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了摩托车边，许执宇将头盔递给她，“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你总是选择这些……”这下轮到许执宇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这些离死亡比较近的工作。”

    林念佳听完点点头，熟练地将头盔戴上，“其实我妈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只不过许执宇问的方式要委婉多了。

    她当时刚退学不久的时候，整天宅在家里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是她深知自己不应该这样颓废下去，于是开始到处投简历。

    当时家楼下的社康建立了一支关爱老人志愿服务队伍，她没多想也就去报名了。虽然是志愿活动，没有工资，但最起码能多一些社会经验，她就是抱着这么简单的想法去的。

    但是她妈妈知道之后大发雷霆，“你明明知道你精神不好，还天天往这些晦气的工作凑干什么！你下一步干脆去找殡仪馆的工作算了！”

    现在回想起来，林念佳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了，不过母女两大吵一架是必不可少的。再之后不久，她妈妈就突然收拾行李出去环游中国了，可能是对她完全丧失信心，眼不见为净吧。

    不过妈妈说的没错，林念佳心想，自己好像总是会被死亡的气息所吸引。她抬头看着许执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在很努力地找这个原因。”

    “脱敏治疗？”许执宇还记得之前她说过的话。

    她歪歪脑袋笑了，“也许吧，就像我说过的，虽然有时候执念也挺困扰的，但是也有的时候能看到一些很美好的回忆。”

    许执宇点点头，“也挺正常的，毕竟所有人都尝试去理解死亡的意义。”话锋一转，“需要上晚班吗？”

    “我还没问这么多，不过护士岗位的话，每个月肯定都是要排班的。”

    “晚班少一点比较好，不然太累了。”

    摩托启动，两人不再聊天。

    许执宇把着方向，小心避让着路上的行人和车流。

    林念佳坐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躲在他身后特别安全。

    在等待出成绩的时间里，日子好像变成一条长河，波澜不惊地往前流淌。

    家附近开了一家新的超市，最近在做新店开业的酬宾活动，林念佳就去逛了逛。在陌生的超市里看见许执宇常喝的那款啤酒，都好像见到了老朋友一样。顺手拿了几瓶放进推车里，她心里想，两人究竟是怎么开始变得这么熟络且自然的呢？

    毕竟大部分时间里，一人早出晚归，一人晚出早归。如果两人素不相识，可能一辈子都难得遇上。

    但现在呢，许执宇会在晚上的饭点之前买菜回家，给林念佳做上一桌晚饭，林念佳有时也会在晚班结束后踩着朝阳来早市陪许执宇采买。

    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彼此将对方的喜好都了然于心。林念佳是南方人，喜欢喝汤，许执宇基本上每周都会熬煮一两次龙骨汤，有时候配玉米萝卜，有时候是海带黄豆，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比较地道的药材汤。

    许执宇吃饭的口味偏重，每次吃饭时林念佳都会顺手将酱油和辣酱摆在他手边。原本家里的调味料少得可怜，但是她现在也慢慢地分清了各种辣椒酱的区别，熟悉了啤酒的不同牌子。

    也许两个人生活久了，就意味着生活习惯的融合。看着推车里各式调味品和啤酒，林念佳的嘴角微微扬起，这样也挺不错的。

    林念佳拎着一大袋东西，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许执宇迎面走来。

    “重不重？”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下次家里缺什么跟我说，我骑车过去买。”

    “正好出去走走，路过就顺便买了。”

    两人回到家，林念佳震惊地看着客厅里放着两大箱蔬菜瓜果，“这是哪里买的？”

    许执宇打开冰箱，将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好，“家里寄来些当季的蔬菜，我奶奶总是觉得大城市的不如家里自己种的干净。”

    林念佳蹲下来翻了翻，“这么多吃得完吗？”

    “我一会拿点到店里去。”

    她点点头，继续好奇地翻着纸箱。

    许执宇见身后没有回应，回头望了一眼，“老人家刚才还打电话问我们放假要不要回去玩一玩。”

    “放假？什么时候？”林念佳扶着膝盖站起身。

    “中秋吧，就月底了。”许执宇将锅里翻炒的菜装盘。

    她低头翻翻手机，“还真是，”核对了一下日期，“节后出成绩诶。”

    林念佳进厨房将碗筷收拾出来，“那你的店怎么办？”

    “看看小齐他们的安排，如果他们也有别的计划，那就干脆歇两天。”

