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高廷一行人重新换上了西夷胡服，静待夜色落下后几人离开。深夜赶路只图轻快，因此弃了车辇，郭轸准备了四匹快马，虞怀苏与高廷同乘一骑。

    互市之地人马渐歇，高廷几人上了路，横穿互市来到西面，顺着西夷商队的足迹南下进入玉门关。

    几人昼伏夜行，躲避北异流匪的追踪，一连几夜马背上颠簸，虞怀苏与高廷同乘一骑，也不曾与他讲话。

    直到最后柳南星都察觉到了二人的别扭，甚至提议弄一辆马车来，好让二人单独相处将误会解开。

    高廷不置可否，虞怀苏只是轻笑着摇头，见状柳南星只好作罢。

    前面不远是另一处互市，只是规模要小上许多，眼见天色将明，几人立即赶向那里，找了一间偏僻客栈留宿。

    这一趟边疆之行，虞怀苏和高廷按事先说好的扮作夫妻，因此开了一间客房。每次来到客房，虞怀苏都一声不吭的抱着被子铺在地上，无论高廷说什么都不理会，而这次却被高廷抢了先。

    人困马乏，各自睡下。

    傍晚时分，虞怀苏被一阵慌乱吵醒，外面传来打砸声。她走到窗边想看清情况，却被一只手捂住嘴，抱着她倒在地上。

    虞怀苏惊慌中对上高廷冷静的眸子，她正趴在高廷身上，他身下铺着一床被子。高廷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点点头，他才松开手。

    “先起来，那些流匪正在外面。”

    虞怀苏没出声，立刻从高廷身上起来，面对如此危机状况，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高廷从腰间抽出短刃，看一眼虞怀苏道：“他们马上就会进来，你先躲到墙角去。”

    虞怀苏闻言照做，整个人靠在墙角处，而高廷手持短刃，挡在了她前面。

    不多时，房门被猛地踹开，巨大声响让虞怀苏为之颤抖，这并不是她习以为常的，却还是竭力保持冷静。

    很快，三个高大的异族男人闯了进来，他们似乎并没有认出高廷，反而轻蔑的笑着：“哎呦，这里竟还有个美人藏着，把这男人杀了美人就归咱们了。”

    他们见高廷一人，并不将他放在眼中，其中一人嬉笑道：“让我来弄死他，我要做这美人第一个男人。”

    那人拔出弯刀，对着高廷手中的短刃轻蔑一笑，还得意地回头看向同伴。就在此刻，高廷快速出手，用短刃割破他的喉咙，一掌劈在男人手腕处，另一手夺下了弯刀。

    高廷将短刃递给身后的虞怀苏，他的手上带着血迹，刃口上沾着的鲜血尚有余温，她快速接过，双手握刀挡在身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个北异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脖颈上一股凉意，之后鲜血从喉管喷涌而出，他瞪大双眼，用双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可鲜血在指缝中源源不断流出。

    男人直挺挺倒下，抽搐几下就死了。

    剩余两人见同伴被杀，一同举刀对高廷出手，见双刀朝自己劈来，高廷将刀一横挡住了二人，很快二人再次向他攻来。高廷身处夹角地势，他无法施展全力，因为还要护着身后的虞怀苏。

    两个北异人身形高大，轮流攻向高廷，他勉强应对二人，体力也渐渐被消耗。他决定殊死一搏，举刀开始朝着其中一人奋力进攻，借着灵活招式渐渐压制住了对方。

    忽然身后传来虞怀苏的尖叫，另一个北异男人正举刀逼近她，意图对她欲行不轨。虞怀苏双手紧握短刃，刀刃跟随着面前北异男人移动，她害怕极了，浑身都在发抖。

    突然那个男人朝她冲上来，她尖叫一声，害怕的闭上眼，本能地朝着那人刺出了短刃。

    高廷听到她的叫声担忧不已，出刀变得又快又猛，将原本压制的北异男人斩于刀下。他迅速查看虞怀苏的状况。

    另一个北异男人被虞怀苏刺伤了腹部，一手掐住虞怀苏脖子将她提起来，一手抓住了她握刀的手。

    虞怀苏被掐的涨红了脸，可双手仍旧紧握着短刃，只是如何也挣不开那人的手。

    高廷眼中杀气凛然，一个箭步来到北异人身后，用手中的弯刀将他贯穿，北异人闷哼一声，口中不住地涌出血沫。

    在北异人倒地的瞬间，高廷抛下弯刀，跑过去扶住了虞怀苏。她的脸很红，眼眶也是红的，双手紧握短刃不住地颤抖，细弱的手上筋肉紧绷。

    她靠在高廷怀里，高廷揽着她的肩膀，不住地轻声安慰：“别害怕，没事了，有我在。”

    虞怀苏从惊吓的恍惚中听到高廷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看向他，他脸上有被溅起的血点，写满担忧与不安。

    她仰头看着高廷，眼泪悄然滚落，浑身如脱力一般软了下来，全身重量都依靠在高廷身上。

    高廷抱着她不让她倒下，一手按住她握刀的双手，从她手中接过短刃，随手扔在地上。她素净的脸上混着血与泪，高廷用袖子就着泪水为她擦净，她本就该是干净的，不该被随意沾染。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柳南星同样带着满身血迹赶来，手中长刀血迹腥寒。他见高廷正抱着虞怀苏，出声询问：“兄长，你和虞姑娘怎么样？”

