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传来欢闹声，二人朝外看去，喜妹和宋安正带着住在学堂中孩子赏月，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搬来几张桌椅，在供桌上摆好供品后，围坐在一起。

    喜妹留下照看那些孩子，宋安则向小木屋走来，她站在外头喊：“虞姑娘，快出来拜月吧。”

    虞怀苏应了一声：“来了。”

    虞怀苏拉着高廷走出小屋，与其他人一同拜月，随后一群人围坐在桌前，大大小小挤了两大桌。

    高廷让喜妹将带来的点心分给学生，她因为白天的事还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应了一声，拿起点心就起身去分。

    喜妹给学生分完后，还剩了两块，她正要坐回桌前时，却瞧见了马车上的柳南星，低头看了看点心，走到了马车前。

    她将点心递给柳南星，他正闭目靠在马车上，听到声音睁眼看向她。

    “给你的！人人都有。”

    来人年约十五六岁，有着不谙世事的面庞，毫无戒备之心。柳南星垂眸看一眼点心，从喜妹手上接过，“多谢！”

    喜妹眉眼微扬，笑道：“不客气，你要不要过去坐？”

    柳南星看着眼前纯真笑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快回去吧。”

    喜妹抿了抿唇道：“那好吧。”

    她没有勉强，转身就朝回走，柳南星看着她离开重新闭上了眼。

    高廷注意到了马车旁的动静，待喜妹重新坐下，他站起来喊了声：“柳南星，过来！”

    听到高廷的声音，柳南星利落跳下马车，大步朝他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躬身行礼道：“老爷！”

    高廷微微转身道：“你也一起坐吧，不必守着了。”

    “是！”

    柳南星直起身子，扫了一眼桌上，不知该从哪里入座。

    这时，喜妹站起来道：“你先坐这里吧，我去搬凳子过来。”

    柳南星看着对面的喜妹没动，虞怀苏见状道：“柳护卫，你就先坐喜妹那里好了。”

    他不再推辞，走过去坐下，喜妹则进去搬凳子，待她回来，桌上的人已为她让出了位置，她坐到了宋安和柳南星中间。

    高廷和虞怀苏对视一眼，彼此没有说话。

    中秋夜，一众人在这方院中安然度过。

    原本虞怀苏想要留在远朝村的，可宋安和喜妹知道，这三年来虞怀苏鲜少能与高廷相处，便让她先回太子府了。

    高廷并未说什么，可看到他眼眸深处的不舍，虞怀苏还是心软了。

    是夜临行前，虞怀苏拉着宋安和喜妹告别：“宋安姑娘，喜妹，学堂就暂时辛苦你们了。”

    宋安拍了拍她的手，好生安慰道：“虞姑娘放心，眼下我无处可去，能在学堂也算是有容身之所。我会照料好学堂的。”

    喜妹依依不舍地皱起小脸，拉着虞怀苏不放手，“虞姐姐，我和宋安姐姐会照看好学堂的，也会想念你的。”

    虞怀苏点点头，看向二人身后的梅兰竹菊四个丫头，朝她们挥了挥手。

    马车缓缓动起来，柳南星坐在前头，余光瞥了一眼喜妹，而后驾着马车快速离开，直奔盛安城北门。

    虞怀苏放下帘子坐正，慢慢靠在高廷肩上，心神还未从方才的团聚中抽离。

    高廷偏头看一眼靠在肩上的人，他知道她在舍不得，可若是让她留在那里，他自己也会舍不得。

    “多亏你，今夜本宫很开心。”

    这是他住进太子府后，第一次如此温馨的过节，即便没有宫宴的盛大华丽，依旧让他难忘。

    虞怀苏依旧靠在他肩上，抬眼看他一眼，抬手搭在他另一侧肩上，仿佛在拥抱着他。

    “难得殿下不嫌弃，我也很开心。”

    ————

    南虞大败北异后，不过短短五六天，草场上便成了一片枯黄。

    高彦静已同郭轸和张奎虎二人商量好了回朝受赏之事，郭轸和张奎虎继续坐镇边疆，以整顿互市及边防，由高彦静一人领兵回去代全军受赏。

    一切商定后，高彦静决定次日便班师回朝。

    第二天一早，除了玉门关守军外，其余全都整装待发，只等高彦静一声令下，就启程南下回盛安城。

    高彦静重新披甲上马，刚要下令南下就见北面来了一小队人马，来人身穿北异胡服，腰间并未佩刀。

    来人大喊：“请留步！我等奉拓跋王子之命前来献上礼物，遥祝南虞主帅一路平安。”

