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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秘闻(三)

    皇帝不愿让那件事重新提起,更不愿让杨晓攀闹得沸沸扬扬,他只想将知晓郑氏一门的旁人尽数杀光,以此来消除他贪图美色的污点。

    高廷自然明白皇帝所想,郑氏灭门之事是皇家禁忌,谁都谈论不得。

    如今杨晓攀非要让旧事重提,这触碰了天子逆鳞。再者他明明可以暗中禀告皇帝,却非要在朝堂之中弄得人尽皆知,他自作聪明以为文臣与他一条心便能守口如瓶,可他忘了,有些事即便嘴上不说也会从眼中冒出来。

    今日皇帝在朝堂之上受尽了窥探,那窥探下是深知秘闻的眼神,犹如盏盏鬼火烧的他浑身不自在,烧的他颜面尽失。

    杨晓攀想借着此事逼走虞怀苏,甚至想拉太子下水,皇帝自然也清楚。只是因着贵妃当宠,皇帝不会轻易责罚杨晓攀,可也不会将此事再交由他,任他自作主张继续调查。

    高廷道:“父皇,儿臣明白,绝不给父皇惹下麻烦。”

    杨晓攀虽仍不死心,却在贵妃充满警告的眼神下,选择了退让。

    高廷离开养心殿,奉命来到了内宫监牢,那朵素净莲花萎靡,摊在潮湿发霉的牢房中,他将虞怀苏接回太子府,奉命软禁在她的房中,由府中侍卫看管,由轻水照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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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怀苏被关押软禁的事传遍朝野,而国子监中是最先知情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公公带走,此后多日不曾来讲学,这引起了学生的不满。

    虞怀苏被带走之时,王太傅正在正义堂中讲授儒学,事后他也曾听到学生中的文臣们谈及此事内幕,而他并未理会。

    他在先皇时期曾任尚书令一职,在权力更迭中他全身而退,高渊继位后他便主动提出告老还乡,高渊念及他是朝中元老,加封为太傅准许在国子监讲学。身为老臣他自然知道郑氏灭门的真相,明哲保身,他才不会议论此事。

    直到春社日,太傅王远思带着王文君回王氏本宅,男子负责祭祖,女子多是聚在一起玩乐。王夫人是王文君的姑姑,姑侄二人皆是不屑依附他人之人,因此她十分宠爱这个与众不同的侄女。

    王文君在夫人房中见到了一副美人图,形神兼备却被本人还要美,真是妙不可言。

    “姑姑,这幅美人图是哪位画师所作?可真美。”

    王夫人看了一眼美人图,有些惋惜道:“这是位女画师所作,姑姑也很喜欢,本想也让她给你作一幅画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王文君回过头来:“女画师?为何不行了?”她突然想起那日上元宫宴上结识的女画师。

    “那女画师被陛下召进了宫,不知为何与罪人之女扯上了干系,正在被软禁呢。”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姑姑,我认识你说的那个画师,曾在上元宫宴上见过她。”王文君拉住王夫人的手,焦急询问。

    王夫人谨慎的看了看外面,盯着王文君小声道:“这事关宫廷秘闻,你万万不可与外人道。”

    王文君点点头:“好。我绝不会与旁人提起,姑姑。”

    “这与十几年前一桩案情有关。”

    “什么案情?”

    “那是你还太小,是十几年前的嫡女赤诗案,这也是名门郑氏灭门的起因。”

    十五年前,南虞有五大名门望族,郑王李崔卢。各家子女皆是在朝为官,或在外经商,无一不是光耀门楣。

    郑氏一门亦是如此,除了这些为官和经商的男子外,郑氏嫡女同样久负盛名。嫡女不但身份尊贵,还颇有才情,自然被氏族和皇族求亲之人踢破门槛。

    这位嫡女学识过人,饱读诗书史书,从书中早早明白了儿女情长不过虚妄,也见惯了许多意气风发的女子为情所困的故事,她惊觉似乎女子除了婚嫁生子再无他用。

    她自然不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愿涉足这样注定凄苦的以后。

    她开始为那些诗中的女子平反,给许多诗都写过批判注解或释文,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关于“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句的释文。

    这句诗本意分明是批判那些奢靡享乐之人,是在关切国家存亡的命运,却成了当今文人来用作诋毁女子的典故。

    郑氏嫡女自然看不得这些迂腐的男子来诬蔑女子,因此写下了一篇释文,为诗中商女为天下女子正名,更为诗文正义,将诗中之意昭告天下。

    商女并非不知亡国之忧,只是她们迫于生计吟唱,为博得看官一笑,实为无奈,实为身不由己。若能够选择,她们决计不会沦落风尘,成为一名商女,可这世间容不得她们开口,也无人听她们诉说。

