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宫心中也极是挣扎，一面想着尽快结束边疆征战，一面又担心你出使西夷遇到危险，更怕……”高廷突然顿住，滚了滚喉咙又道，“更怕你被帕孜勒扣在西夷，本宫最怕的……是失去你。”

    “两国交战，为南虞冲锋陷阵的反而是女子，这让本宫情何以堪！”

    虞怀苏在他颈窝蹭蹭：“殿下，当初边疆一行时，我们见识到了多少女子的坚韧不折！如今家国未安，女子亦有家国肝胆，眼下也不必拘泥于男女。”

    高廷再次被她这番话震惊，她总能想他所想，然后又在他犹疑时，说出一番大义道理，坚定他所做的决定。

    她是他的心魂，绝不会有错！

    他轻笑道：“天下万民，爱国则一！你说的真好。”

    “明日本宫教你出使西夷的规矩。”

    “好！”

    “学堂中可有要安排的？”

    “学堂中有喜妹暂时照看，只是我出使西夷后，怕时间久了，喜妹应对不来。”

    “好，本宫来想办法。”

    当夜商定好出使西夷之事后，高廷就坐在桌前继续批复奏疏，虞怀苏就坐在一旁等待，直到批完奏疏，二人才回卧房歇息。

    第二天，高廷前往文华殿议事，让人送来西夷国的风俗志，两国之间各类出使记载，以供虞怀苏事先了解。

    待入夜后，高廷返回寝殿时，他再为虞怀苏解读当日不通之处。

    七日后，虞怀苏北上了，高廷派出一支禁军护送，这次没有伪装成商队，而是以南虞使臣的身份出发。

    临行前，高廷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套华贵衣冠，要她面见帕孜勒时穿上。那套衣冠繁琐沉重，虞怀苏以为是出使礼节，还是记在了心中，并妥善收好了。

    他对虞怀苏道：“虽然这二十几年南虞颓败，此次联合西夷与北异抗衡，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南虞也并非是不会赢。本宫要你记住，你不必为了此事，而委曲自己让步。”

    看着高廷严肃神情，虞怀苏记在心中。

    她登上马车，一行人秘密前往，除了高廷及身侧朝臣外，无人知晓此事。

    ————

    即将入夏的北疆草场上，凉意还未散尽，可野草正一日日苍翠挺拔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没过马蹄。

    这片草场上，刚结束一场厮杀，野草得了鲜血滋养，更加茂密苍绿。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秃鹫盘旋在上空，偶有野狼穿梭其中，一群身穿黑甲的北异人一面赶走野兽，一面驱拉着板车前来敛尸，将战死的北异勇士掩埋。

    这群北异人草草将尸体掩埋，再度返回了北异军营，其中一人径直来到慕容赫面前，禀告了掩埋情况。

    慕容赫微微颔首，摆摆手让那人退下了，而他则转身进了主帅营帐，走到帐中站定抱拳。

    “王子，已经掩埋了战死的勇士。”

    拓拔应乾坐在宝座上，手上拿着一柄小刀，正在雕刻一块木头，已经有了大致模样，是一柄短刃。他专注于手上雕刻，问的漫不经心。

    “好！南虞那边有什么动向？”

    “南虞朝中已传不出有用的消息了，就连杨晓攀也失去了音讯。”

    拓拔应乾转着刀尖，在木头上刻出花纹，吹去了木屑才开口：“杨晓攀死活不重要，因为他早晚多会死。高廷监国将满三年，想必朝堂上早已被他换了血，杨晓攀即便没死，也是一颗毫无价值的弃子了！”

    慕容赫点点头：“也是！”

    拓拔应乾举起手中木雕问：“看我雕刻得如何？像不像我那柄短刃？”

    慕容赫看过去，虽然木雕尚有些粗糙，可与他丢的那柄极是相像。慕容赫一面端详一面道：“很像！不过王子那柄短刃从不离身，竟然莫名其妙就丢了。”

    拓拔应乾微微垂眸，回想起那日与高彦静的缠斗，她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伤疤，如今已经好了。

    自开春以来，他与高彦静已有数次交锋，南虞大军在战场上勇猛异常，没让北异讨到多少便宜。

    拓拔应乾身为主帅，一面敬佩高彦静熟用兵法，一面觉得自己赢不了女人受到了折辱。他始终想要在她身上讨回来。

    他打量着手中木雕，唇角不自觉上扬：“是啊，说不定是被只小野猫给叼走了，再让我看见她，我一定要把她圈起来！”

    慕容赫并不知道短刃被高彦静夺走的事，他瞥见拓拔应乾诡异的笑容，面露不解，只是点头无声应和。

    拓拔应乾将木雕放在桌上：“你让军中做好准备，三日后我们夜袭南虞军营。”

    “是！”慕容赫领命后，即刻前往军中下达命令。

    三天后的夜里，北异突袭了南虞骑兵营的养马处，那里兵力防御较为薄弱，北异在那里制造了混乱，趁着南虞大将兵马未动之时，围攻了骑兵营。

    待统帅大营接到消息时，北异人已扬长而去，还放火少了骑兵营。突袭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军营，幸而赶来相助，骑兵营才不致伤亡过重，只是被放跑了战马。

