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怀苏不由想起高廷的脸，脸颊沁上一抹粉红，飞快低下头嗔怪王文君：“休要胡说，这是正事。”
她与高廷朝夕相处近一年，二人虽然心悦彼此，却从未真正逾越最后那道线。她能感受到高廷的隐忍，他面对她时始终克制着汹涌情愫，然而他有力心跳和炙热呼吸，无一不在喷薄爱欲。
克己复礼，才让虞怀苏觉得他愈加矜贵自持。
王文君没有继续追问此事，反而问她：“那你有何打算？”
虞怀苏略作思忖，抬起头看着王文君笑，神情满是对将来的笃定。
“我打算替太子作完三件事后，就回来办一间真正的学堂。”
王文君眉间染上喜色，挑眉道：“好啊！还打算只收女学生？”
虞怀苏摇摇头：“不，是真正的学堂，不论男女。这世间有些道理不能只有女子要懂，男子也该懂。”
王文君深深看一眼虞怀苏，低下头无声轻笑：“虽然你说的事情办起来艰难，可我听后只觉身心通透，这似乎是我为之向往却不敢做的事。”
她抬起头，环顾所在学堂：“我愿意帮你！”
虞怀苏先是一愣，随即欣然展颜：“这件事我一个人的确做不成，你愿意帮我，我求之不得。”
王文君眸子明亮：“当然愿意，我在这里过得自在，自然想多留些时日。”
虞怀苏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眸子，突然正色道：“可你要想清楚，这件事对于如今的世道来说太过离经叛道，这会牵连到王太傅甚至是王家。”
王文君眸子略微黯淡：“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告诉爹爹，这件事不能与他扯上干系。”
虞怀苏目光沉静如水，握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她目光微垂，唇边扯出一丝笑：“自然，你可不要忘了，当初是我主动来到这里的。”
闻言，虞怀苏瞳孔一滞，而后释然笑起来。是啊，她竟忘了王文君与老师是同一种人，那王文君又怎会不懂她的话！
“好！这段时间还要继续拜托王小姐，我一定会尽快出宫的。”
“好，等你回来！我们也要一展心中志愿！”
“这是自然！”
虞怀苏没有过多逗留，与喜妹几个孩子叮嘱了几句后，便同王文君辞行了。她上了马朝几人挥挥手，快马赶向盛安城门与高廷汇合。
彼时高廷刚在城门前停下，准备等虞怀苏回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快马蹄声，他掀开帘子朝后方看，就见虞怀苏朝马车赶来，他放下帘子，勾唇浅笑。
外面柳南星道：“殿下，虞姑娘回来了。”
高廷轻应一声：“让她上来吧。”
“是！”柳南星跳下了马车。
虞怀苏勒住缰绳后下了马，柳南星上前接过缰绳，对她道：“虞姑娘，殿下让你到马车上。”
她应了声：“好！多谢柳护卫”
她走到马车旁，并未急着掀开帘子，反而站在马车外道：“殿下，我回来了。”
马车内隔着绣帐传来高廷的声音：“先上来吧！”
虞怀苏登上马车，掀开绣帐后，里面是熟悉的熏香，她深吸一口气，弯腰进了马车，坐到了高庭身旁。
虞怀苏策马疾驰，身上带着满身寒气，高廷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冰，他先为她搓了搓手，又握着她的手抄进他的袖中。
“另一只手给我。”
虞怀苏把手递给他，他反握住手，轻轻贴了贴自己的脸颊。
“外面骑马很冷吧？”
虞怀苏轻笑道：“有一点。”
高廷正视前方，而前方是马车的绣帐，绣帐外正对的是盛安城的城门。此时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而他并没有急着进城。
在虞怀苏前去远朝村的这段时间里，他独自坐在马车中，一面捻着手指，一面回忆二人相识的点滴。他知道虞怀苏的志愿，也知道她不甘于被困深宫泥潭，可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身为当今太子，将她视作另一个自己，她是他的心魂，而他或许应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还愿不愿意回太子府？”高廷收回视线，看着她的目光深沉，“这次本宫想听真心话。”
虞怀苏抿了抿唇道：“若是从前，我是不愿意回的，可现在不同，那里有殿下，为了殿下我是可以回去的。”
高廷道：“是因为答应了本宫那三件事？”
虞怀苏毅然摇头：“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高廷继续追问。
虞怀苏垂眸斟酌片刻道：“只是因为殿下。”
她说完便靠在了高廷肩上，姿态恭顺。
他在虞怀苏头顶轻笑起来，说话的声音既是无奈，又有些宠溺的意味。
“虞怀苏啊虞怀苏，明知你在哄骗本宫，可本宫却又拿你没办法。”
高廷轻叹一声：“你早晚都要出宫的，对不对？”
虞怀苏趴在他肩上看他，双眸沉静清澈，一句话没说。
她不想骗他，因为她还有自己的志愿要去做，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亦是为了安定人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志愿到最后会不会与他殊途同归，也不知自己做的这些能不能帮到他，可她是一定要去做的。
