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观景台上，小凡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挎着泽泽的手臂，头倚在泽泽的肩上。
对岸灯火辉煌，桥上的灯光与水面上的倒影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光影的巨作。
最近几次散步回来，两个人都会踱到这里，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吹吹风，看看夜景。
“小凡，我们……结婚吧！”泽泽将头微微地扭向小凡，轻声地说。
“嗯。”小凡轻声地应道，没有丝毫的犹疑。
“你知道吗？这句话我每天都要咽回去好几次！姥姥说结了婚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可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想见你，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每天这个时候舍不得往回走，走到门口又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嗯。”小凡将手臂滑到泽泽身后，环住了泽泽的腰。
泽泽就势伸开手臂，揽着小凡的肩，轻轻地揉捏。
“上次你问，我们这算不算闪婚，我真的去网上查了。从时间上看，应该不算；从动机上看，你不算，我可能涉嫌心灵空虚，情感饥渴……但我并非饥不择食！”
“你挑食！”小凡不禁莞尔。
“所以，”泽泽转身正对着小凡，双手抓着小凡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凡，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既不是冲动，也没有利诱，只是到了可以结婚、想要结婚的时候！”
“嗯！”小凡注视着泽泽，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是……我们真的还没有那么了解彼此，大到家人朋友的相处，小到吃穿住行的偏好，我们都还没有充分地磨合，这里面蕴藏着的风险，你都考虑过吗？”
“没有。”泽泽一脸诚恳地答道：
“风险评估的终极目的是决策做不做、怎么做。对于‘做不做’，我没有第二个选项——不是非你不娶，而是没有你，情思不起；至于‘怎么做’，我有一个万全的策略，那就是——接受！”
“接受？”
“接受不也是一种应对的策略吗？我愿意接受‘做’所附随的全部风险。如果未来某些风险没有发生，或者还有更好的应对策略，我就赚了。这样算来，我的余生注定是个赢家！”
不知是缘于自己的勇气可嘉还是前景光明，泽泽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如果……我一字不差地抄袭你的策略，你不会告我侵权吧？”小凡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做我的妻子，就不会……”
策略照搬，还想免责，那就只能从了。
这一次，小凡没有把脸藏起来——就算病从口入，风险也是共担……
——我只要你的清明世界，守住它，我们永远都有归处！
——我只要你的澄净之心，守住它，我们永远都有远方！
——做我澄净之心的守护之神！
——做我清明世界的传世之宝！
——如果，万一，我激怒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就是不能抛弃我！
——如果，万一，我激怒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抛弃我，就是不能饿着我！
——？
——！
……
洗完澡，小凡坐在桌前对着两个盒子发呆。
一个盒子里是姥姥送的镯子，另一个盒子里是泽泽送的戒指。虽然两个物件来历不同，但放在一起，却好似同宗同源。
小凡轻轻地取出戒指，相比镯子，戒面上的青绿占比更多，与镯子形成了互补。铂金的镶嵌配上戒面的清新色调，整个戒指清秀而低调。
不知道泽泽是到哪里，又是费了多大的周折找到与镯子如此般配的戒指。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么重要的信物，却没能见证两人最高光的温情时刻。
散步回来，两个人在小凡门前依依不舍的时候，泽泽懦懦地掏出一个小盒子，结结巴巴地说：
“……刚刚……在河边……太紧张了可能，忘了给你戒指……”
“啊？”
“……错过了今天，以后再给你意义就不同了……可现在给你又没了仪式感……反正你平时也不戴首饰……这个戒指……要不……你就跟姥姥的镯子一起收藏了吧……”
天哪！原来你今天是在求婚！可是这戒指交接的仪式，这么重要的环节，怎么水得跟那老电影里中学生递纸条似的——你这风控的水准也太值得商榷了吧？
当然，效果也与递纸条相当，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意外，各自慌乱……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差异——两个人在慌乱中仍握着彼此的手，互道了晚安……
小凡凝神了许久，在脑海中一幕幕地梳理着两人相识以来的历程。时间很短，素材不多，没有感天动地的激情，也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只有心有灵犀的默契，还有惺惺相惜的柔情。
今天这种场景能算求婚吗？只有两个人……不过也不算什么问题吧？这件事，他此刻可以直面的人屈指可数。
