥匙。”

    于听枫差点叫出声,她转身,看着他,急切地问:“今天就走行吗?”

    她脸上带着笑,牛凯瑞将疑惑藏了,点头说:“可以。”

    “不用定酒店,我自理。”

    她在心里狂喊“YES”,咬着嘴憋笑,朝他鞠躬,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依法提早释放!

    她站在咖啡店门口,仰头大笑。

    天空好广,灰灰的云也很可爱,哈哈哈哈。

    必须庆祝!

    她本想奢侈一把,但下午五点的出租车,并不好打。她提着包,愉快地甩着它快步前行。

    地铁很挤,很闷,不要紧,从明天开始,她就自由啦!不不不,从现在开始,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欢唱自由。

    人太多了,左边的时髦女郎不小心踩到了她,那人撇过头,假装不知情。

    脚背有点儿疼,但于听枫一点都不生气,突兀地说:“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

    从前一个小摩擦,都会让她感到痛苦:恐慌、焦虑、沮丧,有时甚至是羞耻。整夜地失眠,不断地自省,但依然感觉到绝望。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花钱去做了心理咨询。

    司小姐认为她长时间处于自我否定,情况不太好,建议她尽快换一个环境,否则持续高压,治疗也缓解不了。

    人家确实是专业的,只要一想到可以离开压力源,她感觉什么都好了。

    做事有始有终,她还有东西要收拾,有东西要交代。

    她挑了路边一家不用预定的餐馆,点了几个菜,打包带回去。

    窦雅坐在正对着门厅的单人座椅上,膝盖上放着硬壳画册,左手端着红酒杯,右手优雅地翻过一页,头也不抬说:“Kerry应该和你说清楚了。”

    “是的。”

    最后十分钟了,于听枫不想再和她起冲突,把包放在门口地上,将外卖袋子拎到餐桌上放好。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快速赶去自己房间,将个人物品全抱出来,摊开在长沙发上,当着窦雅的面,一件一件打包,然后再回房,将四个厚手账也装进行李箱。

    她住进来一年,拥有的东西还是一个箱子的量。

    这样很好。

    窦雅翻着画册,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

    杨玉玲从她房里出来,开口就是脏字。她等着于听枫主动去伺候,于听枫没动,她张嘴要骂。窦雅放下搭着的左腿,拿开画册,站起来阻止了她。

    “好了,保姆一会就到。于小姐要走了。”

    杨玉玲张了张嘴,朝已经走到门口的于听枫翻了个白眼。

    于听枫转身说“我走了”,刚好对上这张脸。她笑笑,心想:我是真的好起来了,烦躁、厌恶都没了。

    她放下门禁卡和钥匙卡,拿起包,将它串在拉杆上,挺直腰背,正式“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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