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折腾大半天,腿胀脚痛,但窦雅觉得很值。Cara上车前,特地提醒她:“新美术馆那边给了我邀请函,到时候你跟着我,去见几个朋友。”

    Cara的朋友,不是艺术家就是收藏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品位,她迟早能遇上那个独具慧眼的伯乐,到时候一定会一鸣惊人。一个活着就能震惊世界的天才艺术家,一辈子才是值得的。

    她得抓紧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意气风华,画出最春风得意的作品,所以在回家之前,特意绕去文化街挑了套新笔。

    一张卡停了,一张卡要套出还其它信用卡的部分,要请她们喝茶,要预备礼物,根本不够花,她再次体会到了捉襟见肘的难熬。

    那贱人,太狂妄了,居然找牛凯瑞做挡箭牌。等Brenda(牛妈)回来,务必要记得约她吃个下午茶,好好说一说。

    她开门,将除了Nocturne(包)以外的东西全丢下,一边换鞋一边高声喊:“霞姐,霞姐!”

    无人应答,她抬头,正要责骂,张嘴却是惊呼:“Blimey!霞姐,快报警,霞姐,你干嘛去了!”

    地上的闻彧蔚哈哈笑,说:“放心,报过了,报备过了,警察说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

    他后方不远处的闻南竹平静地接道:“我砸的。”

    窦雅气得不行,将手袋推到胳膊上,双手交握在身前,挺直了腰背,站在玄关处,厉声教训:“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还是你为了包庇谁,顶了这罪名?南竹,纵容小孩,那不是爱,只会害了他!”

    “嘁!”

    小孩立刻转身,背对着她摆弄电脑。

    电视轻轻地“哔”了一声,屏幕亮了。

    闻南竹撇头看向它,面无表情地说:“我说了,我砸的,你没听见吗?还有,我才是他的监护人,他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窦雅皱眉,不想被他们耽误大事,嫌弃地踩着空点,探出一条路往房间走。

    闻彧蔚回头去看闻南竹,后者并没有反应,专注地盯着屏幕。他操心的事,没必要着急,窦雅很快发出了尖叫,不停地叫着“My”,“Bloody hell”。

    “Austin(南),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坐。”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教育孩子,你不要听外人挑拨离间,要有……”

    他提高了音量和气势:“坐下!”

    “你!”

    “坐下,认真看。当然,你可以不看,那以后到大屏幕上去看,到网络上去看。”

    闻彧蔚适时地调高了电视音量,窦雅来不及说话,因为电视上另一个她正盛气凌人在教训于听枫。

    “只有低贱的人才会不思上进!”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们抬举,你一辈子都要端着尿盆跑公厕,吃一辈子馒头咸菜。”

    “做人要懂得感恩,你以为我有那闲工夫陪你玩啊?我这是费心思调教你,出去了才不会丢我们闻家的脸。”

    “正座都不懂,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学?”

    ……

    闻南竹盯着屏幕,头也不回说:“亲爱的窦教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才是你正经的子孙?我也想变优秀,免得丢了闻家的脸,我们低贱,不懂得什么是正座。请你为我们示范一个标准的正!座!”

    屏幕上的自己,看着咄咄逼人,身体过于前倾,抬着胳膊指脸,这都是不太体面的样子。窦雅恼羞,左右环顾没找到遥控器,于是怒气冲冲地越过闻彧蔚,在电视机边缘摸了一阵,好不容易探到一个凸起,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电视音量再升高,正好响起那句“乡吾宁”,气得她用力拍打屏幕。

    “舅舅,电视放起来不带劲,我传到网上吧。”

    “你敢!”

    闻彧蔚抱着电脑起身,挨着单座沙发站定,呸了一口再坐地,嚣张地说:“这是我保镖,有事跟他说。”

    他坐下,埋头操作两下,屏幕里的主角换了。

    “贱货,没卵用的贱麻皮,谁叫你开的,想吹死我啊!”