没问题！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并且达成合意，落锤！
小凡将戒指放回盒子中，又将两个小盒子调整了一下位置，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妈妈，下面附了一条文字：
“妈妈：我们想结婚了。”
此刻已经10点多了，妈妈应该能有时间。果然，不到两分钟，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宝贝，什么情况呀？”尽管比较克制，可妈妈的声音还是有些焦虑。
“什么情况也没有……就是想和他结婚了！”
“结婚……是不是快了点儿？你这才刚毕业，你们交往的时间也不长，怎么就急着结婚了呢？”
“想两个人一起生活嘛！”
“……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楼上楼下的……上班下班不也都在一起吗？”
“……可是每天都要在最不想分开的时候分开！”
“……哦……这样啊……可你不是挺喜欢独处的吗？从小到大都独惯了，怎么……”
“……我也不知道……遇到他以后都变了……不喜欢独处……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有事就想找他……没事也想跟他在一起……”
“这样不行哒……结了婚也不可能整天待在一起呀？你这是粘人，咱不能粘人！得保持自我，保持独立……那个……你可以多看看书……不行就重刷一些喜欢的老电影……要不，你还继续写小说吧，把那些枯燥的专业书先放放，专心写文……嗯，这个可能也不行，静不下心了……”
“我都试过了……书里有他，电影里有他……随便什么都会扯出他……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得相思病了？”
“……呃……你这还不如相思病呢！不过，你病成这样，那他呢？小程什么情况呀？”
“他呀……我俩天天在一起，互相传染，同病相怜中！”
“啊哈……既然如此，那就两个一起治吧！”妈妈那边停顿了一会儿，“那么，你们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还没有打算呢……今天晚上，就是刚才，泽泽算是求婚了吧，后面他是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
“哦……结婚呢是件大事，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考虑。既然想结婚了，那我们就把它提上议事日程，一件一件地策划。”
“第一件就是奶奶，得告诉奶奶了吧？”
“对，必须告诉奶奶了。我现在是在西安出差，下周能回去……下周三奶奶旅游回来，正好去看她时跟她说一下。不过不能直接跟她提结婚的事，还是得一点点来，让奶奶有个接受的过程……然后她肯定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然后就是爸爸……爸爸那边儿，会不会被吓到？”
“呃……爸爸呢，惊吓是免不了的……你这节奏着实快了些……不过就算你亲口告诉他，他也还是会找我问个究竟……算了，爸爸那边还是我来说吧……他肯定会觉得突然，也不会太情愿，毕竟他还没有面试过小程……虽然他的面试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我给爸爸发过很多视频了，他也跟泽泽聊过，算是线上面试过吧，他也表过态了。”
“算了，不研究他了……你明白他的心思就好。后续，先看小程是什么想法吧，包括小程家里的意见。切记，有什么事一定要好好商量，实在不行还有妈妈呢，就是千万千万别耍小孩儿脾气！既然要结婚了，就更要学着成熟。”
“嗯。”
“我们家这边儿什么说道都没有，从小到大，什么事都由着你。可是结了婚，面对另一个人、另一对父母，甚至另一个家族，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不能太任性了！你常说的‘合则聚，不合则散’对这些人不能轻易适用。”
“明白。”
“知道你们现在如胶似漆，说这些对于结不结婚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宝贝，妈妈知道你是足够理性的，在决定要去领证之前，把心里真正关心、时时在意的东西再理一理。激情过后，那些沉淀下来，不论好坏，却终将陪伴你们一生的东西都是什么？
“你眼中的美好，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像？是热恋时光的昙花一现，还是相守岁月的天荒地老？
“最主要的，是你此刻萦绕心间的种种忧虑和忌惮。不能无视，不能回避，必须面对，甚至要放大了去审视——你现在想到的、接受的是你的抉择；而将来发现的、面对的则是你的无奈。虽然结果可能一样，但我们的心境是不同的。心境不同，余生的风景一定不同……”
小凡的恋情和婚讯都来得太快，妈妈来不及将自己的理念润物无声地传递给小凡，如今临时抱佛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
小凡蜷缩在床上，默默地听着妈妈的叮瞩，偶尔“嗯”上一声，并不打断妈妈的思绪。
对于小凡这种鸡汤泡大的孩子，妈妈讲的这些道理她都懂，甚至做到了知行合一。之所以由着妈妈说个尽兴，为的只是让她安心。
时间已经很晚了，妈妈的话题也渐渐变得琐碎……挂断电话，一滴眼泪顺着小凡的眼角滑落到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