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吹散了正午的燥热，金色暖阳洋洋洒洒地铺满大地，树上雀鸟成双，呈现一副圆满之派。
八月桂花，十里飘香。
立于树下的姑娘，形单影只。
许是惧怕念卿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又或是她周身那股不凡的气场，亦或是因为她的装扮而猜到些什么，总之她出来逛了这么久，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来打扰。
只是……被人当看猴似的观赏，也实在是不舒服，念卿没了兴趣，打道离开。
路过一个摊贩时，她余光瞥了一眼，心神却猛地一颤，杂乱的思绪铺天盖地般涌来，扰得她头疼。
念卿摇头压下那些回忆，朝小贩走去。
“姑娘看看，喜欢什么，我家的东西各个制工精细，绝对不会比别家差，价格也很实惠，肯定不会让姑娘吃亏。”
小贩极力向她推销，念卿的目光却只停留在一个黑猫形状的兽灯上。
做工确实精细，小猫粉嫩的舌尖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与她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她看着那兽灯的目光不禁柔和了许多，周身冷意尽数敛去。
小贩是个人精，见念卿一直在看那只黑猫兽灯，便开始尽情推销自己的物品，天南海北的一通夸，生怕她不要，末了道：“姑娘，五两银子。”
闻言，念卿倒是笑了，她方才陷在回忆里，这小贩前面的话她没怎么听，可最后这一句却是听清楚了。
虽说这慰城是商贾之城，但也并非人人都是有钱人，一个小摊贩上的兽灯就要五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开销，这小贩明显是在坑她。
她并不是冤大头，就算是，也不给他当。而且她根本没打算买，买了又能如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了。
念卿，念卿……
她是个念旧的人，对她而言，新的永远无法代替旧的。
收回思绪，她轻轻摇头，刚准备拒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摊主这就有些不厚道了，怎能看人家姑娘独行就欺负人啊？”
念卿转身望去，来人玄袍墨发，眉眼柔和，唇角挂者淡笑，已然行至她面前。
梓商同她打招呼，神色似乎有些惊讶，“巧了，又和姑娘遇到了。”
念卿颔首，她可不觉得有这么巧，来了几日她也就今天出来了，不过表面上却不露分毫，礼貌与对方问候。
那小贩被戳穿了心思，又看这二人似乎认识，面上挂不住恼怒赶人，恶声道：“走走走，买不起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梓商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悦，但与念卿说话时还是温和有礼。
“姑娘喜欢这个？”
念卿摇摇头，直言道：“我喜欢的是记忆里的那一个，就算跟它一模一样，不是，也不行。”
她阿爹做出来的兽灯，无可代替。
梓商了然，二人并肩离开摊贩走入人流，他没追问她的过去，只是道：“以前小贩不是这般，我许久未曾来过，不想风气竟变成如此。”
念卿倒不觉得有什么，语气淡漠，“看人下菜罢了。”
不是风气变了，只是他以前没遇到过而已。
梓商默然，转移了话题，“姑娘现在可该兑现承诺了？”
念卿抬头看他，想起那日在城外分别时的对话，也没再跟他绕弯子，答道：“姓念名卿，怀念的念，客卿的卿。”
听到“卿”字，梓商不知想起什么，眸色微暗。
念卿只当没注意到，平视前方。
果然，即便他早已猜到她的身份，在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介意，终究是个道士啊。
她恐怕……赌错了。
二人心思各异，静默片刻，梓商玩笑道：“在下梓商，白梓的梓，智商的商。”
“噗！”念卿没忍住笑出声，眸中难掩惊讶，“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
梓商挑挑眉，颇为得意，“那我算是破了这个先例。”
念卿忍俊不禁，她看的出来，这小道士分明是在故意逗她笑。
可看他方才的神色，又分明是在介意她的身份……
梓商垂眸看她，语气温和：“心情好点了没？”
念卿目视前方，点头应道：“好多了，谢谢。”
“念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梓商看了她一眼，诚心邀请，“已到午时，不知念姑娘可否方便一起用膳？”
果然，来了。
念卿侧头看他，不答反问：“道长请客吗？”
他浅笑，“自然。”
念卿欣然同意，梓商带着她寻了一座酒楼，要了一间雅间，小二上前招待时，他细心询问：“念姑娘可有忌口？”
闻言，念卿摇头，“没有。”
从前她被师父扔在山里封闭式训练时，年纪小，修为尚浅，受不了辟谷，饿极了见什么能吃就吃什么，忌口的话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梓商点的都是一些招牌菜，菜色颇多，随后又点了两壶酒，念卿也没阻拦，反正不是她付钱，虽然她也不差这点钱。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点头哈腰的退下，待小二走远后，梓商客套道：“在下不知念姑娘的喜好，随便点了一些，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嗯。”念卿轻应一声，语气温淡，“道长多虑了。”
梓商并非话多之人，念卿亦不是，桌上有茶水，他给彼此各倒了一杯，谁也没再言语，雅间内一时静默无声。
酒楼上菜速度颇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将饭菜和酒水端上桌了，全部上齐后，梓商抬手作邀请手势，道：“念姑娘，请。”
念卿没跟他客气，闻言拿起筷子就去夹菜，她早上起得晚没吃东西，这会倒真饿了。
见此，梓商反倒乐了，他开口，语气戏谑：“念姑娘就不怕我让人在菜里下了毒吗？”
念卿一愣，脑海里浮现起那日在船房里她请他喝茶时问的问题，想不到再见时竟被他反问了回来。
这小道士，还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她没急着答，将手中夹得那口菜咀嚼咽下后，放下筷子后才回道：“就算你下了毒，也难不到我。”
梓商揉揉鼻尖，失笑道：“这倒也是，在念姑娘面前使毒，不过是班师弄斧，自讨无趣而已。”
对于这句评价，念卿没有谦虚，她低头倒了杯酒，笑而不语。
要是说别的，她可能不敢断定，但医毒之术，是她最大的底牌。
若非至高强者，胆敢近她身，那么此人的生与死，便在她一念之间。
关于这一点，她是极有信心的。
不过，这个梓商道长，她还真是猜不出来他主动接近她的目的何在。
先前相逢可以说是巧合，她也确实有意与他结识，但今日相逢，恐怕就是对方有意而为之了。
他若也同旁人一般想要她的命，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且不说他二人的身份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单凭他自己的本事，根本杀不了她。
再者，她的记忆里，也并未与这小道士身后的势力结过仇怨。
相反，他师父倒是曾有恩于她，虽则可能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私怨，也不大可能，雁归湖之前，她从未见过他。
可若非冲着她的性命来，她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毕竟除了这条命，她身上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会是他想要的东西吧？
即便是有，那也不该是他能知道的。
若非太过疑惑，念卿此刻根本不会留下来陪梓商周旋，要想搞清楚这小道士究竟有什么目的，恐怕还得费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