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小凡正跟泽泽在河边散步，忽然手机响了，是奶奶！
小凡一惊，一定是妈妈完成了汇报任务，老人家亲自打电话刨根问底来了。
“奶奶，您旅游回来啦？”
小凡站定脚步，边接电话边看着泽泽。心里虽然有点慌乱，但是对话的节奏不能乱。
“啊？来这旅游？您以前不是来过吗？”
小凡一脸窘境，泽泽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
“我住的地方有什么好游的？”小凡瞪眼看着泽泽，“他呀，他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呀，一会儿我给您发照片和视频吧。”
泽泽幸灾乐祸地左右踮着脚，看着小凡一脸坏笑。
“啊？票都买完啦？您又先斩后奏！”小凡一脸苦相。
“接接接！那我还能不管您呀？不加班……他也不加……”小凡咬着嘴唇，脚跟烦燥地踢着地面。
泽泽见状，将一只手伸到小凡面前，小凡则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挠抓着泽泽的手心。
“订！订订！我可不想那么远来回跑，我给您订……对，附近就有，不贵……好的，标间……好的……嗯，他们不会知道的……好的，这次不见……知道……哎，奶奶奶奶！您可别给我带东西呀！大包小包的，我冰箱小没地方……记住了哈，千万别带！”小凡前倾着身子，踮着脚，几乎是对着手机喊的。
奶奶挂断了电话，最后这句到底听见了没呀？
已经预见到会有后果，可是这后果也太严重了吧？
小凡跺了跺脚，绷着嘴，无助地看着泽泽。
“辰小凡同学，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淡定呢？”泽泽背着手，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小凡。
“都这时候了你还幸灾乐祸！”
小凡气急败坏地扬手拍过去，可泽泽轻轻一跃便躲开了。小凡又向前扑了一步，泽泽灵巧地向侧面滑步，一把将小凡抱住，捆住了小凡的双臂。
“淡定，淡定！天塌下来有君泽哥哥顶着呢！”
“还不是因为你！奶奶就是来参观你的！”
“对呀，奶奶来看我，你紧张什么呢？应该是我紧张才对嘛！”
“我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反正就是特别紧张！”
“好啦，云依旧淡，风继续清，先把你的紧张往旁边挪一寸，我们先来面对现实的问题——这第一件嘛，奶奶什么时候来呢？”
“明天十点五十到达，动车。”
“貌似还得订酒店？”
“是呀！她跟我在一张床上睡不着觉！”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行动！”
泽泽勾住小凡的肩，押着她往回走。
“对了，还不能让你爸妈知道，奶奶这次是秘密出访，谁也不见。”
“明白！我也嫌事儿大！”
……
若是在从前，听到奶奶要来的消息，小凡肯定特别高兴，可这次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她还搞不清自己紧张的是什么，但泽泽却知道——那是一种缘于不确定性的紧张，人的不确定，事的不确定。就像自己的父母，时时刻刻令他感到紧张。
奶奶到了，行李箱上堆着大包、挂着小包地出现在小凡的视线里。这是最后那句嘱咐没听见呢还是充而不闻呀？反正现在深究也没有意义了，人已到眼前。
泽泽负责接手行李，小凡负责拥抱奶奶。
奶奶一边拍着小凡，一边打量泽泽。
“你还说让我看照片和视频，那哪有这看真人来得痛快呀？”
“我不是怕您奔波劳累吗？”
“要说奔波呀，就你现在这体格，未必胜得过我这七十八岁的老太太。”
“我现在每天早晨都跑步呢。”
“听你妈说了，跟好人，学好样。”
……
一路上，泽泽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后座上祖孙俩斗嘴聊家常，不时地在后视镜里打量着奶奶和小凡。
目前，他所见到的小凡家这三代女性是各有各的强势。小凡的强势在眉眼，妈妈的强势在气息，而奶奶的强势则在言行。
听这祖孙俩的对话，小凡明显处于下风，不时要靠撒泼耍赖扳回一点权益……
遵从奶奶的旨意，第一站是小凡的宿舍，任务是卸货。
