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姑娘？”
忽听对方唤她，念卿回过神来，抿了口酒，随即放下杯子，垂眼道：“抱歉，神游天外了。”
“有心事？”梓商笑笑，没等她回答就又道，“凡事不要想太多，想得多了不过是自寻忧愁。”
念卿抬眸看他，唇角带笑，眸中却是凉薄一片，“道长倒是活得通透。”
梓商拧眉作思索状，并起拇指与食指对点着拈了几下，厚脸皮的应道：“可能比起你……倒是强那么一点点。”
话落，二人都笑了。
梓商指指饭菜，提醒道：“念姑娘，先吃饭吧，待会儿就凉了。”
“好。”
二人并未贪杯，酒只是配着菜小酌了几口，吃完饭，梓商去付账，念卿则在酒楼门口等他。
她是真的有些看不透这个人，几次见她异样都不会询问，反倒转移话题极力逗她开心。
在她愣神的工夫，梓商已经出来了，他走到她身边询问：“念姑娘住哪？我送你回去？”
“枯鬼茶坊。”念卿没有拒绝，任由他送她回去。
梓商了然，什么也没问，与她并肩而行。
正午时分，街上人流相对稀少。
这家酒楼离枯鬼茶坊不算远，只隔了一条街，二人闲聊几句也就到了。
念卿没急着进去，不慌不忙地等着梓商邀请她同游灯会。
果然，他冲她笑着，开口道：“再过几日就是人族的拜月节了，现在我与念姑娘应该也算得上是朋友，那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念姑娘一同游玩？”
“自然可以。”念卿当然不会拒绝，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道士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此，多谢姑娘。”梓商抬头朝枯鬼茶坊看了一眼，俯首道，“告辞。”
念卿点点头，转身进了枯鬼茶坊。
梓商目送她进去后，也没停留，转身离开。
***
极东之地，乃雪山之原。
此处常年大雪纷飞，仙族之首岳衡仙派便是在此立派。
漫天雪花飞舞中，唯有腊梅独自绽放，这场景更显得院中孤零。
一柄泛着森冷寒光的银白色长剑，肆意穿梭在飘落的雪花与梅花瓣之间，握着剑柄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顺着往后瞧是着一身淡蓝色长衫的少年，如墨染般的发丝在寒风的吹拂下张扬飞舞，俊逸至极的脸庞上挂着肆意的笑，额间霜花印记因这抹笑，似乎也变得温暖了些许。
朔坤手腕一个翻转，长剑已至身后，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溢出的汗珠，转身打算回屋歇息片刻。
余光却忽然瞥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待看清是谁后，他目中略显惊愕，赶紧将剑收了起来跑去门口。
“弟子参见师尊。”
朔坤走到那人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难掩眸中兴奋之色。
对面站着一位身着银袍的男人，童颜鹤发，长相极为儒雅，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泫逸摆了摆手，毫不吝啬得开口夸奖道：“凌霜七式到了你手里，倒真是发挥了它的作用。”
凌霜七式是岳衡仙派内门弟子必修的剑法之一，一式比一式难，融会贯通需下苦功夫。
朔坤闻言，笑着挠了挠头，眉眼里有自豪，但在长辈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
“师尊过奖了，若非您苦心指导，弟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练到第五式。”
微顿片刻，他似乎想起什么，又赶紧侧身让路，“师尊，您找弟子是有什么事吗？进屋里说？”
泫逸淡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难掩赞许，随朔坤去了里屋。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朔坤急忙给泫逸倒茶，泫逸接过轻抿一口，才叹息般的说：“坤儿，想必你已经猜到本尊此来何事？”
朔坤心中确实隐约有了答案，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徒儿愚钝，望师尊指点。”
泫逸闻言轻笑出声，无奈道：“坤儿，你是本尊亲手带大的，本尊又岂会不知你的心思？”
朔坤默然，久久未语。
泫逸也沉默了片刻，继而严肃的道：“三日后，本尊将在沧澜殿为你举办成人礼，礼后，你便和璞真他们下山吧。”
朔坤犹豫了会儿，神色略显为难，“师尊，若我们这一脉的弟子都下山……”
“本尊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岳衡仙派能位仙族之首，靠的从非一人之能，而是千百年间奠定下来的根基。”
泫逸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随即往嘴里送了口茶，才玩笑着说：“况且，我们这些老家伙老是老了点，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师门中事你无需担忧。”
朔坤垂首恭敬的回答：“是，徒儿多虑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泫逸的声音又响起：“坤儿，你可知为何仙门历派弟子在成年后都要入尘世历练？”
朔坤皱眉思索了一阵，摇头道：“徒儿不知，还请师尊解惑。”
泫逸轻笑，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天上飘下来的霜雪，目光有些虚无，嗓音却依旧温和。
“人生来历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因你们于派内长大，这些苦难自然也就都免了。”
他转身，端起桌上茶杯润了润喉，又垂眼盯着朔坤，“让你们下山，正是希望你们能够在历经这些磨难之后，依旧可以坚守自己的本心。”
泫逸轻叹口气，似乎很无奈，“毕竟只有亲自在这红尘中走一遭，你们才能够真正懂得这尘世间的人情世故，而这些东西，恰恰本尊无法传授的。”
朔坤抿了抿唇，半天才答道：“是，徒儿明白了。”
泫逸笑着摇头，突然又盯着朔坤严肃的叮嘱道：“坤儿，下山后切记：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凡事不可盲目跟从，迷茫之际，由心而择。”
朔坤微愣，随即站起身来，俯首恭敬的应下，“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泫逸摆了摆手，眼底有担忧，也有几分微不可察的释然。
屋外雪花飞舞，入目所见，天地纯洁。
他望着银装素裹的天地，神色晦暗不明，语气里隐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怀念，“还有，今年的浴火盛典在南灵慰城举办，你带着那些弟子一同去看看吧，再过两年，就该轮到我们仙族举办了。”
朔坤不曾抬头，也不曾看到他眼底流泻出来的那些复杂情绪，恭敬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