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院送完材料出来，小凡刚想打车就接到徐冰的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正愁找不到说服徐冰的思路，小凡痛快地答应了。
餐馆就在律所附近，小凡进门后小心地张望。还好，确实是学姐，正站在窗边的位置旁向她招手。
服务生过来，徐冰点了一份牛排套餐，小凡则点了一份“跟她一样”，然后便乖乖地坐好，微笑着等待学姐发话。
看着小凡一脸平和的样子，徐冰的心才稍稍放松，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愧疚地说：
“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还是先道歉吧，学姐郑重地向你道歉！”说完，徐冰冲小凡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啊？”道什么歉呀？学姐好意撮合，虽然方式过于暴力，但终究……
“这几天一直想找你，但始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徐冰喝了口水，捋了一下刘海儿，“那天，我本没打算出现，只想趁你在这制造个机会让你们俩见上，后面就任你们自由发展……可是程律那一嗓子把我喊了出去，情势就失控了。”
徐冰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帘。
小凡也不知所措，双手扶着杯子，默默地看着徐冰。
“你还记得吧？那天林楠一直在阻止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在小心地呵护着你的这份情感，不容任何人伤害……”徐冰又喝了口水，瞟了一眼窗外，呼了口气接着说：
“在学校的时候，有一次喝多了开玩笑，跟他说我也喜欢你；还说，要是生在清朝，我就帮他收了你做侧福晋！
“呵呵，听到这话，换别的男生，肯定得嘻皮笑脸地自我陶醉一番。可他却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我们得对得起小姑娘那双纯情的眼睛！所以直到毕业，甚至到我们再见，你都还以为我们不知情！”
幸好那天晚上哭透了，否则听到这些，小凡估计又得崩溃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就假装是在听别人的故事，笑别人的痴癫。
“那天我也是太急于求成了。尽管林楠百般阻止，但我还是都说了，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到了明面上，令你窘迫难堪。所以，再次请你原谅！”
徐冰握住小凡的手，语气轻缓，目光极其诚恳。
“也……没有多难堪……就是感觉很意外，也觉得很委屈——白装了那么久……隐身草一样的悲剧……”小凡自嘲地笑着，目光有些躲闪。
感谢牛排套餐适时出现，搅散了一团尴尬的空气。叮叮当当的刀叉声占据了两人面前的空间，让两人得以在品味牛排的间隙获得片刻的喘息。
“学姐，”小凡试图换个话题，自己更关心的话题，“你在澳洲的那个创业项目，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让你可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嗯？“徐冰看着小凡欲言又止，苦笑着沉思，手里漫不经心地切下一块牛排，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小凡，你这个问题的预设都不对。我在澳洲的那个创业项目，既谈不上有什么独特的魅力，也谈不上让我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话有点绕，但道理很简单，那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我最初的愿景，只不过一步一步地就走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徐冰沮丧地放下了刀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初，国外的同学是邀请我们俩一同出去创业。尽管那份创业没有什么独特的魅力，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想要离开这个完全没有前途可言的地方，那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带来发展的机会。”说到机会，徐冰的眼中掠过一道光亮。
“然而他不想去。起初我也没在意，以为他就是嫌麻烦。正好那段时间他手上的案子也比较棘手，不想分心我也能理解。那就我去谈，等谈成了，他还能不去啊？结果怎么着，他竟真的不去！”徐冰拿起刀，在桌子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这就出了鬼啦！当初他跟着我去武汉，回这里，眉都不皱一下。而这次，倒也是眉都不皱一下，但却是不跟！都说七年之痒，我们从相恋算起，也刚好七年了！心不能往一处想，劲不肯往一处使，人不再往一块奔……既然缘分尽了，散就散吧。分手是我提出来的，但却是他做出来的！所以你说，我牺牲了什么？”