    一顿饭的时间，两人便商量好了，中秋假前后三天的时间一起回许执宇的老家玩玩。

    出发前，林念佳特意问了许执宇需不需要带点什么回去。

    “用不着，就是回去玩玩。”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提前准备了几盒月饼。

    许执宇家里亲戚多，而且基本上都住在附近。他家里住的是农村自建房，常年家里只有他爸妈和奶奶三个人住。大伯住在街尾，二伯住在镇子上，平时走亲戚也很方便。

    两人在放假前一天就出发，高速路上连服务站都没停，从城市开到了镇上，又从镇上驶进村里，最后沿着稍显狭窄的村路开进了许执宇家的院子里。

    许执宇下车前，看到院子里停了几辆单车，他认出了其中的一辆是邻居大婶的，此时他心里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了。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月饼，就已经能听到从家中大厅传出来的阵阵闲聊声和笑声。

    林念佳跟在一旁，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家听起来好热闹啊，是不是今天来客人？”

    许执宇将后尾箱合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时，一个阿姨从他家的客厅里探出头来，然后热情地招手，“来啦来啦，快进来。”

    许执宇拎着东西，叹了一口气，“家里可能很多亲戚邻居，你别被吓到，打声招呼就好了。”

    虽然林念佳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当她跟着许执宇走进家里，还是被一楼大厅里十多人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原本只预想着会见到许执宇父母和年爱三个人的大厅里，现在坐着十多号人，大家围着茶几坐成一圈，吃着水果，嗑着瓜子，好不热闹。电视的声音不小，但好像也没人在看。

    林念佳跟着许执宇喊人，一圈的叔叔阿姨叫下来，她才意识到许执宇的爸妈还不在场，都是些街坊邻居，连她唯一见过面的奶奶也不在客厅。

    虽说不是亲戚，但是他们招呼人来也毫不扭捏，“过来玩儿的，还带什么礼啊，太客气啦。”

    一个阿姨接过林念佳手里的月饼，摆放在茶几上，另一个伯伯就过来招呼了，“来来来，坐下来吃点蔬果。”

    桌上摆着一个果盘，里面摆放着好几样坚果，有瓜子、开心果、核桃和夏威夷果，还有一格摆满了奶糖，是最常见的大白兔奶糖。

    几位大婶围坐在一起，用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议论道，“城里来的姑娘就是白净儿哈，长得真俊。”

    林念佳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感觉自己的嘴角都要笑僵了。

    许执宇将她挡在身后，“谢谢叔，谢谢婶，我奶和爸妈呢？”

    另一位阿姨抢答了，“你奶一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刚才突然说家里葱不够了，跑旁边菜地去摘了。”

    “明天过节，你爸妈两人赶集去了，差不多也到点儿快回来了。”

    “噢，”许执宇低头看看时间，“李婶儿你家饭做了吗，差不多快到点了。”

    “叔，幼儿园中午快放学了吧。”

    “姨，你这几天没去打麻将了？”

    在许执宇一一耐心的“提醒”下，众人纷纷惊觉时间流逝之快，便三三两两招呼着离场了。

    林念佳就见这客厅的街坊们纷纷起身，呼朋引伴地离开。人还没认全呢，又都呼啦啦地走了。

    “没想到你还挺能应付这场面的，”林念佳笑得眼睛弯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许执宇在餐厅之外和这么多人周旋的场景。

    他低头苦笑，“都是老太太的好友，她知道我们要来之后，肯定跟她的姐妹团都打过招呼了，所以今天家里才这么热闹。”

    林念佳了然，原来无论是哪里的人，都一样热衷八卦。

    看着许执宇熟练地收拾茶几上剩着的瓜子果皮，她过去帮忙，却被他挡开。“你坐着。”

    林念佳便托着下巴到处看看，农村自建房很宽敞，一楼用来招待客人和吃饭，二楼以上才有卧室。

    “你们家跟邻里的关系真不错。”

    “我奶奶在老家就是一交际花，平时打麻将跳舞买菜什么的从来不落单。”

    说曹操曹操到，远远地就传来了奶奶跟众人打招呼的声音。

    “呀，娟儿，这么快就走啦？”

    “又到点去接小孙子啦，我刚路过学校，还没放学呢。”

    “来不及做饭了就到我家吃，别忙了。”

    在奶奶豪气的招呼声下，街坊们不错过任何一次八卦的机会，纷纷跟奶奶分享他们刚刚获得的第一手情报。

    “你孙子来咯，带了个小女朋友，真俊。”

    “姑娘还给你们带东西了，好几大袋呢。”

    “人家刚到，赶紧去张罗着开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