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佳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一进门却没有在厨房里看见许执宇的身影，转了一圈才发现他在阳台打电话。
她感到口渴，打开冰箱，门边摆着许执宇常喝的几瓶啤酒。拿出一瓶，起开瓶盖，她仰头喝了一大口。
熟悉的，带有气泡的苦涩口感，感觉意犹未尽，她又喝了一口。
拿着啤酒走到客厅，许执宇的电话还没打完。
她走近，将啤酒瓶贴在他的胳膊上。冰凉的啤酒瓶碰上皮肤，一般人都会躲一躲，但许执宇好像不感受到冷一样，只伸手接过酒瓶，仰头喝掉了三分之一。
“行，我明白了，反正你考虑清楚吧，我现在的想法跟之前一样，暂时还没有开分店的打算。”
等许执宇挂掉电话，林念佳才好奇地问，“有人找你开分店？”
许执宇搓了搓后脑勺，“是小齐，老跟我说想要攒老婆本，想把生意做大一点，过年后就一直有跟我暗示开分店的事情。”
林念佳点点头，“是不是要结婚了，所以压力比较大？”
“可能吧，不过欢欢那丫头想法很简单，我估计是小齐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林念佳有些不解。
许执宇只好继续解释，“欢欢家境不错，吃穿不愁，但是小齐家里还是比较困难的。所以总想着闯出一番事业，攒够了老婆本，才好上她家提亲去。”
她了然，“其实餐厅的生意是挺不错的，没想过开分店吗？”
“生意嘛，能糊口就行。而且开分店也没那么简单，市场调研，前期投入，一个都少不了。不过我倒是有考虑往线上发展。”
“开网店？”
“差不多吧。之前就有老食客联系我，让我快递一些生骨肉羊蝎子去他老家，目前这块只接熟客的生意，没什么赚头。但如果能把网店开起来，应该也过得去。”
许执宇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揽过林念佳的肩膀，“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上进？”
“每天起那么大早去市场，你怎么还会不上进？”林念佳拍了拍他的手臂，“只是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也许小齐也想自己出去闯闯？”
“嗯……反正他也跟我说了，可能明年就去外面自己试一试。”抬手将啤酒一饮而尽，“你呢？今天上班怎么样？”
“唉，小葫芦的情况毫无进展，还差点在会议室里吵起来了，只能等明天再看看了。”
生活无法总是一帆风顺，两个人也各有各的烦恼，但是此刻站在同一个高度，望出去的都是相同的风景。未来只要朝着相同的方向，总能走出一致的步伐来。
“从阳台望出去，夕阳还挺好看的。”林念佳突然回想起上次跟同事的聊天，自那之后，她时不时都会抬头望望天空。
“以后买个大房子，也给你布置一个能看到夕阳的阳台。”
林念佳笑着倚在他怀里，“看来你的老婆本攒得还可以哦。”
许执宇低头咳了咳，“再努把力，明年应该差不多了。”
根据医院的安排，接下来这一周轮到林念佳去参加讲座学习，白天听讲座，晚上写报告。原本每周三次的值班查房都轮空了好几次，今天才回到熟悉的岗位上。
她在前台核对患者的信息，才发现胡梓文已经在安宁缓和部门住院两天了。
“诶，胡梓文……”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小护士就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害，别说了，你这两天不在，咱们部门可热闹了。”
“这个小孩儿的家长一开始吵得可凶。最后还是咱们主任出马，接二连三地给这家人安排了几次会谈，一开始是主治医生和父母的双方会谈，之后又加上了孩子，还有几场还请到了心理医师加入。”
“最后讨论结束，大家决定听取孩子的意见，放弃截肢手术，接受安宁缓和治疗。”
“那阵子咱们部门都快变成心理诊所了。”小护士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么小一个孩子在我们部门里，想让人不留意都难！小朋友就是太懂事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念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行，我先去查房了。”
站在胡梓文所在的病房前，她停下步伐，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情比预期的要平静得多。
推门进去，意想不到的是，病房里的氛围也格外轻松。
小葫芦靠在病床前，正跟他爸爸热火朝天地聊着。
“我还想去看海，我看电视上的大海那么大，海浪能有这么高！”一边说着，小朋友高高地举起手，如果不看他手背上插着的吊针，就跟普通小孩儿一样天真无邪。
“行，那我们就走沿海高速去。”
“沙漠我也想去，我要骑骆驼！”
“那就不知道房车能不能开进沙漠了。”
“那就换个地方，去……佳佳姐来啦！”小葫芦看见林念佳进来，惊喜无比。
“早上好呀。”林念佳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们在讨论出去旅行的路线！”小葫芦心情高涨，答非所问。
