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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风尘(三)

    此时外面传来嬉闹声,是方才救下的西夷美人被一众女子洗刷干净了,换上一身轻纱衣裙,魅惑动人。

    她们簇拥着她,笑声自在畅快,对西夷美人的美貌赞不绝口,毫无半点嫉妒之心,而是满满的自豪。

    救下她,仿佛是打赢了一场胜仗。虞怀苏从半掩的房门中窥视到这群女子的胜利,然后悄悄关上了门。

    高廷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恍若未闻,径直坐到椅子上。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虞怀苏走过去将门打开,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女童,与喜妹年纪相仿,容貌生的秀美,手中端着热水和帕子。

    “两位贵客车马劳顿,请用热水泡脚解乏。”

    那盆热水正冒着腾腾白汽,虞怀苏赶忙将两人让进了屋,她们将水盆放在地上,看着虞怀苏和高廷。

    “两位贵客请坐,我们来为贵客脱靴。”

    高廷佯装醉意,并不回应。虞怀苏实在不适应被人侍候:“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两个姑娘没有推脱:“那我们在一旁候着,等贵客不用了,再将水端走。”

    虞怀苏点点头:“有劳了。”

    她和高廷坐在床边洗脚,两个女童则安静候在一旁,这种场面虞怀苏仍旧不能适应,而高廷长在深宫对这些早已驾轻就熟。

    外面的欢闹声还未停止,高廷便问两个女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女童颔首回应:“今日了无风尘救下一个西夷美人,外面的姐姐们是在欢迎她,为她开心。”

    “开心?因何而开心?”

    说话的女童不知如何回答,转而看向自己的同伴。另一个女童上前一步:“贵客有所不知,这里的姐姐们包括我们两个,外人都以为是流霞娘子救下的,其实还有这里的姐姐们,她们彼此相救才有幸安身。”

    高廷微微蹙眉,并不理解。

    “流霞娘子曾经是南虞有名的舞剑奇人,后来厌倦了达官显贵的谄媚之态,便独自执剑入了江湖,最后来到了这里。当时的沉月颦花姐姐就是今日的西夷美人,他们是流民之女,被人牙子买卖而来,哭喊声撕心裂肺,最后被流霞娘子所救。”

    “二人虽获得了自由身,却无处可依,即便走出了这个地方,也还是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再卖到这里。流霞娘子为了让二人安身,用尽身上银钱盘下这里,起初她并不想做皮肉生意,可这里根本容不得女子清白安身。”

    “几人在这儿待的越久,越是看到女子悲惨,为了有更多银钱去救更多女子,沉月和颦花姐姐还是自愿做起了这等生意,了无风尘的姐姐们也越来越多,姐姐们赚来的银钱也救下了更多人。”

    听完女童讲述,高廷心有波澜。

    他身为当今太子,却在这边陲之地看到了如此疾苦,他心生悲哀挫败,从小立志为社稷开辟清明,为万民躬身谋福,自被准许参决以来从不懈怠,可这天下丝毫未改。

    朝中有内患,邻国虎视眈眈,他的救国之路,前路漫漫,脚下已荆棘横生。

    洗脚水已凉,而高廷仍陷在沉思里,是虞怀苏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对上的却是虞怀苏噙着泪的眼。

    高廷还未问及缘由,门外已传来敲门声,来人是悦风,她站在门外问:“两位贵客打搅了,我是来找稚星和弱雪的。”

    “悦风姐姐,我们在。”

    稚星和弱雪正是高廷面前的两个女童,她们端起水盆向二人行礼告辞,门被悦风重新关上。

    高廷转头瞧着虞怀苏,她眼眶仍泛着红:“怎么哭了?”

    她嘴角微微抿着,张嘴想要说话却哽咽起来:“我同她们一样,也是流民之女,可她们却在这里受尽苦难。”

    天下的女子千万,境遇却天差地别,有人生来就身份尊贵,有人生来却四处流亡;有人能平安长大读书识字,而有人却早早沦落风尘。

    虞怀苏看着这些女子,与自己出身相同,有些甚至年纪相仿,她们在这红颜炼狱中艰难活着,仍旧向相同境遇之人施以援手。

    疾风知劲草,越是处境恶劣,她们盛放的越是娇艳肆意,而这了无风尘便是她们所有人的避风港。

    这是虞怀苏第二次提起她的身世,两次都是在边疆之地,高廷却不知如何劝慰她。

    高廷曾看过关于流民的记载,如今南虞的流民多是从皇帝登基的第二年开始流放的,皇帝是先皇次子,被当今文臣拥护登基,登基后的第二年,开始整治朝中百官,短短几年时间,将曾经拥护皇长子的文臣全部流放,而武将们则被发往边疆之地。

