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佳很少生病，往常小感冒也不过流几天鼻涕就会好，所以当她在值夜班的时候连打了两三个喷嚏，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养老院的暖气很足，但是走廊毕竟空旷，丝丝凉意总能从地板上冒出来，再钻进人的裤脚里。林念佳裹了裹身上的小毛毯，又将脚旁的小暖炉拉进一些，继续低头看书打发时间。

    每隔两个小时，她就要在走廊巡视一趟。林念佳一间间地朝房间里望去，房间里的小夜灯总是亮着，方便老人半夜起身，也方便值班的人确认情况。逛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林念佳又回到前台，坐下后只觉得这寒意更甚，不由得将暖气又调高了一档。

    原先安奶奶住的房间已经住进了新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爷爷，新来的老人往往需要花几天的时间去适应这里的环境。老爷爷姓李，平日里也总是板着一张脸，给人十分严肃的感觉，有时半夜睡不着还会出来到处走走看看。

    林念佳听到走廊传来拖鞋的拖沓声，她抬头看去，果然是李爷爷背着手在走廊里慢慢踱步。她起身迎上去，“李爷爷，这么晚了睡不着吗。”

    “我起来喝水，”李爷爷看到有人过来，站定在原地，“口渴啊，要喝热水。”老人有些耳背，说话声音会大一些。

    “好，你先来坐下，我给你倒点热水。”

    跑回李爷爷的房间拿水杯，她看到床上的毛毯已经垂到了地上，顺手将毛毯收起来，眼神瞥到床底有一抹红色，她好奇地蹲下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在床脚和床头柜中间夹着一个头花，林念佳伸手将它拿出来，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灰，轻轻拍打后还能看见上面精致的花纹。她立刻想起了安奶奶的执念，年少时男孩送给她的那个头花，虽然被风吹走了一个，但现在看来，安奶奶生前将仅存的这个头花保存得很好。

    林念佳站起身，将头花放进口袋，拿起水杯倒上热水。

    她本想扶着李爷爷走，但爷爷甩了甩胳膊，坚持自己走。等李爷爷坐到前台后面，林念佳将小暖炉拉近一些，靠近他的脚，再将热水递给他。李爷爷将热水捧在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念佳聊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啦。”

    “27了。”

    “你是本地人啊。”

    “不是，三年前过来这里工作的。”

    “不错不错，小女娃子挺有能力，结婚没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等爷爷困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地犯着困，林念佳再将他送回房间。

    一个晚上忙里忙外，在走廊上逛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等来了东方渐白。

    第二天晚上林念佳去火锅店里吃晚饭，还没吃完，桌上就已经丢了五六个擦过鼻涕的纸巾团。鼻头擦得红红的，眼睛里也总浸着湿意。

    “感冒了？”许执宇拿过茶水壶，将桌上的水杯重新倒满。

    “嗯……可能是有点着凉。”林念佳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亮，混着鼻音，听起来沉沉的。

    “看过医生吗？”

    “没事，熬一熬就好了。得了感冒，即使去看医生，也需要一周的时间康复。”

    “不如请个假，晚上好好休息，好得快。”

    “算了，夜班不好找代班的，我多喝点热水就行了。”

    许执宇点点头表示理解，在林念佳去上班前，还是塞给她两包速冲姜茶，“喝点暖和的，舒服些。”

    林念佳道过谢，接过姜茶。

    当天晚上，林念佳一口气将两包姜茶冲做一杯喝了下去，果然感觉身上热热的，还出了细汗，鼻子也畅通不少，顿时觉得浑身都畅快了许多。没想到姜茶喝下去这么舒服，她想，明天要好好谢谢人家。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编辑信息：谢谢你的姜茶，喝下去感觉舒服多了。

    发送出去后，才想起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将近凌晨。林念佳暗自懊悔，可不要打扰到对方休息，好在这条信息发出去后便石沉大海，林念佳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林念佳准备下班，才收到许执宇的回复：注意保暖，难受的话还是得吃点药。林念佳看完，笑了笑，便收拾回家休息了。回到家躺下，没想到再一睁眼就已经是下午3点，醒来后浑身酸痛难忍，喉咙干得连口水都咽不下。

    林念佳暗自心惊，勉强起来给自己煮了一壶水，慢慢喝下一壶，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看了看时间，赶忙拿出手机，看到两人的聊天窗口依旧停留在许执宇的回复那里。她赶忙编辑文字：一不小心睡过头了，今晚还有饭吗？

