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小凡来到快餐店的时候,泽泽正端着餐盘往座位上走,“今天没有茴香馅儿的包子,给你买了素三鲜的。”
“哦,素三鲜的也行。”小凡应了一声去取碗筷。
“有话痛快说!从跑步憋到吃饭,别又憋到我开车的时候一惊一乍的。”看着小凡默不作声地喝粥,泽泽忍不住先开口。
“啊?又被你发现啦?我自己也还没有想好,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说说看。”
“明天是周末,我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天越来越热了,我想回D市去取夏天的衣服。”
“嗯。”泽泽吃着包子,看了小凡一眼,继续喝粥。
小凡看着泽泽,在心里措着词儿。
“想让我陪你去呗?再兼职当个司机。”
“是的!”小凡欣喜地笑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可以有‘然后’吗?”
“没有‘然后’,那你犹豫的点又是什么?”
“天哪!又被你猜中了!果然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别忽悠了,说正题。”
“我就是想顺路去看看主任。上次在年会上太过匆忙,也没怎么说上话。”
“……你是想让我补上那一课吧?”
小凡没作声,只是探寻地看着泽泽。
“没问题。明天我开车陪你去,取衣服,看铭姨。”
“谢谢君泽哥哥!”小凡欣喜地拿起包子,一口咬掉了半个,边嚼边喜滋滋地看着泽泽。
泽泽边喝粥边瞄了小凡一眼,若有所思。
……
晚上散步的时候,小凡有说有笑,这回换泽泽心事重重了。
“去D市……你反悔啦?“小凡关切地看着泽泽。
“没有。只是……我想增加一个‘然后’。”
“增加一个‘然后’?是什么?”
“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姥姥和姥爷?姥姥家就在D市,我想带你去看看他们。”
“带我,一起?”小凡停下脚步,凝神打量着泽泽,眼里闪着光。
“嗯。”泽泽咬着嘴唇,虽然看着小凡,目光却有些躲闪。
“好呀!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小凡笑盈盈地看着泽泽。
“那……我们明天过去,先去姥姥家……在那住一晚,后天上午去取衣服、看铭姨?”
泽泽看着小凡,等着她回应。
小凡眨着眼,迟疑了一下。
“姥姥家除了姥姥姥爷还有个保姆,他们每人住一个房间。还有一间客房,妈妈回去的时候住。我陪妈妈一起回去的时候我都是住沙发。”见小凡没反应,泽泽又急速地补充。
“哦。”小凡含糊地应了一声,脑子里飞速地整合着已知的信息。
泽泽的这个提议太过突然,又不太符合常理。看姥姥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要住一晚呢?
小凡一时间搞不清泽泽的动机和目的——是响应旭阳哥哥的“提速”说?
可为什么是去姥姥家,就算是“提速”,这步子也太大了些吧?直接跨过父母了!
“要不,晚上我送你回宿舍……连夜赶回来也行!”
泽泽这律师的心理素养真值得商榷,小凡一句话没说,他已经一退再退就快退回原地了!
“听你的!”
小凡抓起泽泽的双手,微笑着看着他。
“听……听我哪句?”
“你心里想的那句!”
泽泽绷了绷嘴角,绷不住便将头扭向一边。
“别绷着啦,想笑就开怀笑!”
开怀笑岂能独笑笑?与尔同笑!
……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近,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路程就在不知不觉中变短了。
一路上泽泽给小凡讲述着自己跟姥姥姥爷的趣事,聊着聊着就站到了姥姥姥爷的面前。
姥姥姥爷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看见泽泽和小凡的瞬间,两位老人都傻了。
这泽泽从小到大没往家领过女孩子,无论是女同学还是女同事。今天这带来的是个女什么呀?一个小时前来电话只说是过来看看,在这吃午饭,也没说还有别人呀!
这女孩竟也跟着泽泽叫姥姥、叫姥爷。
泽泽只顾着换拖鞋,然后把拎进来的东西堆到桌子上。
这个臭小子,怎么不赶紧作个介绍,这到底是什么人呐?