    “没事！快走！”

    “是！”

    此番流匪来袭，高廷折损一人，而那七个流匪跑掉了一人。剩余四人迅速跑到客栈马厩，准备骑马离去，高廷却叫停了几人。

    “放跑骑来的马，今夜暂时不赶路了。逃回去的人定会向北异王室禀告我的踪迹，那些流匪势必会向南进行追击。”

    柳南星略作思索：“是！”

    柳南星二人将来时骑的马牵出马厩，拍了拍马儿脖子，放马儿自由。

    几人换上了衣裳，才重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这夜果然再没有流匪前来。

    第二天柳南星从商贩手中买下三匹马，夜色落下后，一行人重新上路。此地临近西夷，多有西夷商队往来，南下或者北上都不算远，因此夜里赶路并不算稀奇。

    因几人穿着西夷服饰，一些和善的商人还会行西夷礼，高廷和柳南星纷纷回礼，以示友好。

    路上时，他们甚至偶遇了追击的流匪，幸好跟在西夷商队后面，蒙混了过去。那些流匪紧盯着商队经过，并未察觉异常，随后策马离去。

    一行四人跟在商队后面，来到一处落脚点，这里不受三国政权管束，更像是临时落脚补给的地方，各国人士混杂，多是客栈和妓院，妓院反而多过客栈。

    一来到这里，虞怀苏就感觉四处都是盯着自己的目光，这让她有些如芒在背，仿佛自己是待宰羔羊。

    柳南星扫视一周道：“兄长，这里不对劲。”

    高廷拉起虞怀苏的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环境：“这里的确不对劲，如此多的风月之地，恐怕是牙婆人牙子聚集之地。”

    他转头对虞怀苏道：“跟紧我，有人碰你就大喊。”

    虞怀苏点点头：“好。”

    几人找了一间西夷人开得客栈，正准备要几间客房，就听远处传来骚乱，随行将士在门内暗中查看，远处已乱作一团。

    “公子，是那些流匪来了。”

    那些北异流匪追来，定是后来察觉到了异常，高廷一行带着女子，只能留宿客栈，他们必定会搜查。这间客栈已不是久留之地，高廷转头看向虞怀苏，想起在玉华宫启程时，高彦静送她的男装。

    他拉着她走出客栈：“你去换上男装，今夜不能住客栈了。”

    虞怀苏疑惑道：“可是要继续赶路？”

    高廷看了一眼远处的骚乱：“不，今晚要住青楼，现在不便多说，你抓紧换上。”

    虞怀苏问：“我去哪换？”

    高廷环视四周，客栈对面街角有一间破败空房，他拉着她走过去，房门紧锁，他推开窗子跳进去，又将她抱了进去，巡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

    “不用怕，我在外面等你。” 他从窗户翻了出去，又为她关上窗子。

    空房内门窗紧闭，只有另一侧窗前映着青楼花灯，其余地方全是幽暗。巨大的陌生压抑着虞怀苏，她透过黑乎乎的窗子看向外面，月光将高廷的身影打在窗子上，他就站在窗外与她对视，他与她仅这一窗之隔，彼此目光互不相见。

    虞怀苏在窗边快速换上男装，束起男子发髻，换好后她贴在窗边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于是敲了敲窗，外面立刻传来高廷的声音。

    “我在。”

    高廷的声音让她在这陌生中安下心来，她打开窗子，高廷正看着窗内之人，对视带来片刻宁静，二人相顾无言，眼中情愫暗涌。

    虞怀苏错开视线：“走吧。”

    高廷眨眨眼：“好。”他把虞怀苏重新抱出去，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二人与柳南星两人汇合，开始朝更深处走，准备寻一间青楼住下。这些青楼全是牙店，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平日里牙婆带着姑娘做皮肉生意，人牙子四处买卖女子。

    青楼前站着许多姑娘，大多都带着病容，眉宇间尽是悲苦，站在店前卖笑揽客。偶尔人牙子带着新买的姑娘回来，或是有姑娘被客人买走，全都不是姑娘们自己的意愿。

    一路走来，这些青楼都大同小异，几人正准备随便选一家住下时，对面青楼的门前却传来吵闹。

    闻声看过去，只见一红衣女子手持长剑抵在一男子脖颈上，那男子被她掼在地上，随后又有几名女子上前，对着那男子拳打脚踢。

    “你这坏坯子，吃了姑娘们豆腐，还对姑娘们无礼，若是再敢来老娘就用剑劈了你。”

    那女子又道：“姑娘们别为这烂东西坏了心情，咱们回去。”

    随着她一声招呼，揍人的几个女子回到了她身边，随即将长剑背在身后，带着女子们回了店里。

    任那男子在她身后叫骂，她也不再理会，大漠的风吹过，红色衣袂飘飞，颇具侠女风范。

    旁人对地上男子道：“你怎敢惹上这只母老虎？她可是曾经有名的舞剑奇人。”

    “这家店的姑娘的确漂亮，可谁不知道进门就要守这家店的规矩！”

    听着众人言谈，虞怀苏对这个身在风月的侠义女子颇为敬佩，或许这家店是一个不错的容身之处。其余三人同她一样，也作此想。

    几人抬头看向匾额，与其他青楼截然不同，并非寻常的红颜阁、翠玉楼，匾额上仅书四个字。

    柳南星仰头看着，将几个字念的抑扬顿挫：“了无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