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那一幕与此刻的现实重叠，戚南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心跳得飞快。

    顾清狄站得笔挺斯文，离她只有几步的路程，戚南却站在原地，有些踟蹰。顾清狄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隐约有些感觉。而正是这种预感，让她既期待，却也有些害怕。

    这一刻，戚南期待了许久。从她这头走到顾清狄那头，脚下的这段路虽然看起来很短很近，却跨越了好几年。对顾清狄的爱，从她的青春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她很害怕这依旧是个梦，但即便是梦，她也还是会重复无数遍她曾做过的选择。

    戚南深吸了一口气，向顾清狄那方一步步走近。即便被夜色笼盖，即便灯光微弱，戚南还是觉得顾清狄望着她的眼睛在熠熠发光。那眼里盛满了笑意和温柔，像一张春水般柔和的网，轻轻的，慢慢的，将她捆到自己身边来。

    待戚南在自己身旁立定，顾清狄邀请戚南和他一起，并排坐在了长椅上。戚南刚过来时没注意，坐下了才发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因这绒花树枝叶横溢，已将她来时的通道挡了大半，而另一侧的凤尾竹竟也异常高大，将另一条通道遮盖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顾清狄带她来，她绝不会注意到这居然有一条长椅。而她和顾清狄坐在此处，就像陷入了一片无人问津的绿海，一方隐秘的小小天地。

    戚南内心泛起了小孩子捉迷藏时意外发现新鲜藏身地时的欣喜，忍不住用手撑在长椅上，四处看了看。顾清狄见她好奇，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禁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开心。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呀？我在学校这么多年，都没注意到这里。要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我也不用闷在图书馆里看书了。”

    “你知道的，夏天的图书馆，气味有时候真的太难闻啦。”

    戚南一边说，一边皱起了小鼻子。从她坐到长椅上的那一刻起，顾清狄的眼神从没离开过她。此刻见她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心里越发觉得她可爱，嘴角也不自知地开始上扬。

    “小时候在学校里疯跑的时候发现的，后来快毕业的时候课题压力大，偶尔也会过来这里睡个午觉。这些树木，还有这个椅子，和几年前，和我小时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不像我们，会慢慢长大，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戚南从顾清狄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一点感伤，她不知道此刻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会是哪几段记忆，也不知道这些记忆会不会与她有关。还是他想到的是美国的生活，又或者是之前的哪一段感情经历？

    他的那段过往，他没有主动提起过，戚南也忍住了没有去深究。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想任性了，想趁着这隐秘的夜色，问问他。

    “顾清狄，那你，你变了吗？”

    顾清狄没有说话，戚南的心淡了下来，却也没有转头去看他的眼睛。雨后草木的清香慢慢地渗透进她的呼吸，戚南闭上眼，觉得自己的呼吸连同这空气一起，都像要化成虚无。

    “戚南，你睁开眼，看看我。”

    在顾清狄的柔声呼唤中，戚南睁开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顾清狄竟然蹲身在她身前。他缓慢而珍重地将戚南放在身侧的双手合拢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他看着戚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到。

    “戚南，树木有四季更替，人当然也会改变。大学时候，你心目中我的样子，也许看起来还不错，但那只是徒有其表。那时候的我，自大骄傲，却虚伪懦弱。以为一切选择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以为自己选的是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我让那些浮于表面的名利虚荣还有狂妄掩盖了内心真实的声音，我真的太蠢了。”

    说到这里，顾清狄顿了顿，他的喉头有些发紧，却依旧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

    “当年，我不是不知道你喜欢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早就对你心动不已。出国也好，谈恋爱也罢，都是我躲避自己内心的借口。我自以为是地选了一条看起来容易成功的路，却发现到头来，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才是真正开心的，而我走的每一步，才是有归途的。”

    “你也许不相信，我唯一的一段恋爱，也就是上一段为了谈而谈的恋爱。我在那段感情里，做的很不好。当时我心里总感觉有个地方空落落的，所以并没有付出多少真心。前女友出轨，我不是没有责任。但我还是顺理成章地和她分了手，心里也如释重负。你看，我是不是很渣？是不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顾清狄甚至自嘲地摇头笑了笑，却把戚南的手握得更紧。

    戚南听他说了上一段感情的原委，心里知道多少应该责怪他在这段感情中不够负责，却又忍不住心疼。对顾清狄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来说，遭遇情感上的背叛，一定给了他不小的打击，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生病住院的吗？

    戚南有些想问，却又有点不忍心。这个当口，还是别提太多让他难受的事了。

    戚南曲起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算是一种安慰。顾清狄本不愿在人前展示内心的不堪，此刻却顿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再去管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了。

    “戚南，其实我是庆幸的，我庆幸我的第一段恋爱，不是和你在一起。那时候的我，做事太过轻而易举，所以不懂得担责，也不懂得珍惜。”

    “我庆幸，当我经历过生活的挫折和苦痛之后，在我找到真实自己的时候，我还有机会再去找回你。我确实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去弥补对你的伤害。但我现在可以，真真切切，无比笃定地牵起你的手，对你说。”

    “戚南，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只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吗？”

    顾清狄虔诚而专注地看着戚南，看着那双他最爱的眼睛慢慢蓄满泪水。顾清狄有些慌，想要抬手去给她擦拭，却突然间被一片飘落的绒花粘住了眼睛。

    这时候，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他的眼尾。一股冷香慢慢朝他袭来，是戚南凑近了他的左耳，在对他说。

    “我愿意。”

    晚风簌簌，似乎有更多的绒花向顾清狄铺面而来。他不用睁眼，就知道，眼前的合欢，和他的心一起，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