奶奶带来的大包里面是保温箱，打开保温箱，里面是冰袋和保温袋，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袋一袋的包子。
“茴香馅的包子，都是熟的，你看还都冻得硬梆梆的呢，赶紧放冻格里！”奶奶一边指挥小凡和泽泽收纳，一边叠好了自己的大包和保温袋。
奶奶又回头看着行李箱，示意泽泽把它打开。
这个行李箱真的好重啊！在后备箱处搬上搬下的时候，泽泽觉得这箱子里应该是装了石头。
满足好奇心的时刻到了！
拉开行李箱，带拉链的一侧瘪瘪的，好像没有多少东西。而另一侧，则是装得鼓鼓的三个保温袋，两大一小。
“大袋子里都是饺子，一袋是茴香馅儿，一袋是素三鲜。这次包得有点大，无论是蒸还是煮，都加一分钟。小袋子里是老常家的酱牛肉，你陈爷爷起早去买的，都分成了小块儿，直接冻上就行。”奶奶坐在办公桌前，细细地交代。
这绝对是奢华版的养猪模式！
泽泽在一旁看得发呆，可是小猪的反应却与这奢华不搭。只见她愁眉苦脸地蹲在行李箱旁，一边拉开保温袋一边嘟嘟囔囔：
“跟您说过了，我现在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不喜欢也比外边的垃圾食品强。”
“可是冰箱小，装不下……”
“你先装着试试，看差多少。”
“目测也知道差了很多。”
“那……小程不是也住这楼里吗？多出来的放他的冰箱里。”
“他更不喜欢吃这些。”
“……哦……我还行。”看着小凡一直为难奶奶，泽泽虽知其意却心有不忍，赶紧打圆场道：
“呃……以前没吃过，刚开始受不了这个味儿……后来跟着小凡吃了几次……现在……也觉得挺好吃的！”
小凡哭笑不得地瞥了泽泽一眼。
“哦……”泽泽咬着嘴唇抓了抓头发。
奶奶侧过头窃笑，然后拍了拍大腿说：
“我是不管了，这可是我跟你陈爷爷忙活了一天的成果，谁爱吃谁吃，好东西不愁销路。”
“您总是先斩后奏，要是我不在或者不让您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给你陈爷爷拿回去顶工钱呗。”
小凡叹了口气，把每个袋里的东西都分出一部分放在自己的冰箱里，剩下的让泽泽送到楼上去。
泽泽走后，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疼地说：
“这个傻小子呀，以后可有他的苦头吃了！”
“有言在先哈，您可不许说我的坏话！”小凡搂着奶奶的脖子晃了晃，贴着耳朵说。
“你的那些臭毛病啊，不是谁都能接受的。还是早点暴露的好，别等着不能自拔了才被人家发现。”
“我现在就不能自拔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对了……”奶奶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房门又把话咽了回去，“那个……我住的地方远吗？”
“不远，走过去不到五分钟，等君泽哥哥回来我们就过去办入住。”
……
办完入住，吃过午饭，也没怎么休息，按照小凡的策划，一行三人驱车直奔博物馆，路上正好让奶奶小憩。
这是奶奶的偏好，不管到了哪座城市，她都会抽空去博物馆转转，看看展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目前，这一偏好，已经完美地传承给小凡，这座博物馆也成了小凡与泽泽周末约会的目的地之一。
今天没有大型展览，博物馆里比较冷清，但却成了祖孙三人信步闲游的绝佳场地。
因为之前来过几次，所以有些地方泽泽已经可以给奶奶做讲解了。
小凡跟在奶奶的另一侧，挎着奶奶的胳膊，也把自己当做参观者，用心地听着泽泽的介绍。原来君泽哥哥做讲解员也这么迷人，形象俊朗，声音温润，知识渊博，铺陈有序……话说哥哥你昨晚是不是做功课了？
至于奶奶，那更是见多识广了。很多地方她都能旁征博引，贯通古今，这祖孙俩倒是绝配。在二楼参观时，旁边一直有两个参观者同步行进，颇有蹭讲解的嫌疑……
在中厅休息时，奶奶仍与泽泽聊个不停。
“没想到你这个年轻人能对这些人文历史这么感兴趣。”奶奶边喝水边由衷地感叹。
“主要是小凡喜欢，我跟她经常来这儿。”
“那你可得悠着点儿，若都由着她的兴致，你就什么正经事儿都别想干了！”
“好好过日子就是最正经的事，好像这也是您的语录。”泽泽说完笑盈盈地看着奶奶。
“哈哈哈！”奶奶笑得特别爽朗，“对，我是说过，不过这话只适用于我们家小凡。”
“对我也同样适用。”