    欲吐而不快,欲诉而无门,是全天下女子的悲哀。

    释文一出,引起文坛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迂腐古板的男文人,对她嗤之以鼻,以诗文抨击,却被她同样用诗文还击。

    这篇释文最终传到了宫中皇帝面前,重文轻武的皇帝同样看不惯这些文字,认为她一个闺阁女子根本不懂国仇家恨。郑氏一门为了平息圣怒重罚与她,最后是皇后为其说情才渐渐平息,此后名动一时的郑氏嫡女也销声匿迹了。

    然而郑氏一门的灾祸并未就此停下,三年后的一次宫宴中,郑氏作为名门有不少人都被应邀在列。

    彼时郑氏嫡子郑容嘉任吏部侍郎一职,头角峥嵘年少风光,携杨姓娇妻入宫赴宴。娇妻肌肤白腻,美貌异常,发间有一支蝴蝶步摇,随着一举一动翩然若飞,在一众女眷之中尤为出众。

    年少夫妻引人侧目,这自然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之后一年中,郑容嘉在朝中屡遭挫败,数次遭到贬职,最后嫡女斥诗案重被提起,郑氏一门被以妖言惑众之名判罪,从而株连九族。

    又过一年,皇帝册封了一位美人为贵妃,肤如凝脂美貌异常,姓杨名晓梦。从此朝堂上下不能再提及郑氏灭门一事,而贵妃的来历也成了宫廷秘闻。

    直到前些时日,郑氏嫡女死而复生,还在城外的远朝村私设女子学堂,如今已被押解回宫。

    听完王夫人讲述,王文君久久不能回神,当今贵妃竟曾嫁他人,当今皇帝竟因贪图美色而强占他□□室,这的确荒唐,荒唐至极!

    王文君思绪飘摇,想起了自己年幼时随母亲到城外避居一年,似乎就是曾在一个叫远朝村的地方。

    “姑姑说的远朝村可是在盛安北边?”

    “你怎会知道的?”

    “我曾和母亲去过那里,也承蒙郑氏嫡女教诲一年。”

    王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震惊摇头:“从此以后,你都不许再提起此事,你要为了你爹爹想想。”

    王文君木讷点头,心中思绪万千。

    父女二人回到家后,忍了一路的王文君终于开了口。

    “爹爹,远朝村中的女学堂是不是出事了?”

    王远思沉默不语,装作若无其事。

    “爹爹,你别瞒我了,今日我都听人讲了,女儿曾在那间学堂中受教,一日为师终身不忘,求爹爹救救她。”

    王远思转头看着王文君,在他眼中女儿的请求太过不可理喻,甚至离经叛道。要他去为一个罪人之女请求,实在不可理喻。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我看你是读书读坏脑袋了!”

    若是在平时,王文君定会以书中道理驳斥他,可这次她却忍下了,始终恳求王远思。

    “求爹爹成全,自从娘亲死后,女儿除了读书从未求过你什么,求爹爹成全女儿这个请求。”

    王远思怒不可遏,看着女儿良久,自从王文君生母死后,她便将她从远朝村接了回来,而她一心只有读书,原来避居的那一年对她影响如此之深。

    王远思突然明白了,当年王文君生母为何要去避居一年,全因他的自以为是和漠视。

    他终于沉下气来,长叹一声:“你不过受了她一年教诲,却能记一辈子,我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放纵你了,以至于让你连全家性命都不顾了。”

    王文君落下泪来:“爹爹,女儿从未有此意。”

    王远思并未同意女儿的请求,而是为她带来了郑容禾被秘密处死的消息,为此王文君变得消沉,茶饭不思书都读不进去了。

    王远思于心不忍,最终同意在虞怀苏解除软禁后,让她与其见上一面。

    ————

    被软禁一个月后,虞怀苏的伤势渐渐好了,这段时间里除了轻水,再也没见过其他人,而轻水没有向她提及任何关于郑容禾的事,她或许并不知情。

    涉及宫廷秘闻,必须秘密审理,势必不会传出任何消息。

    在虞怀苏解除软禁这日,她才得见太子,他为传旨而来。犹如将她带离内宫监牢那日,破开满室晦暗,她也仿佛看到了期许。

    虞怀苏跪地接旨。

    “念及画师虞怀苏作画有功,自今日起解除软禁,明日随太子入朝作画。”

    “民女接旨。”

    虞怀苏叩首谢恩。

    “虞画师平身吧。”

    虞怀苏仍旧跪地不起,她仰起脸看着高廷,一言不发,眼泪反倒先滚落出来。

    “民女还有事相求。”

    “本宫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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