看着姥姥姥爷一脸慌乱,泽泽转到小凡身后,双手扶着小凡的肩,笑盈盈地说:
“姥姥姥爷,我正式介绍咱们家的新成员——小凡,辰小凡,你们未来的孙媳妇儿!”
任凭老俩口闯荡过多少江湖,此刻都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愕。
泽泽上次回来还在相亲,之后就没有下文了。陆芸隔个三五天就会来个电话,衣食住行无所不聊却从未提到过这个事。
关键这还是个大事,全家人都在翘首以盼的大事!
到底是哪个环节卡住了?这么突然地,外孙子媳妇儿都登门了,老俩口却还蒙在鼓里。
不过,一切的反应都在泽泽的意料之中。他推着小凡进到客房,拍了拍她的肩说:
“你先视察一下你的小窝,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先出去应付一下。”
作为从犯,小凡一切听从泽泽的安排,也已做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泽泽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纠结和顾虑,所以在这里一切都随他,就当是经历一段充满悬疑和刺激的冒险之旅吧。
泽泽回到客厅时,老俩口正焦急地窃窃私语,保姆则站在厨房门口不知所措。
“我先提示一下风险啊!接下来的时间里,谁要是想过鸡飞狗跳的日子就给我妈打电话!”
泽泽面对着姥姥姥爷,但这话也是说给保姆听的。
“不是,怎么你们来这你妈不知道啊?”听完泽泽这话,姥姥赶紧移步过来。
“那您觉得她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局面?”
“跟来!”姥姥不假思索。
“拍马赶到!”姥爷不紧不慢地补充。
泽泽扭头看向保姆,保姆赶紧响应道:
“我跟二老意见一致!”
“好,那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了。今晚我们不走,小凡住客房,我住沙发。时间足够充裕,有什么疑问我悉数作答,咱们就消消停停地过个安定祥和的周未,怎么样?”
“同意!”二老未经演练却异口同声。
保姆径自举起拳头,“同意!”
在这间房子里,泽泽一直拥有压倒性的话语权——前提是“母”老虎不在。
该预警的已预警,该表态的均已表态,下一项任务是检视午饭。
“董姨,中午都吃什么呀?”泽泽边问边翻看着厨房的食材。
“你电话来得晚,只能是家里有什么做什么,不过都是你能吃的。”
“行,我能吃她就能吃,量够就行,屋里那家伙能吃!”
“不许这么说女孩子!”董姨嗔怪地拍了泽泽一下。
泽泽憨憨地笑着,董姨捅了泽泽一下,小声说:
“别跟我这转悠!去陪你对象儿或者二老!午饭肯定管够儿!”
泽泽笑着回到客厅,却只见姥爷一人,边四处瞄着边问:
“姥爷,姥姥呢?”
姥爷朝客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呵!自己接头儿去啦,那我倒省事了,我陪您!”
“你这个臭小子呀,真就是你妈的克星,事事跟你妈作对!”
“姥爷,这回您可冤枉我了!就屋里那位,可是我妈一手包办硬塞给我的!”
“那你妈怎么还不知道?”
“谁说我妈不知道?”
“那她怎么没跟我们说?”
“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反正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深表同情!”泽泽一脸坏笑。
“别在这气我了,赶紧进屋去看看你姥跟人家聊什么呢?别难为人家孩子!”
“不去,开了一路的车,又累又饿,我就在这陪您!”
“你这孩子,不知道疼媳妇儿呢?”
姥爷是真疼自己媳妇儿,支使不动外孙子,便自己竖起耳朵,留心着客房里的动静。
客房里很安静。
小凡坐在沙发上,姥姥坐在床边,两个人都在沉思。
沟通这件事真的很微妙——有的人长篇大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有的人只言片语,能解九连环。
小凡与姥姥属于后者。
刚才见泽泽钻进了厨房,姥姥便端着水果来看小凡。一进门就做检讨,轻声道:
“你说陆芸这孩子,一天到晚忙个没完!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弄得我们二老这么被动!”
