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戚南的第一次拜访竟然会这么顺利，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当原本神色勉强的葛女士见到眼神坚毅落落大方的戚南时，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即很快放松了表情。她不仅拉着戚南聊了半晌话，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小菜，风风火火地招呼戚南多坐会，叫她吃了再走。

    这怎么能叫心情不好？戚南狐疑地看了顾清狄一眼，却见他也很意外，无奈地朝她耸耸肩。因席间气氛实在很好，戚南只能按下了心里的疑问，在顾家人的轮番照顾劝说下，吃得肚皮浑圆，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之余，见天色有些黑，顾家父母担心戚南安全，坚持让顾清狄送她回家。顾清狄前脚刚出门，顾教授便摸着吃的满足而初显双层模样的敦实下巴，朝妻子走去。

    妻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摊着一本相册，愣愣地在发怔。他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身边，他实在很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妻子前后的转变，这实在太突然了一些。

    “老公，你还记得清狄本科毕业时，咱们一起去参加毕业典礼的事吗？”葛女士的眼神陷入了回忆，声音也有些迷茫。

    “当然记得，怎么了吗？”顾教授有点担心，轻声安慰着妻子。

    “那天，清狄是主持人，有个优秀毕业生的颁奖环节，大屏幕上，我看他一直在朝一个女孩看。当时，我还和你打趣他，说那个女孩又漂亮又优秀，配的起咱儿子，说不定儿子就动了春心。”

    “现在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很像戚南？”

    顺着妻子的手指，顾教授看到了那张毕业典礼的照片。满场子黑压压的人，他只看见台上的清狄，侧着脸专注地看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里，最出众的那个女孩子，虽年纪小一些，但面容清丽，削肩细腰，她那清亮坚定的眼神和戚南简直如出一辙。

    什么像啊，那就是戚南那孩子吧。顾教授叹了口气，替妻子合了相册，带她去休息。走在路上，他还一直能听到妻子不断念叨“缘分”这两个字。

    顾清狄则一路护送戚南回了公寓，见她心情愉悦但面色困倦，知道今天她也累着了，便嘱咐她早点休息。刚见完家长，实在不好留他太久，戚南招呼他过来，踮脚亲了他一下，便送他出了家门。

    可顾清狄并没有像戚南想的那般径直回了家。从戚南家下楼后，他便拨通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拨通后，号码的主人接得很快，似乎很惊喜。没说两句，便甜嗲地答应了顾清狄约她见面的请求。

    J市是个夜生活并不丰富的城市，妆容靓丽衣着光鲜的林俏语孤身一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若是平日里她一定会格外小心。但今日不同，她内心充满狂喜，又滋生了许多隐秘的期盼，迷茫的夜色在她眼中不再象征着危险，而是蛊惑人心的未知和迷离。

    林俏语素来知道顾清狄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没敢让他等太久。走到约定的咖啡馆门口，她迅速往里望了一眼，确定顾清狄在后，她才松了口气推门进去。

    顾清狄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见面了，尤其他和戚南官宣恋情后，更是连她的消息都不怎么回了。想到这里，林俏语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怨毒，抬头触及顾清狄的目光后，又迅速换上了一张甜美无辜的面孔。

    顾清狄眼力好，没有错过她这一番变脸，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沉了沉。他想不通这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想想她对戚南和对自己做的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很陌生，很陌生。

    但他还是很正常地招呼她落座了。大约是此时店里的灯光太过柔和，顾清狄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很冷，倒让林俏语产生了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林俏语贪婪地看着眼前的顾清狄，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因年纪渐长，男人的刚硬蚕食了少年的青涩，他看起来越发英挺了。杀伐果断和斯文绅士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浑然一体烘托出专属于他的独特气质，让她心醉，也更加渴望靠近。

