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姥姥姥爷和董姨各自回屋午睡,两个小的不想睡却也有些疲倦。
泽泽靠在沙发的长榻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扬了扬眉,示意小凡坐过来。
小凡又在落地窗前晃了两圈,见泽泽眉头微蹙,这才嫣然一笑,磨磨蹭蹭地坐了过来。泽泽伸出胳膊,小凡就势倚在泽泽身上。
阳光照在两人脚上,暖暖的。
小凡把脚贴到泽泽脚边,婑了很多,于是暗中用力把腿抬高了些。泽泽见状也抬高了腿,结果两个人越抬越高,最后小凡耍赖,用力把泽泽的腿砸了下去,自己的脚压在泽泽脚上,取得绝对优势。
两人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泽泽赶紧嘘了一声,把小凡的头按在怀里。
“不许再闹,好好休息,不然一会儿姥姥该出来维和了!”泽泽轻轻地拍着小凡的背。
泽泽的怀里好舒服!小凡调整了一下位置,手搭在泽泽的肚子上,真的就安静了下来。
泽泽的脸颊贴在小凡的头上,视线透过落地窗停留在窗外菜园那片油绿的小葱上。蝴蝶飞来飞去,居然还有蜻蜓,感觉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将来,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安家。”泽泽喃喃地说,眼中蕴含着无限憧憬。
嗯?怎么没反应?
泽泽轻轻地抬起头,又缓缓地侧过去,看了看小凡的脸——居然睡着了!
这速度!你是真的困了累了,还是没心没肺啊?这么一会儿就能睡着!
还不曾仔细端详过这张脸,平时不是嬉皮笑脸就是直眉瞪眼,原来安静下来,五官各自复位之后,这小模样还是挺精致的!皮肤白皙透亮,鼻梁处隐约可以看到根血管,这个小鼻子嫩嫩的,捏一捏,手感一定很好……
看着看着,泽泽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脸颊渐渐发热,喉咙也开始发紧——虽说秀色可餐,但吃多了也会上火。
泽泽赶紧将视线转向窗外,还是窗外的景色清凉怡人……
小凡忽然抖了一下,吓得泽泽也跟着一惊。只见小凡扑棱一下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泽泽,悄声问:
“我……睡着了吗?”
“你自己觉得呢?”泽泽哑然失笑。
“好像是吧。”
“刚才怎么了?好像受了惊?”
“……做了个梦吧……跟你去买菜,买完了抓你的手,却发现是别人,吓了一跳……”
“这么一会儿你都能做梦,还是个恐怖片!”
小凡沮丧地嘟了嘟嘴,泽泽轻轻地拿起她的手,暖暖地说:
“没事,以后出门我都牵着你的手。不然,说不定哪天,你还真就抓着别人的手走丢了!”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董姨走了出来,对着二人轻声说:
“你们俩也没休息一会啊?开那么长时间的车多累啊?”
“不累,在这靠一会儿就好了。”泽泽边说边跟小凡一起站了起来。
“姥姥也醒了,在床上坐着呢。”董姨拿起布袋,“你们陪姥姥,我先去买菜。”
目送董姨出门,泽泽笑着对小凡说:
“要不你接着睡,看能不能把我找回来,我去看看姥姥。”
小凡瞥了泽泽一眼,转身背对着泽泽挥了挥手。
姥姥听到泽泽与保姆的对话,正要起身走出房间,见到泽泽进来就又坐了回去。
“姥姥,是不是我们在这您睡不着呀?”
“不是因为你们在这睡不着,而是因为知道了这么大个喜事儿一直兴奋。这个时候姥姥要是还能睡得着觉,那可真就修行到家了!”
泽泽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姥姥身边,笑盈盈地看着姥姥。
“老天对我不薄,替我去了最大的一块儿心病。你说你爸那个破脾气,家里的事什么也指不上,岁数不大他先更年期了,一会儿吵架一会儿离家出走的。你呢,又整天跟你妈闹别扭,我这心里呀,是干着急没个主意。你说,这等你妈老了可怎么过呀?
“如今这下好了,你找了这么个可心的人,难得的是你妈也认可。从今往后,你们再也不用因为这事起争执了!我看着这孩子善解人意,将来有你们在身边开解,多给你爸你妈做些调和,他们俩就还能对付着往前过。”
“您也不用担心,他俩现在还行。”
“还行最好,不行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我倒是有点纳闷儿,你和你妈,怎么突然都转性了呢?”