    “奶奶,是你说要……”

    老东西抢过电吹风,朝着她狠狠砸过去,发出了好大一声“嘭”。这东西分明砸在了他头上,她抬手捂住伤处,她眼里的痛苦,像钢弹一样瞬间击中他。闻南竹感觉头皮崩裂,鲜血翻涌,从座椅上跳起,朝着窦雅咆哮:“这就是你说的虐待,这就是你说的无礼,这就是你说的恶劣,Bullshit! ”

    窦雅愤恨地瞪着他,吼道:“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你要因为一个外人这样对我?”

    闻彧蔚又迅速调换了视频,镜头下没人,只有从卫生间方向传来的怒骂:“狗东西,狗麻皮,狗不是爱吃屎吗?吃啊,把它舔干净,谁让你用水冲的,给我舔干净。”

    于听枫颤着声回:“请你放尊重点。”

    虽然不见人,高雅的窦教授用她纯正的普通话宣告了存在:“她是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一点包容心都没有,没有教养的东西,蠢货!你犯了堕落罪?,把衣服脱了,让水冲刷掉你的罪孽,留在里面好好反省。”

    闻南竹抑制不了身体的颤抖,他一把抓住窦雅的胳膊,用力拽下,再把她手里护得紧紧的手袋扯下来,朝着壁灯掼去。他咬着牙下最后通牒:“给我坐下,好好地看,认真地看这照妖镜。要不然,我叫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窦教授是什么样的德性!你不是想出名吗?我可以帮你,保证让你瞬间红遍全网。”

    窦雅不可能顺从,立刻弹起,对着他怒骂:“闻南竹,你别忘了,你是我儿子,我被人污蔑,对你,对你的店,绝对没好处!”

    “给我看!”闻南竹咬牙切齿吼完,盯着屏幕,抬手抹掉模糊双眼的泪水,乖乖地“受刑”!

    这些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恶行,是她每天必须经历的日常。

    她努力抗争,她苦苦挣扎,她委屈落泪,她无助抓头,她崩溃撞墙……

    他以为她安享富贵,实则是堕入地狱。他将她推进火坑,在她无数次自救时,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残忍地踩下她奋力攀爬的手,让她重新坠落。

    他怎么能在她痛苦难熬的时候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彧蔚说得没错,他们都是变态,他的身体里也留着这恶魔之血。该下地狱的是他们!

    她妈在乡下骂架骂习惯了,有些话,确实污耳朵。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这样直观的“表演”,让窦雅如坐针毡。她想逃开,可是想起身或者抬手捂耳朵,就会被暴力拉拽。

    她恨,她恼,可是儿子发了疯,冷血残酷,丝毫不顾忌母子情。

    天黑了,房间里的灯都坏了,只剩屏幕这点幽蓝,照出儿子铁青的脸和那个小混账的背影,给了她一种鬼哭神愁的感觉。她不得不求饶,忍着气说:“你外婆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得这种病的人,跟疯了差不多,确实不知道自己说了做了什么,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行,就算是她受了点委屈,那也不算什么,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卡里有花不完的钱,她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家?离了就离了,是她不懂得珍惜,跟我们再没关系。”

    闻彧蔚嗤笑一声,迅速挑到编号17的视频播放。

    视频里,穿着昂贵洋装的窦教授,找借口支开于听枫,迅速鬼鬼祟祟地挑开文件袋,偷拿了信用卡,然后高傲地向初来乍到的儿媳宣读家规。

    讽刺的是第一条就是不能偷盗!她喋喋不休地列举着家里这个那个有多值钱,当报到四千多的FLOS吊灯时,闻南竹再次起身,弯腰拿起锤子,将刚才漏掉的三个宝贝也干个粉碎。

    闻彧蔚鼓掌。

    窦雅咒骂:“你疯了,你疯了!还有完没完!”

    闻南竹回头,用最阴森的口气说:“你应该庆幸她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换作是我……”

    他抬手一摆,锤子落在破灯下方的金边骨瓷上,击了个粉碎。

    “这些狗屁玩意花的是我的钱,我乐意怎样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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