“不行。年轻人该奋斗还是要奋斗的，不能都虚度了年华！”
“奶奶说得对。不过小凡并没有虚度年华，我们都有奋斗！”
小凡惬意地笑着，为泽泽的仗义直言点赞！
“她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是我的责任。就像她爸说的，都是我取的这个名字耽误了她。”
奶奶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凡知道，奶奶是要爆料了。
“当年，小凡快要出生的时候，她爷爷突然去世了，我大病了一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所以还在病床上我就下狠心给她取了这个名字，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呢！”
“‘小凡’吗？她的立意是……”
“平凡，特别平凡！我这一家六口中，一个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儿媳，都归公家了，一年到头不着家，这我就认了。但是这个孙儿，归自己，咱就做个平平凡凡的人，好好过日子！
“当时她爸妈都不认可这个名字，可是想想还没生呢，就先由着我了。结果就一直这么叫着，等她生出来我同意改了，已经叫顺口了。后来她学习不好，包括再后来的叛逆，他爸妈都觉得是让我取的这个名字给误了。”
“怎么会呢？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
“也是赶巧儿，她二叔跟我对着干，给儿子取名辰而卓——偏要卓而不凡。结果她弟弟还真就是各种优秀，满脑子都是飞天梦，上大学、选专业，一路追随着小凡他爸爸，立志要接老辰家的衣钵。”
“如果您说的这些都成立，那我倒要万万分地感谢您了！没有这些因缘际会，我又怎么能遇见她呢？”
拜托！不要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好吗？现在是在开□□会，你得严肃、严肃、再严肃！
小凡抚着额头，笑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泽泽。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们正在热恋中，所以现在她怎么样都是好的。可是将来你们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不是过家家，很多事你都要放长远了去惦量。”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就她那九头牛都拉不动的任性，你知道吗？”
“有所领教。”泽泽低垂眼眉，努力控制着不让嘴角上扬。
“是吗？”奶奶斜眼瞟了小凡一眼，“那些不仅是你们二人之间的难题，还将是你们与家人之间的难题。”
“我懂，奶奶。”
“你得真懂！”奶奶叹了口气，“你说哪有她这样的？放着家里那么好的就业、成长环境不用，非得自己跑出来闯荡。你闯也行，能不能找份正经工作？学了那么多年的法律，要么当个大法官，要么当个大律师，为什么非得当个小助理专职伺候人？完全看不到未来！”
“您不用担心，奶奶！小凡作助理也非常优秀，大家都非常尊重她。现在，我们俩都有迷茫，但会共同努力，携手追寻未来！”
泽泽这句话是说给奶奶听的，可是眼睛却一直深情地注视着小凡。
君泽哥哥今天真的帅爆了！如果没有奶奶这盏电灯泡，我一定冲过去在你脸上左啄一下、右啄一下！
泽泽接收到来自小凡的激励，扭头继续对奶奶说：
“您放心吧，奶奶！我明白您的顾虑。我非常羡慕、珍视小凡所拥有的自由和尊重，也会加入这个珍爱阵营。对于未来她可能做出的决定，我的态度跟你们一样——理解的，支持；不理解的，尊重！”
完了！
依奶奶的本意，今天开的是交底会。可是开着开着，被泽泽演绎成了表白大会。看着小凡那一副沉迷得无可救药的模样，奶奶这个泄气！算了，不说了，继续参观！
在后续的参观过程中，奶奶有些三心二意了。她不时地打量着身旁的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真愚钝呢，还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