    新帝登基培养忠于自己的近臣,这无可厚非。可民间对于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仍旧不满,他们不满的是皇帝滥用宠信,贪恋美色,昏庸无道。

    望着虞怀苏哭红的眼,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解释这帝王权利更始下的血腥与黑暗。高廷知道他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或许也会有这样受万民批判的一天,到时他会坦然接受。他只管做好生前事,将生平留给公正史官执笔书写,将功过留于后世评判。

    威加海内御四方,他的志向,他要做之事,在这世间无需所有人懂,唯独除了一人,除了另一个自己。

    高廷眸光微动,仔细瞧着虞怀苏。

    虞怀苏泪眼泛红,映着烛火好似一颗颗金珠滚落,抿着的嘴角轻颤,带着些许倔强。

    高廷眉心微微隆起,转过她的肩膀,抬起手为她小心拭去眼泪,素净的脸如同一页白纸,唯有唇边倔强一笔。

    他指尖沾染着泪咸,指腹在粉色唇瓣上反复摩擦着,妄图擦掉这一笔。

    虞怀苏泪眼轻眨,对高廷此刻所为不明所以,她要别开脸,却被他双手捧住动弹不得。她素净的脸泛起粉红,既羞耻又无奈,张口咬住唇上的手指。

    高廷只觉一阵轻微疼痛,手指上传来她口舌的温热湿润,那双温和的眸子正怒视着自己,随即松开贝齿,手指得以从她唇齿的枷锁释放。

    他眸色微沉,克制许久的情愫几乎喷薄而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视线总是流连那抹粉唇,当初想要将她毁掉的偏执也早已彻底改变,至于变成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情。

    他捧起她的脸,落下一吻,而她没有拒绝。

    突然起来的吻让虞怀苏头脑空白,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同他相吻,只是这次截然不同,她无法拒绝甚至为之沉迷。

    可她深知,自己与他身份悬殊,志向不同,明知不该如此,却贪恋这一时美好,于是她痛苦,泪水横流。

    她转过脸,躲开高廷的又一吻,神情委屈地看着他,声音轻不可闻:“太子殿下,你为何要如此捉弄我?”

    高廷明显慌了一下:“捉弄你?为何会这样讲?”

    虞怀苏眸子虽蒙着泪光,却格外坚定,声音极尽平静,甚至听不出是在质问。

    “你身份尊贵,志向高远,日后这天下美人任你挑选,而我只是一个民间画师,志向没有那么伟大,你与我本该是两方世界。可你为何要像方才那般,几次三番捉弄我?”

    “你还总对我说些让人误会的话,难道你们身居高位之人,都喜欢玩弄人心?”

    高廷从没想到,自己会让她有如此深的误解,看着她流泪诉说的模样,他如鲠在喉,有满腔的话要说,可害怕说出来让她误会更深。

    他目光慌乱地看着虞怀苏,双手在袖下捏成拳。

    虞怀苏站起来,对他躬身行礼:“今夜恐怕不能奉陪了,你好好休息。”

    她说完便朝门口走去,高廷冲上去拉住她:“你要去哪?”

    虞怀苏无奈扯了扯嘴角:“在这里我哪也去不得,况且我还有老师的遗志要去践行,不会轻易做傻事。”

    她的手想要挣脱出来,可高廷始终不放手:“不准走!我不准你走……”

    虞怀苏红着眼眶,面色沉静地看着他:“我总是要走的,我们有约在先,你能困我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可你困不住我要离开的心。”

    高廷愣住了,他早知她锋芒,却没想到锋芒如此之盛,也早知她一心离宫,却没想过她出宫是决心去践行志愿。

    她是野性未除的苍鹰,志在翱翔天际,她是至洁沉静的莲,志在自由生长。她注定留不得深宫,而他也困不住她的心。

    高廷松开了手,虞怀苏看他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姑娘们的胜利仪式已经结束,只剩下流霞娘子和稚星弱雪,几人正在一楼打扫,整理楼内的陈设。

    流霞娘子见虞怀苏出来便问:“虞姑娘,还没睡下?”

    虞怀苏站在二楼回应:“睡不着。”

    她朝虞怀苏招招手:“既然睡不着就下来坐坐。”

    虞怀苏点点头,欣然应约。待打扫完后,流霞娘子让两个女童回房休息了,她带着虞怀苏来到后院小坐,她是明眼人,一下子便看出了虞怀苏心情不佳,并且是刚哭过。

    “同你的郎君吵架了?”

    虞怀苏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流霞娘子却笑起来:“你们俩是私奔出来的吧?你也不用觉得羞,我见那小郎君生的清风朗月,眉宇舒展,又浑身贵气,定是个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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