“……”
果然是“婆说婆有理”。学姐的逻辑虽然跳跃，但听起来也挺顺的，透过现象看本质，学长的忠贞确实值得推敲。
都有理！可一句“造化弄人”也背不起这么大的锅呀！
徐冰抱着水杯，扭头看向窗外，满眼、满脸都是惆怅。小凡则眼巴巴地看着徐冰，脑海中对比着“公说公有理”的说辞和抗辩。
“学姐……”小凡试探着叫了一声。徐冰转过头来，余怨未消。
“听你刚才这么一说，其实……你也不是非要去国外发展，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一条更好的出路。”
“……嗯……差不多吧。”
“可学长认为这是一条死路，是……饮鸩止渴！”
“你去找过他了？”徐冰眼波微动，紧盯着小凡的眼睛。
“没有，就是那天你出来之前聊到的。”
“哦……”徐冰收回目光，垂眼盯着桌面，“他又没有做过研究，只是一听一过，凭什么就说是死路？”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是，他坚信。你说他跟你去武汉，回这里，眉都不皱一下，那是他认为这些都是你想要的路，你需要的路，但前提，这些都是生路，是活路。而这一次，他认为你选择的是死路，所以他选择不跟！”
“……唉！”徐冰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靠在椅背上，忿忿地说：
“他认为？他凭什么认为？他都不肯花心思去研究哪怕一下。”
“这条路是生是死，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非常确定，那就是学长对你的感情真的没有变！变的，是你的选择……呃……准确点说，是你这个选择的性质或者……学长对你这个选择的认知。”
“……”
徐冰没有回应，眼睛又看向窗外。
“学姐，你这次的选择可能确实与之前有所不同，于事业无益，与亲情无关，可能……真的只是你渲泄情绪的一个出口！那里也许真的不适合你们，这只是一次饮鸩止渴式的出逃！所以学长他有理由选择留在这里，万一哪天你毒发了他还可以施救。”
“小姑娘，童话故事看多了吧？亏你替他想出这么感天动地的说辞！”
“我只是选择相信，难道学长的话也不可信了吗？”
“那倒不至于……他，这么跟你说的？”
“嗯，也是那天，你出来之前。”
徐冰长叹一声，无奈地说：
“所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分歧。这个项目，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所以根本不肯花精力去研究，武断地认为不可行。
“那个团队里有两个成员是我们的同学，人家把整个身家都投进去了。你说，他们还能骗我们不成？再说，我也深入地研究过了，这个项目非常可靠，完全没有问题！”
“因为你的判断是对的，所以学长应当跟；而他没有跟，所以你认定他变心了。那么，如果你的判断是错的，那么学长没有跟，就与他是否变心无关了，对吧？”小凡举着叉子，字斟句酌地剖析。
“你在说绕口令吗？快把我绕懞了！”
“我只是在分析学姐你的逻辑。”
“最初只是这样的逻辑。但现在，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感受了，跌入九层冰窟的感受。”
徐冰摸了一下心口，又按了按，神情异常地失落。
“行啦，别分析我了，怎么分析也都是过去时了。继续说你吧，我都被你带偏了，今天找你来这又不是说我的。”
“我有什么可说的？”小凡悻悻地笑笑，切下一大块牛排，将自己的嘴堵上。
“今天约你，一是跟你道歉，二是探讨你的婚姻大事！”一说到这事儿，徐冰瞬间满血复活，“先不说你跟林楠的事，你给我说说那个程君泽，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啊？他？怎么了？”小凡捂着嘴，牛排还没有咽完。她一边问话，一边扫视着四周。刚来时店里还没有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三面的座位上都有了客人。
“他是不是在追你？”徐冰没好气儿地问。
“没有啊！”小凡急着回应，嘴里的肉嚼没嚼烂也先咽了，这种场合就该点土豆泥。
“你跟我说实话！”
“说实话就是没有啊！”
“那他发什么神经，那天一嗓子把我吼了出去？”
“他不是帮你喊的吗？他不知道你们分手了。”
“我跟他没那份交情，林楠也没有！他就是看你跟林楠在一起搞破坏……甚至，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程度，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徐冰越捋心越凉。难怪自己在餐厅见到程君泽时那么冲动，敢情是敌方先亮剑了！
“他没看见我……再说……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好破坏的。”
“反正，我就是觉得他有问题……”徐冰联想起那天在餐厅里泽泽的反应，想跟小凡说，但又觉得不合适，所以话到嘴边又切换了内容，“他妈妈也有问题！”
“啊？陆主任？”小凡又瞟了一眼身侧。
“对，陆芸！算了，算了，这里人越来越多，我们出去聊吧，看把你紧张的！”
徐冰起身便走，小凡也跟着起身，瞄了一眼桌上的“跟她一样”，还有大半没有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