    没想到对方秒回：可以的，还是8点？

    林念佳松了一口气，如果不在火锅店解决晚饭，自己今晚就只能吃外卖了。

    许执宇将饭菜端上来，看了看林念佳的脸色，“身体怎么样？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真的不打算请个假？”

    林念佳拿手背碰碰自己的脸，“气色很不好吗？中午睡醒是有一点难受，但是硬灌下去大壶水，感觉还可以。”声音沙哑，但听起来还是比较有精神的。

    “煮了一点橄榄排骨汤，对咽喉好。”

    林念佳是第一次喝橄榄煮的汤，橄榄拦腰切开，再加入排骨炖煮，酸酸的味道非常开胃。今晚的菜式也非常清淡，林念佳吃得心里暖暖的。许执宇看她喝汤喝得欢，又给她盛了一碗。

    连续两晚喝了姜茶和橄榄汤，就在林念佳感觉自己的病即将康复之时，盛冬的寒风又将她体内的病气勾了起来。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还没下班，她就感觉自己头昏脑涨的，太阳穴处更是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叹了口气，林念佳心想，这次可是将她这几年没生过的小病小闹都一次性奉还了。硬是撑着一口气值完夜班，她给护士长发信息请假。护士长听到她的语音，浓重的鼻音吓得她赶忙同意。毕竟养老院的老人最怕被病气染上了，赶紧让林念佳好好休息，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找人顶替她的晚班。

    林念佳本想下班后就直接回家躺倒，但睡前还是翻箱倒柜，找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白加黑。但刚煮好的热水还腾腾冒着气，实在是无从下口，决定放在床头凉一会儿再喝，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再度醒来是被喉咙疼醒的，咽喉肿得几乎无法吞咽，撑着脑袋起来摸到床头的水杯，抿了一小口，冰凉的寒意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林念佳哆嗦了一下，但实在不想起身再煮一壶，只好就着这杯冷水，勉强顺下一粒药，又再度倒下。

    这一觉睡得昏沉，林念佳开始不断地做梦，梦里有许多人，自己明明都不认识他们，但看久了又觉得眼熟。她在人群里穿梭，不知怎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自己前进的方向总是逆着人流，走起来越发艰难。周围的人几乎都要围成人墙，将她困桎在原地。她拼命地想要推开前面的人，但周围人巍然不动，反而开始窃窃私语。林念佳受不了这铺天盖地的低喃，张开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感觉人群开始向她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浑身一抖，她渐渐找回自己的呼吸，努力睁开眼睛，才感受到自己身上压着重重的棉被，几乎让自己无法动弹。撑起身靠在床头，让脑中的嗡嗡声渐渐平息。手机放在床头突然开始振动，将她吓了一跳。

    拿起手机，是许执宇打来的微信电话，刚在犹豫着是否接通，电话就挂断了。她才发现两人的聊天窗口里已经有好几条对方发来的消息：

    16:41，今晚来店里吃饭吗？

    17:58，今晚请假了？

    8:17，感冒怎么样，有去看医生吗？

    14:47，不会在家里病倒了没人发现吧？

    之后对方不再发信息，反而是连着打了几通电话，但林念佳都没能接上。这时她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了，自己居然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林念佳给对方回复：睡了一整天了，不好意思没看手机，刚醒。

    许执宇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这次终于接通了。

    “喂，”刚开口，林念佳就不禁咳了几声，拿过床头的冷水，又灌了几口。

    “……一直睡到现在？”许执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感冒好点了没？”

    “嗯……”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林念佳就觉得自己依旧浑身酸痛，甚至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感觉有点头晕。”。

    “要不要给你送点东西吃？”

    “可以，随便送点汤汤水水的就好，谢谢。”林念佳艰难回复。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许执宇那边突然间人声鼎沸，应该是走进了店里，声音一下子嘈杂起来，林念佳没听清对方又说了句什么。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许执宇抬高音量，“一会儿就送过去，你别再睡着了。”

    林念佳这回听清了，“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将地址发过去，她算是清醒了一点，只是脑袋依旧昏沉。她缓慢起身，换了一身居家服。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自己满眼血丝，一脸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胡乱搓了搓脸，叹了口气，她来到客厅重新给自己煮了一壶水，把热水倒进凉水里兑成温水，给自己灌了两大杯，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吃一粒药，就听到门铃响起。

    她猛地起身，突然感觉一阵晕眩，赶忙慢下动作，慢慢挪步过去。站在门口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再次按铃。

    林念佳拉开门，见到许执宇站在门口，正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