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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与别离(上)

    从小到大,戚南对于生日总是兴致寥寥,不如旁人上心。相比于庆贺自己的生日,她倒更愿意感念母亲的伟大。她总觉得,这个节日从一开始就背负了痛苦和别离。

    幼儿从母亲身体脱胎而出,蹒跚学步后又从家人怀抱中分离,学有所成更是得背井离乡独自跋涉。细细想来,她人生中竟没有几个生日是团圆喜乐的,因此,她也并不觉得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

    与其大张旗鼓地去庆贺一个生日,倒不如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个平凡的一天。戚南始终怀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因而即便已和顾清狄在一起,她也丝毫未提起生日一事。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她既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顾清狄为了她破费,反而打乱了两人正常的相处。

    这一回,戚南的生日正好是周日,她却只想当个正常的周末来过。本来她打算约着顾清狄在自己的小屋里一起做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在月光下对坐,慢悠悠地吃完。酒足饭饱之余,再抱着小盼球依偎在一起看部电影。对她而言,就已经是非常完满的一天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顾清狄接到导师的连环急call,要他赶回去接手一个紧急项目。眼瞧着毕业在望,且现任导师对他还算器重,顾清狄思来想去,又和戚南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得提前回去。

    因为导师那边催的很急,顾清狄回程的日子就定在周日。这个时间是顾清狄和她一起定的,戚南自然毫无疑义,只是心里略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顾清狄没法陪她一同过生日,她真正介怀的,是顾清狄又要离开了。

    和过往每一次离别都不同,这一次戚南身在其中,自然感受更深。她和顾清狄将将定情,正是情浓之时,即便分离半天一天,她都会心慌不忍。何况这次分开,天长路远的,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见面了。

    戚南所想,也正是顾清狄所虑。回来一趟不容易,他本想多陪戚南几天,哪能料到仅仅半周便又要离开。纵使心里再舍不得,他也不能太表现出来。他知道戚南敏感多思,他既然暂时无力改变这个让两人都无奈的决定,便只能尽力珍惜剩下的日子,不再叫她有任何顾虑或不快。

    只剩下周六一天了,戚南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安排。顾清狄看了看天气,又想了想,决定上午先带戚南出去逛逛,下午回家待会儿,晚上收拾收拾行李,连夜出发离开。

    戚南觉得行程安排得有些满,怕他劳累,有点犹豫。顾清狄抱着她磨了好一会儿,只说出去半天,不会辛苦,也不会耽误很久。戚南见他坚持,便也顺着他的心意,由他去安排。

    外出时间只有半天,玩什么都显得尤有不足,这种情况下,戚南没料想顾清狄竟会选择带她去游乐园。这个游乐园是这两年新建的,就在市区里,路程倒不远,只是周末的游乐园必定人满为患。戚南有点犹疑地看了一眼顾清狄,他有这个耐心和时间慢慢排队吗?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外表看起来高深老成的顾清狄,内里居然这么有童心呢?戚南暗自偷笑,她想起来几年前那个雪未化的冬日,他也是兴致满满地带着她玩遍了度假村的游乐场。那时候他脸上得意爽朗的笑容,她到现在想起来,仍会不由自主地一怔,然后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游乐园十点才开始售票,顾清狄拥着戚南,跟着第一批撒欢着冲进游乐园的孩子们一起入了园。戚南很少来游乐园,正在左顾右盼地找售票厅,心里还在为该玩什么项目犯愁。顾清狄却略过了往常惯去的几个场地和摊子,带着戚南直接奔向了摩天轮。

    戚南站在高耸入云且样子新奇壮丽的摩天轮下,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架名为“J市之星”的网红新宠。其高度早已超过了当年的“爱情之光”,据说当它升至顶峰时,几乎可以将整个J市放诸眼底。看着这样一座仅由巨大钢架支撑起来的庞然大物,向来恐高的戚南心里既有些许畏惧,却又有很更多期待。

    带戚南再坐一次摩天轮,是顾清狄长久以来的心愿。在得知戚南恐高后的很多个夜晚,他都能在梦中看见她那和当年摩天轮里如出一辙的苍白却明媚的笑容。他也终于明白当年的她,鼓足了多少勇气来到他身边,而那些隐藏在每处细节里的爱意,又是多么浓密而珍贵。

    她对摩天轮的期待,何尝不是对他的期待。上一次,他没能回应她想要的爱情神话,这一次,他想在蓝天白云下,在这个城市最接近天穹的地方,真真切切地再告诉她一次。

    他,顾清狄,对戚南同样抱有最热烈的炽爱,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爱情只属于她。无论天涯海角,他永远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这不是补偿,而是迟来的正名。

    顾清狄深深地看了戚南一眼,确认过她已准备好,便坚定地握着戚南的手踏上了摩天轮。

    他们来的早,排队时身旁只有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小孩儿看着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圆嘟嘟的身子,粉嫩嫩的脸庞,叽叽喳喳地围着父母说着稚言稚语。戚南见那孩子兴奋又急迫,便示意他们先上。顾清狄见戚南看那孩子的目光温柔又柔和,心想她大概十分喜欢孩子,便也礼让了一番,不去争那头筹了。

    戚南原本还有心思想别的,等摩天轮真正启动了,她又开始有些害怕,一动不动地僵在座位上。顾清狄正站在窗前观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立刻坐到了她身边,很自然地揽着安慰她。顾清狄的声音很温柔,怀抱也温暖,戚南过了一会儿也缓了过来,由他扶着站在窗前,在他坚实的怀抱里,和他一同欣赏这难得的风景。

    古人云登高望远,则心境舒阔,果然颇有几分道理。若非站在这至高处,戚南根本不会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城市是这么宏大规整。这儿是梅花山,那儿是趣宝阁,原先脑子里的地图被实景一点一点串联起来。戚南觉得,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大抵也和她一样新鲜激动吧。

    可惜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乌云密布之下,再远处的地方就很难辨别了。戚南觉得机会难得,有些可惜,正准备叫顾清狄帮忙一同再看看,却在转头间,收获了一个轻吻。

    那是一个印在戚南眼角,却像烙刻在了心里的一个吻。

    顾清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止是平安夜,愿我的宝贝每天都平安快乐。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原来他记得!一层热雾瞬间涌上了戚南的眼眶。顾清狄看着她那双睫羽长长又微微沾着泪露的眼睛,心中满腔情意翻涌,最终他低下头,深深吻了上去。

    不远处隔间里,小孩儿看到这一幕,正指着他们尖叫好奇。恩爱的父母看了一眼,对视着笑了笑。怕小孩儿吵闹,英俊的父亲把他小小的身子扳了过来,捂了眼睛不叫他看,却又偷偷去拉身旁妻子的手。

    摩天轮升至顶峰,忽得云破日出,金光四射。这日光恢弘浩大,仿佛就在一瞬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冲破了过往一切艰涩苦难。

    往后余生,尽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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