“我妈她……也得不断调整战略嘛,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至于我,也不会事事跟她对着干,是吧?她说得对的,我也都是听的。”
“哎呀,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你们娘俩能和睦相处,姥姥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跟我在这聊了半天,那个孩子呢?”
“在客厅呢。没事儿,她一个人独处惯了,不用陪着。”
“你这是什么话?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有你在她能喜欢独处?我们出去看看,别让孩子自己在那儿呆着。”
祖孙二人来到客厅,咦?人呢?
卫生间的门开着,没有。
泽泽退回客房去看,也没有。
姥姥从厨房出来,摇了摇头。
这么会儿功夫,人能跑哪儿去?
姥爷开门出来了,悄声说:
“你们找那个小凡呢吧?园子里呢。”
“啊?出去啦?”泽泽赶紧打开客厅通往花园的门,没人啊!
“小凡!辰小凡!”
“我在这呢!里面!”
泽泽听到喊声,赶紧下到园子里,循着声音望去,原来小凡就在姥爷卧房的窗前,正趴在一颗半人高的花前拍照。
“你喜欢这盆花呀?让姥爷帮我们也栽一棵!”
“不是,这盆花生虫了,好多好多虫,都有好几代了!”
“哪盆花生虫了?”没等泽泽接话,姥爷的话音先到了。只见姥爷从姥姥身边超过,快走几步赶了过来,“哪盆?哪盆生虫了?”
小凡指了指身边的红花。
“不可能,这盆花养了好多年,从来没有生过虫!”
“这可是你姥爷最爱的一盆花,名叫孔雀,每天跟祖宗一样地伺候着!”姥姥也凑了过来。
“您看这盆花的叶子上有很多白色的粉末,还有这种亮晶晶的粘液……白色的粉未是虫子蜕下的壳,粘液是虫子的分泌物。”小凡指着叶子对姥爷说。
“你不是说这些□□是花粉吗?”姥姥捅了捅姥爷。
“就是花粉呀!第一批花败了以后花粉就落下来了。”姥爷很自信。
小凡打开手机,点开刚拍的照片指给姥爷看,“您看,这些白色的粉未放大了就是这样的……”
“像白大褂!”泽泽伸头看了一眼。
“然后您再看这一张,这是躲在叶芽里面新生出来的小虫子,胖胖乎乎,晶莹剔透。我正想拍花瓣里的成虫,你们就出来了。”
姥姥姥爷面面相觑,这一天天的,除了惊吓又是惊吓!
“看这白色粉末的数量,得有上千只了!”姥爷自言自语道:
“我得赶紧去买药!”
“你上次买的药呢?没用多少吧?我帮你找找去。”姥姥转身要走。
“那是管蚧壳虫的,这个不一样。”
“那你知道买什么药吗?”
“……看照片好像是蚜虫,可又跟青菜上的蚜虫不同。”姥爷的情绪有些低落。
“蚜虫不都是长在蔬菜上吗?怎么花也开始长蚜虫了?”姥姥趴在花盆上仔细查看。
“我也觉得是蚜虫。”小凡附和了一句。
泽泽惊讶地看了小凡一眼,又看了看姥爷,“蚜虫……好治吗?”
“不好治。一旦长了蚜虫就得不停地打药!”姥爷有些郁闷。
“如果真的是蚜虫,那就不用买药。可以用水冲,然后再用洗衣粉水喷。”小凡信心满满地出谋划策。
“这你也懂?”泽泽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奶奶用过,她在花盆里种的青菜长蚜虫了就这么弄。”
“洗衣粉家里有,随便用,我去取。”姥姥是行动派。
“那……您这花可以冲水吗?”泽泽转向姥爷。
“……可以,就是洗衣粉会不会把花烧死啊?”
“之前未见不良反应。”小凡嘻笑着说,“不过我们还是上网查一下吧,看看有哪些注意事项,还有洗衣粉加水稀释的比例。”
“我来查。”泽泽掏出手机,“嚯!还真有这个用法……这还有说加白醋的……注意事项……嗯……如果怕把植物烧坏,第二天再用清水清洗一遍……比例……100克洗衣粉加50公斤水……”
“那……就是一比一呗。”泽泽边念小凡边思考。
“你怎么能听成一比一呢?100克洗衣粉加50公斤水,50公斤水是50千克,那是一比五百好不好?”
