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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琛离开了

    人生好比季节轮换,总要学会接受落叶和降温的风。不经意间,夏天已然翻到了尾页,而戚南和顾清狄的热恋期,也不得已就这么靠着每日的越洋视频和语音度过了。

    顾清狄走后,戚南的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从前。有限的人际关系,有秩序感的生活,两点一线的简单行程。不知情的都瞧不出来她在恋爱,唯有日夜不离系在手上的那条银链,和不知何时养成的一歇下来便抱起手机的习惯,都叫戚南知晓,她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他。

    他,虽在远方,却时刻都在她心底。

    好长一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被其他部门戏称“玫瑰之战”的《玫瑰人生》栏目的制作权,终究还是回到了杨柳手里。这并不是因为沈昀良心发现或是省台发了话,而是益盛集团,准确来说是闻琛亲自出面,拍板了此事。

    自从天台一别后,闻琛已将近小半年没有出现了。戚南心里愧疚,又怕他出事,给他打过电话也发过语音,他一次都没有回复过。闻琛此时出现在省台,戚南始料未及,却也略微放下了心。

    他看起来黑了,也瘦了,但精神还不错。他拒绝沈昀换人提议时的声音硬朗坚定,说话条清理晰又不容拒绝,看起来竟有几分老闻总年轻时大杀四方的模样了。对上这样的闻琛,沈昀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糊弄什么,最终嗫嗫嚅嚅地应和了,又十分殷勤地将人送走了。

    闻琛此行非常利落果断,全程一个眼风都没给过戚南,像是完全为了公事而来。戚南心里略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许对他二人都好。她既然给不了他什么,不如从此离他远远的。只要他好好的,作为曾经的朋友,她也会为他感到欣慰和祝福。

    闻琛前脚刚跨出省台,后脚又开始后悔。他不理会戚南,一方面是生她的气,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早知道戚南终有一天会和顾清狄在一起,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快到他连心痛都来不及,就已经失去拥有她的资格了。

    闻琛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年纪,因为年龄的差距,他永远比顾清狄晚一步。晚他一步认识戚南,晚他一步长大变强,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南投入了他的怀抱。看起来他像输掉了结果,事实上却是输掉了整个过程。

    他颓唐了许久,又花了更久时间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不甘心。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鬼祟地追到了美国,日复一日地等在顾清狄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证明他不够好或不足以匹配戚南的线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联系戚南,因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内心有多阴暗,多嫉妒。

    然而更可悲的是,他汲汲营营了那么久,从顾清狄的生活起居跟到人际交往,甚至连他和前女友分手一事的前因后果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不得不承认,和顾清狄相比,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曾以为自己有和他一搏的实力,却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在专业领域,顾清狄显然无可指摘,他的同学对他交口称赞,他的导师也以他为荣。他一个华人,在群英荟萃藏龙卧虎的沃顿商学院能取得如此成绩建树,其天分之高,可见一斑。最关键的是,顾清狄如此炙手可热,却从未骄傲自满。他深居简出,专心学术,身上没有沾染一丝留学圈里公子哥儿们的纨绔气息和生活作风。就连人际关系,也简单干净地可怜。

    他甚至很少笑,尤其是在面对女性朋友时。闻琛一度以为自己探听错了,那个占据了很多人高中、大学记忆里最浓墨重彩一笔的“风流才子”,实在和眼前这个光华内敛低调沉稳的顾清狄搭不上边。唯独只有在他接听电话时,闻琛才能稍稍窥见那个传闻中谈笑间便使得数人为之倾倒的旧人影子。

    而一想到顾清狄之所以如此情态,皆是因为电话那端的那个她,闻琛便心酸不已。经此一遭,他原本的无知和骄傲被悉数打散,信心和自尊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国,又回了家,把自己封闭了许久。直到老闻总实在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提溜到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座位上,他才蓦然清醒。

    “小琛,爸爸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知道,你是益盛集团未来的掌门人,是我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轻易倒下,也不该倒下。”

    老闻总看着已初长成人的儿子,心里一半欣慰一般心酸。随着闻琛年纪渐长,尤其是这几年进入了叛逆期,父子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就像这个时刻,他明明很想把熊孩子痛骂一顿,却只能克制怒气,好言规劝。因他知道,闻琛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闻琛闻言,慢慢地抬头,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向来儒雅俊秀的父亲发间已有了白迹。他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又盯着桌面上的旧相框许久,问出了一句他很久之前便想问的,却与此刻显得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爸,我妈过世了十年了,你还不老,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见儿子提起了亡妻,老闻总紧绷的脸先是一怔,随后陷入怀念。他拿起桌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见照片里的女人依旧笑靥温婉,才缓慢对儿子说到。

    “儿子,你妈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她虽然走了,但把你留给了我。她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又给了我继续往下走的动力。我这辈子,有你们,就够了。”

    “可是她不在了,你再也没法拥有她了,你不难过吗?”闻琛盯着父亲的眼睛,继续追问。

    “我难过,可是我不能一直难过。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妈刚走那会,你高烧烧到浑身抽搐,我照顾你都来不及。后来公司几次遇到危机,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相继生病。”

    回忆这些不免扯痛神经,老闻总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儿子,你还年轻,你要知道,感情只是人生的一个部分。你首先要活下去,其次要活的好,才有能力,有资格谈感情。其实你比爸爸幸运,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但我的人生最好的部分,已经被你妈妈带走了。”

    这么多年,闻琛很少和父亲谈起母亲,那一次高烧,让他对幼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此刻他看着相框里搂着童年自己的清秀女人,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被抚摸的触感袭上心头。闻琛知道,那是记忆里母亲的手。那一种奇幻却温暖的抚慰,让闻琛从身到心都卸下了,也放松了。

    这一天,由闻琛开始,父子俩敞开心扉畅聊了许久。闻琛知晓了父亲独自支撑家业的不易,也感受到了他的疲倦,他的孤独。闻琛想,未来的路还很长,只有当他真正准备好,真正强大起来,他才有资格去竞逐他的人生,去守护他的家人,去追求他的梦想。

    自这一天后,闻琛像是突然间真正长大了。他不再自由散漫,而是开始跟着老闻总逐渐了解和参与集团里、家族中的事务。他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少了些自怨自哀,多了许多思考。

    他还是会经常想起戚南。他想,无论未来如何,他终归都是感谢戚南的。戚南的出现,让他开始向往美好;戚南的拒绝,让他懂得思考人生。从头到尾,戚南都未曾伤害过他,反倒是他,做了不少对不住她的蠢事。

    最要紧也是最叫他愧疚的一件,便是他的随口戏弄,将戚南从新闻弄到了综艺。于是当他知晓了《玫瑰人生》最近的纷争时,在征得了老闻总同意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到省台厘清了局面。戚南不知道,这是他出国前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出国前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夏末的蝉声里,闻琛只身一人踏上飞往伦敦求学的班机。他并未携带什么行李,因他知晓,最重的行李不在身外,而在心中。

    暂别了,父亲。暂别了,戚南。暂别了,曾经的我。暂别了,我的故土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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