    她一贯慕强，这样绝顶出色的男人，明明是她先遇见的，怎么就不能属于她呢？林俏语心里很不甘，又因少年时的情谊而始终抱着一种幻想。为了这点可怜的幻想，她明里暗里做了很多事。终于，他肯主动来到她身边了，可是，为什么他要那么残忍，来亲手打破她的幻想呢？

    林俏语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清狄，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不带任何感情地吐露出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她想，完了，她的心里一阵抽痛。但既然他都知道了，今夜又为什么要来见她呢？

    “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停止你的所作所为。林俏语，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要再这么幼稚。”

    顾清狄似乎知道了她的所想，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后面一句，他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的。他说的很慢，语气中带着警告。

    林俏语怒极反笑，原来他竟是来给戚南撑场子的，自己的满心期盼都成了笑话。可是，那个女人，她凭什么？

    “清狄哥，我到底输在哪里？我不服，你为什么非她不可？”

    林俏语的脸上写满倔强，整个身子都傲然挺直了，她的眼中有愤怒的火光，有不满的控诉，却也有藏得很深的绝望和悲苦。

    看着这样的林俏语，顾清狄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可怜。到底是曾经的发小，他的本意只是不想她再掺和他的感情，再做任何为难戚南的举动，并不想真的让她太难堪。

    “不是你输给了戚南，是我心里自始至终只真心喜欢过她一个人，哪里来的比较呢？我对你，只有发小间的友谊。如果因为我曾经的做法，让你产生了错觉，那我可以向你道歉。”

    说完这些，顾清狄顿了顿，还是决定最后劝一劝她。

    “小语，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执念，把我们之间最后的感情也给毁了。”

    他终于又像小时候那样叫她“小语”了，她应该要高兴，可是为什么这么想哭？看着顾清狄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林俏语知道，她对他的痴恋，只能走到这里了。

    顾清狄走后，林俏语独自在咖啡厅坐了许久，她一直在想他今天说的话。执念，若说没有，谁信呢？可是她对他的感情，终究还是爱恋更多吧！被她一直跟在身后叫哥哥的那个飞扬少年，也曾点亮过她整个青春的梦啊。只是现在纠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对她的感情做了审判。

    就像他说的，她是个聪明人，那她也只能选择接受，也只能放手。

    不知何时，脸上已满是冰凉的泪水，林俏语深吸了一口气，她把眼泪擦干，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J市的夜景了，原来它这么安静，这么美。月亮大如圆盘，依旧明亮皎洁，可无数灿烂的夜星也在努力地发光发亮。就连路上的街灯，也一盏盏温暖如豆，照耀着这座城市，和每个孤单夜行的人。

    人生，哪里又只有一处风景呢。世间万物，原本就各有各的美，不是吗？

    戚南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没有邮戳，也没有署名，只写了短短几句话。戚南拿起来看了看，只见那字体张扬中带着娟秀，结合留言的内容，她很容易便猜到这是谁给她的了。

    林俏语说，她为之前对她做的事感到抱歉，如果未来有机会，她会尽力弥补。她已经从省台卫视辞职了，去从事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她还说，她已经从顾清狄的世界彻底退出了，并真心祝福他们永远幸福。

    戚南看着这段话出神了许久，直到杨柳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沉思。见她一直默默无言，杨柳凑过来瞅了一眼。因一直对林俏语观感不佳，杨柳只嘀咕了一声“奇奇怪怪的她这是在干嘛”便不感兴趣地走开去忙了。

    戚南叹了口气，她明白，林俏语是在释怀，是在大大方方地把顾清狄还给他，也是在把她自己还给自己。戚南把明信片翻过来，看见了绮丽雍容的千年敦煌。她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知道那里有多美，也有多艰苦。

    不知怎的，她莫名相信，林俏语去到了那里，一定会像敦煌那些坚韧顽强的白杨树一样，在那片土地上挣出独属于她的明净灿烂的一片天。

    戚南把明信片小心地收了起来，她的心里涌过了一丝暖流，也生出来一丝敬佩。往事已矣，未来的每一天，她知道，她和她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