“对呀,一克洗衣粉,一瓶矿泉水。”
“这也算一比一?”
“正解。这是执行经济学!”
“抱歉,我们经济学没这个分枝。”
“法学也没有。”话说姥爷您听懂了吗,就跟着参战?
“管理学可以有!”姥姥拎着洗衣粉,大踏步地加入了小凡的阵营,“‘一克洗衣粉,一瓶矿泉水’,这是多么直观的表述啊!复杂问题简单化,易理解、易执行,关键是听过之后就不会忘!”
“还好,二比二,平局,不过我也挺不了你多久!”姥爷悄声地对泽泽说。
“没关系,您要是觉得姥姥说得有道理,可以随时跟我倒戈!”泽泽凑到姥爷耳边轻声说,却听得姥爷一头雾水。
“姥姥,家里有矿泉水瓶吗?”泽泽大模大样地向姥姥投诚。
“啊?这么快就game over啦?”姥爷对泽泽的气节深表忧虑。
既然除虫方案已经确定,说干就干!泽泽和小凡将花盆抬到了宽敞地带,姥姥找来了塑料布包在花盆上面,防止虫子被水冲到花盆里。
准备就绪,泽泽拿起水枪,一按开关,便有一股水柱冲出,打在护栏上,水花四溅。
姥爷手把手教他调控水压,直到相对柔和了才对着花浇。只见叶子上的白色粉末瞬间消失,但很快又有一些绿色的碎末流出,应该是嫩芽间躲藏的虫子。
“天哪!这虫子也太多了吧!”泽泽咧着嘴嚷嚷。
“是啊,最近我就总是纳闷,为什么这新叶儿不怎么见长呢?原来是这营养都被虫子抢走了!哎对,这边儿,你把水枪立起来点儿,把叶子背面也冲冲。”姥爷猫着腰指挥。
“哎,幸亏我们回来,拯救了您的爱花。否则在不久的将来,您的这盆爱花,就变成虫虫乐园了!”
“是啊,我跟你姥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有空你们就常回来!”
“好嘞,以后定期回来帮您除虫。喂,那个虫虫克星……不好,像是农药名……虫虫神探,对!虫虫神探,你再检查一下别的花盆,这次我们来个歼灭战!
“虫虫克星”太不友好,“虫虫神探”太过浮夸,小凡心里想做的是“虫虫专家”,不对立,不优越,客观专业。
虫虫也有好恶。小凡用手机仔细检查了一番,邻近的两盆花上都没有发现虫子。倒是隔了两盆的一盆赏叶植物,在新发的叶芽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一层绿绿的、胖胖的、晶莹剔透的虫子。
小凡抬头报告检查结果,却惊呼了一声:
“彩虹!”
大家顺着小凡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栏杆的上方,升起一道两米左右的彩虹,在绿叶的映衬下异常的炫目……
泽泽同姥爷一起负责清洗,小凡则和姥姥一起配置杀虫药。之前“执行经济学”的主角矿泉水瓶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姥爷的喷壶自带刻度。
姥姥还搬出了电子秤,用矿泉水瓶的盖子作量具测量洗衣粉,每个瓶盖大约能装五克。防止洗衣粉碱性太强烧伤嫩叶,姥姥又在喷壶中加了几滴白醋。
看着配制完成的杀虫液,姥姥兴奋地说:
“你说我们老了老了,倒干起了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活儿!”
“跟孩子们在一起,我们也年轻了!”姥爷确实玩得很嗨,刚发现虫子时的低落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可能是受了洗衣粉或者白醋的刺激,姥姥咳嗽不止,小凡扶着她回屋里休息,倒好了水见她无恙便又跑回园子投入热烈的除虫工作。
姥姥端着水杯,坐在窗前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在园子里嬉闹。
姥爷也走了进来,站在姥姥身边一起往窗外看,“这两个小东西,把我也撵进来了,让我过来照顾你!”
姥姥长出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你发现没?那个专啃你架上黄瓜的菜青虫又回来了!”
“嘿嘿!是呀,真的是!今年我专门去农学院那边买菜苗,一定种出最好吃的黄瓜!”
“还有茄子,他也喜欢啃架上的。”姥姥含笑补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