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自从看到秀姨被救护车拉走之后,许执宇发现林念佳的状态就有些游离了,总是魂不守舍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林念佳要值晚班,通常他们两人在家里吃完晚饭后会一起到餐厅里,许执宇趁这个时候检查一下餐厅里的工作是否一切正常,人多时还会帮忙打打下手。林念佳则是从家里带几本书出来,躲在前台后面复习考试。

    许执宇看了看前台,林念佳正托着下巴,看着门口出神。他低头看看手表,已经快到点了,干脆将手上的活儿放下,走到前台敲敲桌子。

    林念佳这才恍然,抬头对上许执宇的眼神,她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许执宇愣了一下,无奈地说,“快到点了,收拾一下,我送你上班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按亮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一下子就这么晚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自从两人同居之后,只要林念佳要上晚班,许执宇都会抽时间骑摩托载她到养老院。到了门口,林念佳熟练地跨下车,将头盔解下递给许执宇。“谢谢,我走啦。”

    许执宇接过头盔,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不用太担心,前阵子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秀姨还挺有精神的。”

    林念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嗯,我知道的。”她弯了弯嘴角,“不用担心我,我的工作不就是处理这些事情吗?”

    他点点头,“去吧。”

    自从上次过年期间几位“留守”敬老院的老人赶巧一起来到大厅聊到深夜,时不时他们睡不着的时候还会再来大厅里唠唠嗑儿。

    一开始林念佳还好奇为什么最近总有老人大半夜地来大厅跟自己聊天,过了几个夜班才发现这些老人并不是真的想找自己说话,只是把自己守着的大厅当做“夜聊”的据点了。

    李爷爷是最常出现的人,听到拖鞋踢踏的声音,就知道是他走过来了。林念佳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说:“爷爷,这个拖鞋是房间里穿的,出来走廊一定要换上老人鞋,不然容易摔倒。”

    “屁点大的地方,还换这换那的,嫌不嫌麻烦。”李爷爷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杯,就开始跟她唠起嗑来。

    林念佳一开始还总担心跟老人家聊不到一块儿去,努力地在脑海里翻找着共同话题,硬搭了几次话,才发现李爷爷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过是在等跟他一样晚上睡不着的老人,这其中邱大爷和吴奶奶是他最聊得来的人。

    李爷爷比较毒舌,邱大爷就比较温和,而吴奶奶几乎不怎么说话,就是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斗嘴,手上织毛衣的动作不停,倒是总被逗笑得合不拢嘴。

    有时候邱大爷没出来,李爷爷一个人在大厅里待到困了,就自己再“踢踏”着回房睡觉。有时候李爷爷没来,邱大爷就会邀请林念佳一起下盘围棋。可惜林念佳棋艺不精,只会下几盘五子棋。

    总之,林念佳值夜班的时候,敬老院的大厅里有时会比下午的活动时间还热闹。

    今天更是这样,“夜聊”的主要成员都来齐了,李爷爷正在跟邱大爷争论一个在互联网上都没有定论的问题——究竟是咸豆腐脑儿好吃,还是甜豆腐脑儿美味。

    “咸豆腐脑儿得劲儿,咸辣脆爽,就着油条一起吃,那才过瘾。”李爷爷说得眉飞色舞,手也止不住地比划。

    “甜豆腐脑儿的滋味比那些西方的甜点好吃多了,甜而不腻,又嫩又有豆香味。”邱大爷说完还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林念佳坐在前台后面听他们辩论,脑子里都出现了一个甜豆腐脑儿和咸豆腐脑儿在互相干架的样子。听着听着,老人们的聊天逐渐变成了安眠曲,声音越来越远,眼皮越来越沉……

    一个女人正站在窗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微微侧着头,低声唱着儿歌童谣。林念佳此时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躯,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游荡的意识。她很想凑近去看看女人和孩子的样貌,但自己仿佛一缕薄烟,只能漂浮在半空中。

    随意打量着这个环境,林念佳判断这里也是一个农村或郊外的平房。家里的环境很一般,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墙皮斑驳,但好在收拾得非常干净,倒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潦倒。

    林念佳瞄到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一副日历,便想瞅瞅上面的日期。没想到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房门打开时带起了一阵风,直把她往窗户吹去,她现在的身体没有半分重量,担心自己被风吹出窗外,忙奋力挣扎,想要抓住些什么。

    等再张开眼睛,感受到双臂沉甸甸的重量,林念佳这才发现自己竟成了那个女人,怀抱着婴儿站在窗边。

    这是她第一次在执念里“穿”到了别人身上,她正恍惚着,就感受到自己的腿被什么抱住了。低头一看,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边抱着她,一遍奶气地说道:“妈妈,妈妈,我饿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女孩一进房间便直奔林念佳,还抱住了她的腿。另一个男孩则显得稳重些,晃晃男人的手,问道:“爸爸,早餐吃什么?”