小凡起身接过果盘,放到沙发旁的小圆桌上,边扶姥姥坐下边柔声说:
“姥姥,您也不能怪芸姨。对于这件事,芸姨一直都很小心。”
知女莫若母。
小凡一句“芸姨一直都很小心”令姥姥瞬间洞悉了陆芸的心境,陡生疼惜之意。
这个泽泽真是让陆芸操碎了心!该操的心一样没落,不该操的心谁也劝阻不了。这对冤家母子,就这么相互消耗,谁都没得好!只是难为了小凡这个孩子,竟懂得陆芸的苦衷!
小凡对陆芸的理解和体谅让姥姥对整个事件有了初步的预判,也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生出不一样的情愫。两个人省略了初次见面该有的各种客套辞令,直接进入祖孙二人务实贴心的聊天状态。
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父母都怎么样?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三板斧过后,进入吐槽环节。对老人家来说,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两个人是针尖对麦芒,已经磕了十来年了!
这两年的冲突集中在人生的两件大事上,扰得这一家人都陆续参战了。一件是婚姻,结不结,结什么样的,大家争执不休;一件是事业,接班继承还是自由闯荡,始终没能达成共识。如今婚姻这条线的困局若是能解,算是去了最大的难题;事业线的问题倒没那么紧迫,可以慢慢再议……
老人家真的很厉害,第一次见面就敢跟小凡交代这么深层次的家庭矛盾。
其实以她对秦铭的了解,以及小凡能有“芸姨很小心”这样的认识,姥姥判断小凡可能或多或少知道些情况。而从长远看,她也应当知道这些背景,以便更好地应对陆芸与泽泽母子间的冲突。既然如此,莫不如就趁现在,由她这个老人家给出一份官方的说法以正视听。
闲聊过程中,小凡也能感觉到老人家对自己的不知情还是有些介怀。她在试图确认自己的这种不知情是缘于陆芸母子间的冲突,而非自己与女儿间存在疏离或隔阖。
小凡也听得明白,老人家在表述母子二人冲突的时候,其实是各打了五十大板。陆芸的关切是人之常情,但干预过度;泽泽的反叛情有可原,但方式过激。可怜姥姥夹在中间,难以裁断,更难疏通。聊天过程中,老人家几次叹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泽泽过来喊两人吃饭,见她们聊得投机,便倚在门框上等待。正好听到姥姥谈及自己如何与母亲斗气,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换作从前,听到姥姥的这番言论,泽泽一定很气恼。但是现在有了小凡,那些言论听起来反倒像是他的功绩——若没有从前那些艰苦卓绝的抗争,哪会有今天幸福美满的姻缘?
你们尽情地传颂吧,那就是一部小爷我与悲惨命运抗争,与顽固家长角斗的不屈不挠的成长史!
小凡的余光扫到了门框处露出的一缕头发,给姥姥使了个眼色。姥姥扭头一看,厉声嗔怪道:
“臭小子,你还敢偷听!”
“我不是偷听,这不是怕打断你们热烈融洽的会谈嘛!”泽泽挠着头晃了进来。
“我们不是会谈,是控诉!”姥姥光明磊落。
“那我报告一下,可以吃饭了。你们是继续控诉呢,还是等吃完饭再诉?”泽泽双手背在身后,边晃边问。
“什么时候也不诉啦!臭小子!可算有人管得了你了!你只管跟姥姥顽皮,以后姥姥有委屈直接找孙媳妇儿帮我出气!”
“姥姥您可别糊涂!咱俩才是亲的,她可是外人!”
泽泽边说边挎着胳膊将姥姥扶了起来,搂着腰推姥姥出去吃饭,然而目光却始终瞄着后面跟着的小凡,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餐桌上,五个人是有说有笑,顺带着把晚餐的菜单也拉了出来。泽泽和小凡主动请缨要出去买菜,可是董姨一句话便给驳了,“晚饭要是不好吃,到底是你们买的不好还是我做的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