“护士姐姐问你的感受呢，昨天晚上不是还说胸闷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爸爸摸了摸他的脑袋，提醒道。
“昨天晚上是有一点儿，但是护士姐姐给我吃了药之后好多了。”小葫芦不以为然。
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依旧空荡荡的，但是生命力却比往常强韧了许多。
“那就好，好好吃饭，乖乖吃药，才有力气去旅游。”林念佳将仪器上的数字抄下，“有任何不适症状记得呼叫我们。”
例常检查结束，林念佳将情况一一输入电脑里。
“林念佳，宁主任找你。”
林念佳停笔，将档案整理好，便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前，敲门。
“进。”
“主任，你找我。”
“诶，小林，这几天学习情况怎么样？”
林念佳将重点的一些感受说了一下，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
“你今天查房看到胡梓文了吧？小朋友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他看起来有精神多了，我听他们好像在准备旅游？”
“嗯……”宁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头，“我这几天安排了几次三方会谈，还专门请了心理咨询师介入。之前患者已经进行过一次保肢手术，小朋友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继续接受治疗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只是小朋友对截肢手术的抵触很大，而就在这几天，癌细胞又进一步扩散到肺部了。”
“现在医院对胡梓文的治疗已经跟家属达成一致，接受安宁缓和疗法，尽量减少小朋友的疼痛。”
“他爸爸上次在讨论会上情绪很激动，现在也逐渐改变了看法。现在计划跟家人们一起开着房车出去旅游，玩一圈。”
“虽然病情并没有好转，但是昨天他妈妈还跟我说，是第一次见到小朋友这么有活力。”
“正好你这几天的学习也是有关病患和家属沟通的，接下来你也多关注他们，尽量安排沟通交流的机会。”
“之前我们一直很重视医患之间的沟通，但我现在想想，即使病人和家属天天在一起，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有很多沟通的机会，往往还是需要外界提供一个平台或者窗口，让他们畅所欲言。”
主任说了很多，林念佳都默默点头。最后主任看了看时间，及时止住话口。
“行了，也免得说太多给你太多压力。总之就是一点，凡事不留遗憾是很难的，但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行了。”
合上笔记本，林念佳也长出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今天是周末，林念佳一早就在研究网店注册的方法，一步步跟着网上的教程进行注册。售卖食品的店铺注册起来更复杂一些，需要登记和上传的资料和手续更繁复。
她大致浏览了一遍，将手头上还没有的资料都发给许执宇，让他今天下班后从店里带过来。还在打着字，屏幕上突然跳出了来电显示。
看着屏幕上两个大字——妈妈，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起。
“喂，妈。”
“诶，最近怎么样？”
“唔，还不错。”
“那我过两天去看看你吧，大概后天到林市，到时一起吃个饭。”
“后天吗？这么突然？”
“怎么？工作很忙吗？”
“没，最近也不是很忙……我正好换了工作，也交了一个男朋友，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难得听到妈妈在电话对面的停顿，林念佳的手心有些微微冒汗。好在妈妈也只是表示同意，让她再将时间和餐厅位置发给她，母女俩便挂掉了电话。
自己上次跟妈妈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林念佳不自觉陷入沉思。好像是去年，妈妈突然说要带一个叔叔来跟她一起吃顿饭。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她妈妈在饭桌上提出来要跟这位叔叔结婚，她也可以保持镇定地点头表示支持。
但没想到，她妈妈说是只吃一顿饭，还真就是只吃了一顿饭。吃完饭，三人就干脆地在饭店门口告别。
他们当时说要去哪里玩来着？林念佳把手机放下，继续回忆。好像是新疆，他们计划着去自驾游。叔叔还在饭桌上分析哪些车适合跑新疆，一连分析了好几款，甚至还询问了她的意见，只可惜她对车是一窍不通。
不知道他们今年又去了哪些地方？
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好像还停留在大学时期，林念佳忍不住想，不知道在她妈妈的心中，自己是否还是当初那个执拗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