    高彦静闻讯赶来查看，骑兵营的大火已被扑灭，军营几乎被焚烧殆尽，所幸战马被追回了大半。

    见高彦静到来，张奎虎上前说话：“主帅，这里需要重建军营，骑兵营暂时被安置在突袭营中了。”

    高彦静道了声好，环顾着四周残迹。

    张奎虎愤愤不平道：“拓拔应乾这狼崽子，真是阴险狡诈，战场上赢不了，竟然搞偷袭。”

    高彦静微微颔首：“兵不厌诈，是我们疏于防范了。”

    张奎虎面露惋惜，长叹一声：“百密必有一疏，看来防范之心是一刻也不能松懈啊！”

    突袭过后，南虞军中虽有损失，却也很快恢复了秩序，并下令全方位加强防范。

    高彦静望着往来士兵，没再说话，这晚她和张奎虎在烧毁的骑兵营停留许久，直到接近尾声才各自回营。

    此时已是深夜，她独自回到主帅大帐，躺在榻上准备入睡时，却在余光中瞥见了一旁的桌子，上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帐内昏暗，她偏头看去，桌上果然放着一样东西。她微微皱眉，连忙撑起身子，伸手去哪桌上那样东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是一块奇形怪状的木头。

    平日里没人能进统帅大帐，而在她前去骑兵营时，这样东西并没有出现在桌上。

    这样东西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她心中十分惊讶，索性从榻上起来，点燃了桌上的灯，莹莹火光照亮了她手中的东西，是一件匕首模样的木雕。

    木雕颜色鲜亮，被打磨的很光滑，纹路清晰柔和，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高彦静看着这个木雕的样式，越看越觉得熟悉，她猛地皱起眉来，连忙从枕头下摸出一柄短刃。

    枕头下的短刃正是拓拔应乾那把，她将其放到木雕旁比对，果然两样东西一模一样。

    她顿时大惊失色，立马拔出刀鞘，警惕地环顾着大帐内，一面大喊：“来人！”

    守在帐外的将士蜂拥而至，见高彦静持刀警惕，也纷纷亮出了武器。为首一人问：“主帅，有何吩咐？”

    “在帐内散开，仔细搜查！”

    “是！”

    将士们散在大帐各个角落，纷纷点起灯火，仔细搜查起来，然而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高彦静眉心紧蹙：“方才我去骑兵营，可有人进过大帐？”

    “主帅，方才我等一直守在外面，并未见有人进来。”

    高彦静举起手中木雕，待帐内的人看清后才问：“可曾见过这样东西？”

    几名将士纷纷摇头。

    她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将士们鱼贯而出，大帐内又剩下她一人，看着手中木雕出神。

    她知道这件东西是出自拓拔应乾之手，却不知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进来的，他趁着这次突袭冒险入营，就只为放这件木雕。与他对阵近三年，这样做实在太过轻率，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她将匕首重新放回枕头下，不经意间却摸到了另一样东西，她掀开枕头，下面还压着一封书信。

    信上笔迹陌生，用南虞文字书写。

    “彦静卿卿，

    自上次与卿别过，已有一年之余，

    思卿念卿更欲亲卿，每每与卿对阵，都思之如狂，故而带走卿卿亵衣一件，

    聊寄相思之苦，待下次重逢必定还以谢礼。

    拓拔应乾敬上——”

    高彦静看着信上成群的卿卿，气不打一处来，额头上绷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她扔下书信，拉出榻下的箱子一顿翻找，箱子里全是她的贴身衣物，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果真少了一件粉色亵衣。

    被偷走的那件，是她放在箱子最下方的，这就意味着，自己的贴身衣物都被人看光了。

    她羞愤地坐到榻上，手又摸到那封书信，只是扫了一眼，就瞥见了卿卿字眼。她愤怒地抓起书信，狠狠撕成了碎片。

    她就知道，拓拔应乾不会为了一件小事而来，上次被他掳走时羞辱她，这次他突袭还专程来羞辱她。

    她一定也要羞辱他一回才行，既然他只会动嘴，那她就要动手，她偏要在战场上羞辱他，狠狠地羞辱他！

    这夜，高彦静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气虽是消了，可一想到自己身为女子，却被人翻遍贴身衣物，反而羞耻起来。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她身为南虞大军统帅，只要在战场上赢了他，便是碾碎他身为男子的骄傲。男子总在战场上进行角逐，那被女子战胜就是在侮辱他。

    一定！

    临睡前，她暗暗发誓。

    而北异大营内，拓拔应乾独自坐在营帐中，一旁的桌上摆着一件亵衣，粉罗绣花，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

    他用刀尖挑起那件亵衣，微微眯起眸子，笑的些许得意。

    “你在战场上羞辱我，我也有法子让你这只小野猫觉得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