    男人摸摸他的小脑袋,“去,带妹妹去厨房,灶上蒸着大馒头呢。小心点,别烫着了。”男人很年轻,仔细一瞧,也能看出老张叔的五官。林念佳暗自确信,她现在经历的就是秀姨的执念了。

    两个小人手拉手往屋外走去,林念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自己的沉默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男人走近林念佳,伸手轻戳小孩儿的脸蛋,“挺乖的嘛,不哭不闹的。”

    林念佳这才也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婴儿,小孩儿睁大了眼睛,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瞧。林念佳突然就对这孩子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爱意,甚至愿意付出一切让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她嘴角带笑,轻轻晃动着婴儿,熟练地整理他的衣领。婴儿的脸蛋圆润,手脚也是肥嘟嘟的。手腕上挂着一根红绳,林念佳轻轻转动着绳子。绳子上还穿着一根金珠子,上面刻着一个字——寿。

    福禄寿,看到这个金饰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是用她的嫁妆,给3个孩子打的金饰,戴在小朋友的手腕上,传达着天底下父母对孩子最朴实无华的祝福:幸福、吉利、长寿。

    看到金珠子上面的字,林念佳突然全身一震,醒了过来。额头一直压在手臂上,已经麻了。她僵硬地抬起身子,大厅里的老人都已经回去了,只剩下自己的手机还放在桌上孜孜不倦地响着。值夜班时,她每两个小时就定一个闹钟,提醒自己该去巡逻了。

    手臂里仿佛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噬咬,她忍住酸胀的感觉,伸了个懒腰。背上搭着的毛毯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她弯腰捡起,认出这是吴奶奶经常搭在腿上保暖的小毯子。仔细地弹了弹灰尘,她将毛毯叠成小块搭在手臂上,趁着查房正好送回到吴奶奶的房间。

    走廊里静谧一片,她慢慢踱步,每路过一个房间,都仔细确认屋里的情况。来到吴奶奶的房间,她小心转动门把手,走进去。

    吴奶奶正在熟睡,为了保证老人们起夜的安全,房间里有一盏壁灯是彻夜亮着的。林念佳将毛毯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将老人身上的被子掖一掖。吴奶奶今年接近80岁了,家里的孩子都移民到了国外,她原本也跟着孩子们一同出国,但实在是不习惯国外的饮食,于是执意回国。孩子们也只有放圣诞假、复活节时能够回国看望她。

    窗外正好是一轮圆月,不知怎么的,林念佳就想起了自己刚刚经历的执念。

    在执念里,林念佳通常没有实体,好像是一团空气般飘着。但有时她也能进入执念里看到的人身上,比如刚刚,她就看见了秀姨的执念,甚至还短暂地上了她的身。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婴儿在她怀里沉甸甸的重量。

    今晚是个月圆之日,但对于某些家庭来说,却并不是团圆之夜。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退出房间,继续查房。

    虽然心里一直抗拒回忆起刚才看过的执念,但是林念佳总是无法将执念里看到过的金饰跑出脑海。正所谓不要去想白色的大象,脑子里出现的就都是四处撒欢的白色大象。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之前妈妈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管看到了什么,不管梦到了什么,要知道生活是自己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压力大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一定要保证好的睡眠,千万不要过度劳累。”妈妈的一声声叮咛仿佛就在耳边。

    “打住!”她也在默默鼓励自己,“不要被困在执念里,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打足了精神,她决定利用下半夜的时间好好复习考试,不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一专心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林念佳收拾东西,交接工作,走出养老院时正好看见朝阳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天气转暖,天亮的时间也早了。她将手伸到朝阳可以照到的地方,虽然还没能感受到暖意,但是看到自己的手指也染上了一层金光,她笑了。

    刚走没几步,她停下脚步,完全不想回家睡觉。如果现在回去睡觉,一定又会梦见秀姨的执念。

    她原地掂了掂脚尖,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顺着车牌一个个看,果然,林市农贸市场离这里只有3个公交站的距离,这个市场她从来没去过,但是许执宇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采买餐厅所需要的肉菜。

    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林念佳觉得自己的脚趾正逐渐失去知觉,犹豫着是否要回家时,就看到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从路的尽头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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