他看了虞怀苏一眼，然后错开了视线：“这一趟边疆之行，因为有你，本宫受益良多。”他再次看向前方，目光如炬，好似要透过绣帐竹帘看清不远处的城门，“城门就在前面，现在起本宫只要叩响三声，队伍就会走进城门。”
高廷转头对上虞怀苏的眼睛，他眼底微微泛着红，神情不舍而悲壮，似是在告别。
“这近一年的时日，本宫过得很开心。”
虞怀苏抽出藏在他袖中的手，轻笑着开口：“我也是！殿下。”
高廷佯装不在意地笑笑，然后转过脸不敢再看她，不愿面对在心中预演过的离别场景。
突然，马车内发出三声叩击，高廷诧异回头，虞怀苏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从他袖中收回的手正扶在马车上。
是她叩了三声响！
队伍缓缓开动，马车走进城门楼，车内被阴影笼罩，直到马车彻底从阴影中走出来，高廷才松了一口气。
他反抓住虞怀苏的手腕，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释然：“虞怀苏，这次本宫给了你机会的。”
虞怀苏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知道！可殿下答应陛下的，要我以边疆风光作画，我若不回去，日后会成为拖连殿下的累赘。”
“我说过的，殿下必须没有弱点。”
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高廷扶着虞怀苏走下马车，她站在太子府门前环顾，金碧辉煌的楼宇重现眼前，金色太阳正趴在太子府门庭之上，琉璃瓦当正熠熠生辉。
府门外一众仆从跪着迎接，轻水正站在一旁，等着带虞怀苏走进太子府。她和高廷对视一眼，走到了轻水面前。
这次，是她主动回到这方泥潭，主动走到皇权荫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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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鼓一响，虞怀苏照例到府门外等着高廷进宫，这次她没有进车辇坐着，而是站在门边等。
高廷重新穿上紫色朝服，外披黑色狐裘衣，金冠玉带，华贵异常。他径直走到车辇前，突然回过头来，看见虞怀苏正站在门边。
“怎么不上去等？”
虞怀苏微微颔首，快步走到高廷面前：“在等殿下。”
车夫掀开了帘子，他看一眼虞怀苏道：“进去吧！”
虞怀苏点点头，登上了车辇，待她坐稳后，高廷也进了车厢，帘子在他身后放下，他坐到了她身旁，熟悉的熏香钻入口鼻。
高廷低头看见了她手里的画筒：“给父皇的画？”
虞怀苏点点头：“昨日回来后开始画的，殿下可要过目？”
高廷偏头看向她：“不必了，你直接呈给父皇就好。”
“是！”
虞怀苏应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画筒。
高廷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昨夜他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昨日回来后，高廷沐浴过后就进了书房，翻看宫中送来的奏疏要务呈报，他让柳南星去找了崔纪明，他要掌握这几个月来杨晓攀与枢密院的动向。
杨晓攀一直在秘密接触沈实之，而沈实之似乎十分抗拒与他交往太密，仅仅赴过两回约，其余时候多是在装病。
沈实之的表现，与虞怀苏的猜测不谋而合，他正是被杨晓攀胁迫所为。
她果然很聪慧，也很懂人心。
高廷睁开眼看向她，而虞怀苏同样在打量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担忧。
“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只是想到了张奎虎将军的话。”
“哪句话？”
“他说或许杨晓攀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殿下回宫后自投罗网。”
高廷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擦着手背，垂眸笑的无奈：“是又如何？可本宫不能不回来。”
虞怀苏眼中担忧不减，声音好似在叹气：“所以才为殿下担心。”
高廷看着她素净的脸，她人依旧是沉静的，只不过此刻已不再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高廷的名字，她在真切的担忧着他。
他的心口深处是暖的，花开般的酥痒再次盈满，抬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发丝。
“关心则乱，别担心。”
“好，不能让殿下有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