    高彦静在原地没动，那队人马停在一里外，只有两人骑马上前，其中就有方才喊话那人。

    二人勒住缰绳停下，其中一人正是慕容赫，另一人将一个包袱递给他，他双手捧着包袱走了过来。

    最后在高彦静面前停下脚步，双手举高包袱道：“这是拓跋王子专程为南虞主帅备下的礼物，说是曾经答应过的礼物，还望南虞主帅能够收下。”

    高彦静一摆手，身旁的副将下了马，走上前接过慕容赫手上的包袱，走回她跟前，将包袱递给了她。

    她在马上一手接过，解开了包袱，里头竟是一身做工精细的北异胡服，而且是男装。她看着这件胡服，思绪回到四年前的玉华宫，拓拔应乾的确是答应过她，要送她一身北异男子的胡服。

    她看着包裹道：“替我多谢拓跋王子，礼物收下了。”

    慕容赫颔首道：“我定会转达拓跋王子的。慕容赫恭送南虞主帅，愿大军回朝一路顺风。”

    高彦静马上抱拳，随即扶正了青鬼面具，率领南虞大军南下了。

    慕容赫望着南虞大军离去，身旁的北异勇士收回视线，他问：“慕容将军，王子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慕容赫闻声回头，疑惑地看着那人。

    那人又道：“否则王子怎会给一个男人送皮草？”

    在北异男子之间想要对方的东西，都需要打赢对方才行，送的也多是兵刃武器之类的，而衣服只送给心上人，还要在成亲那日穿。

    南虞主帅是女子的事，只有慕容赫和拓拔应乾知道，可他却不能说，撇了撇嘴，无奈训斥道：“闭嘴！”

    那名北异勇士连忙噤声，不敢再说话，偷偷看了一眼慕容赫，他正看着离开的南虞大军。

    秋短冬长，南虞军队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回到盛安城时已是深冬。

    大军进城这日，盛安城上下夹道相迎，百官以及高廷在城门外迎接，先在庙社进行祭祀后，再由将校在城门前行献俘之礼，而后在宫中社宴庆功，为出征将士们论功行赏。

    庆功宴设在集英殿，高廷一一封赏了有功在身的将士，广王之子统军有方加封爵位。正如出征时的旨意一般，高廷始终未道明姓名。

    各自领了封赏，又因着边疆大捷，席间酒兴正酣。高廷坐在正位，高彦静与广王父子正坐在东侧首位。

    广王一家因为贵妃服丧，早已来到了盛安城，丧礼结束后便住在太子府行苑中，等候大军回朝。

    为避免代替出征之事被人察觉，他们一直鲜少外出，直到庆功宴时才从景风门进宫。

    高彦修容貌生得十分清秀，与妹妹高彦静颇为相似。高彦静在军中时，多是戴着面具行走，此刻二人都是身穿男装，又同坐席间，一时让人难以辨认。

    大军班师回朝前几日，命运多舛的贵妃终于得以安葬，而高廷的登基大典也已准备妥当，只等四个月期限一到。

    似乎一切都在顺利向好。

    酒兴正浓，忽听殿外传来太监通秉：“有陛下诏书到！”

    来人正是皇帝的贴身太监——陈檀，原本他应该待在玉华寺的，此刻突然出现，吸引了集英殿中人的视线。

    陈檀站在殿中，躬身行礼：“太子殿下，陛下听闻大军凯旋，特意命我送来退位诏书。殿下快快跪下听宣吧。”

    闻言，高廷倍感疑惑，他明明让人封锁了玉华寺，皇帝又是如何知道大军凯旋的？他明明已经写了诏书，为何又专程再送来一封？

    高廷满腔疑惑，却并未表露出来，起身走到陈檀面前，撩袍跪下听宣。

    “朕在位二十五载有余，感慨暮年衰微，再无心力治国。太子高廷监国三年，勤政爱民，平边疆战乱，救国之颓势有功，当担朝中大权，故朕于即日退位，在玉华寺颐养祈福。

    此战大捷，军中将士应按功行赏，不可因宗室身籍而有偏颇。军中重地，本不该由女子涉足，此为大忌大过，不可因战功徇私枉顾。

    朕字句所托，皆为大局，务必肃清全军上下，不可包藏扰乱纲纪之人。望太子慎之行之，以告天下公正太平，早日举行登基大典。”

    高廷听着陈檀宣读完诏书，心中犹如怒火中烧，这不明不白的新诏书，还有其中提及的女子从军一事。

    他不知道皇帝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高廷强压心中愤愤，面色如常，恭敬接过诏书道谢：“高廷谨遵陛下御命，定不辜负所托江山社稷。”

    殿内文武皆随高廷跪地听宣，王远思坐在正位左侧，崔纪明在其另一侧，而裴闻和蒋冲相邻，四人靠近高廷，最先察觉到了殿内气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