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蒋冲才长叹一声：“自大人被关起来后，我二人一直在想办法疏通关系，只为能进来见大人一面，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得尝所愿。”
他冷哼一声：“太子一向心机深重，只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向我发难。”他仰头看向牢房顶，“他为了包庇那女画师，竟不惜将我关起来，这无异于与陛下作对。”
“想必贵妃已为陛下诞下血脉，等陛下放我出去后，定要他好看。”他看向裴闻问，“对了，贵妃生的是男是女？”
裴闻神色复杂，似有难言的苦衷，抿了抿唇才艰难开口：“杨大人，贵妃她……贵妃她……”
杨晓攀见状有些慌了，忙追问：“贵妃她到底怎么了？”
裴闻也长叹一声：“这一年来，贵妃她小产了两次，此事是前不久发生的，如今还在玉华寺中修养。”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杨晓攀怔在原地，他颓然抓住牢门，身体不受控般打起了摆子，险些倒在地上。
裴闻见状喊他：“杨大人，杨大人……”
他扶着牢门，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缓和着心神，突然他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几近癫狂，那是他崩溃的声音，宛若妖魔发狂。
杨晓攀双手用力抓着牢门，脸贴在监牢缝隙之中，看着蒋裴二人，他的瞳孔犹似深渊，深渊之下不断喷涌出阴邪之气，那是他的滔天愤恨。
裴闻离杨晓攀更近些，饶是在官场二十载，也还是被那怨毒的眼神吓到了。
“杨大人，改日我和蒋兄会再来看你的，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说完拉起蒋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台狱深处，直到走出那座监牢，他才松了一口气。
杨晓攀的笑声响彻台狱深处，直到蒋裴二人消失在他视线中，他才断断续续止住笑声，只是眼中的愤恨不减。
“好呀，既然你执意要毁我杨家，我也再无指望，便只好与你两败俱伤。你想借着边疆大捷的功劳，巩固民心从而坐稳皇位，那我偏不教你如意。”
“你等着吧，高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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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太子府后门，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披风之人，迅速进了太子府中，门内由柳南星负责接应，看不清那人身形和容貌，神秘至极。
此时高廷正在寝殿书房中，案牍之上仍旧堆满奏疏，他停下笔后将奏疏晾在一旁，借着停笔间隙时不时看向外面。
他在等人，等一个重要的人，一个能出使西夷之人。
他重新拿起一本新的奏疏，方一打开，外殿大门就传来敲门声。他停下动作侧耳听着，只听门被侍女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一重一轻，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外。
柳南星的声音响起：“殿下，人接回来了！”
高廷扬唇轻笑，放下手上奏疏道：“进来。”
“是！”
柳南星率先走进来，站在门边挑开了珠帘，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人，整个人罩在黑色披风之下。
那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之下最先露出的是一抹粉唇，而后是一双温和沉静的眼眸。那人顶着一张素净面容，面向高廷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来人站定在桌前，抬头对上高廷视线，他只觉心头一颤，他的心魂正站在面前。
“虞画师请坐。”
柳南星从门边搬来椅子，这张椅子自从虞怀苏来后，就一直摆在高廷书房中。
虞怀苏道了声谢后才坐下，柳南星随之退出了，带着书房外的侍女出了寝殿。
自虞怀苏进了书房后，高廷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眼神炽热如火焰，有汹涌的情愫灼灼燃烧。
“好久不见，小虞儿。”
高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扰乱了她的沉静，缓缓垂下眸子，轻笑起来。
想起上次二人见面，还是虞怀苏给王远思送画时，高廷与王远思刚好相谈至门前，他正站在门内。虽是匆匆一瞥，却也刚过不久。
“殿下与我不久前才见过。”
高廷从桌前站起来，迈步慢慢走向她，很快一双赤脚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抬起头，高廷正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宫只有日日见到你，才不会觉得久。”
鼻息间萦绕着他衣袍上的熏香，他的直白让虞怀苏羞涩低头，视线落在那双赤脚上：“殿下脚冷不冷？”
时值春夏之交，南虞境内已经回暖，着实说不上冷了。她这话锋转移得实在蹩脚了些，高廷听完无奈得有些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他忽然想逗她一番，于是沉下声音，语重心长道：“冷！小虞儿不在，本宫就会冷。”
虞怀苏无奈撇撇嘴，抬起头看向高廷，却对上他笑弯的眉眼，她温和的眉眼也染上笑意，对视中二人都笑出了声。
她轻笑道：“殿下！还是先说正事吧。”
高廷笑着点头，而后将她拉起来，一同走到桌前坐下。
“这次找你来，是想求你为本宫做一件事。”
虞怀苏认真看着他问：“殿下想要我做什么事？”
高廷转头看向桌上，如山的奏疏堆积在一起：“今年中秋陛下就要回宫了，这是最后的时机，也到了本宫厘清朝政最后一步。”
他看向虞怀苏，眼神坚定：“所以边疆的战事必须结束，征战三年，也该让边疆将士回家团圆了。”
虞怀苏握住他的手：“殿下是想借此让民心向着你，以此功绩来接管南虞？”
高廷满眼赏识，轻笑道：“你还是如此聪慧！”
她脸上浮现起担忧：“若是陛下不肯放手怎么办？还有杨晓攀一直虎视眈眈。”
看到她为自己担忧，高廷心中一暖，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他们不会的！杨晓攀已是将死之人！”
她疑惑道：“将死之人？他在朝中多年拉拢势力，而贵妃又深得宠爱，想扳倒他不是很难？”
杨晓攀的事，以及裴闻蒋冲二人的事，虞怀苏并不知情。高廷道：“之前没有同你讲，杨晓攀已被下了台狱，他身上诸多罪状，足够他死上十回。”
“那他与北异暗通之事可查清了？”
“还在查，这也是没让他死的原因。本宫要知道他究竟为北异做了些什么！北异又许了他什么好处，才让他如此心甘情愿的通敌叛国！”
虞怀苏从他怀中抬起头：“那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高廷双手捧着她的脸：“本宫准备联合西夷抗击北异，如今西夷可汗年事已高，正准备让他孙子即位，也就是帕孜勒，因此本宫想要你出使西夷。”
“如此重任交给我这个毫无经验之人，会不会太过儿戏？”
虞怀苏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廷，而他只是摇了摇头：“这绝非儿戏，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去见帕孜勒！”
“殿下为何这样肯定？”
高廷凝望着她，脸色慢慢沉下来：“如今南虞与北异交战正酣，派人朝中任何一个人，帕孜勒都能猜到此去目的，甚至会找借口推脱不见，可他见了你一定是猜不到的，更不会不见你。”
虞怀苏不解的看着他，微微皱着眉。
高廷眼中染上嫉妒，咬牙道：“因为他同本宫一样……心悦你！”
闻言，她眼中的不解再次放大，愣了片刻，忽的低头笑出声来，摆摆手道：“殿下不要说笑了。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况且还是以假身份，这绝不可能！”
她看向高廷，见他并无说笑之意，她也敛眉正色起来。
“好！就算他心悦我，若是我去了，他要我留在那里怎么办？”
高廷微微蹙眉，垂下眸子默了片刻：“帕孜勒为人正派，而且他知道你我关系，眼下他即将继任可汗之位，不会做自毁声誉之事。”
他看着虞怀苏道：“会派一队精锐快马护送你，他们也会在路上保护你。”
“是不是非我不可？”
虞怀苏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廷，等待他的回答。
高廷脸上写满为难，迟疑片刻道：“其实本宫是在问你意愿，若你不想也不会强逼你。”
“果真？”
“当然！”
她听到高廷这般说，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道：“与西夷联合对抗北异固然是好，也能提早解决边疆局势问题，其实说到底是有利于南虞。”
如今各地义教学堂兴起，无论民籍如何，广收学子，民心已得安抚。临出宫前那晚，二人的约定音犹在耳，如今她的志向已然达成，她愿意帮他一把。
“我与殿下约定好了的，你执政，我归心，要让南虞政通人和。所以，为了南虞，也为了殿下，我愿意前往西夷。”
高廷听着她的诉说，神色渐渐舒展，而她在他眼中正熠熠生辉。
虞怀苏微微垂眸：“只是我不懂西夷风俗，出使他国的规矩也一窍不通，很容易出现差池。”
高廷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深沉：“你真的愿意去？”
虞怀苏没有说话，只是明确点头。
见状他一把抱住虞怀苏，紧紧抱着，如同要将她揉进胸膛一般。虞怀苏枕在他肩上，声音自头顶传来，娓娓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