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尔斯回到久违的宿舍时，室友甘克李已经把他的台式游戏机重新装好了。他在上学期期末后把主机拆了千里迢迢坐地铁扛回家，这学期又长路漫漫地扛了回来。

    甘克又长高了一大截，半躺在下铺，脚能直接搭到书桌上，手里的游戏手柄几个常用键都磨花了。

    “兄弟，你听说索尼发布的新游戏了吗，我刚买，”甘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耳听八方，一心二用跟他搭话，“《超凡徘徊者》。”

    迈尔斯把书包甩在椅子上，里面随意扫进去的资料和零碎物品互相碰撞着，像个沙袋。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是动作捕捉后的主控游戏人物待机姿势，蒙面的徘徊者通体黑色装扮，紫色荧光点缀在面部、护领和拳头上。甘克在切换他新拿到的代步装备。

    他们根本没支付版权费。迈尔斯盯着画面看了片刻，难以置信游戏公司竟然在未取得许可的情况下把他的形象事无巨细地还原了出来，这完全不符合徘徊者低调行事的原则。不过索尼也没所谓那些反派们的版权，他们的形象也获得了同样细致入微的待遇。

    “你应该选那台摩托车，”迈尔斯在他停留的某个界面上点了一下，“或者干脆不要。徘徊者没有交通工具也能到达纽约的每个地方。”

    “但是没有摩托车就不是徘徊者了，”甘克看来是原教旨主义者，并且他也关注着游戏之外的世界，“你听说了前几天徘徊者跟秃鹫的战斗吗，真酷。秃鹫科技现在满世界转悠要找他算账，已经消停几天没顾上破坏无辜街道了，不知道徘徊者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这话你得问他本人，我怎么会知道。”迈尔斯不动声色地从衣柜里打扫出自己的拳击手套，他预约了学校的健身房时段，现在得去打卡。

    甘克耸肩，撇嘴：“我只是在想，你每晚半夜都溜出去不知道干嘛的时候，说不定能跟他碰上呢。”

    迈尔斯带上门的身影一顿，目光从半合的门缝中穿过来。甘克觉得肩膀一沉，仿佛那上面带着危险的重量。

    拳击辫男生声音冒着寒意：“另外，我不会再把AJ借你穿了。”

    格温没在意她交友上的小挫败。那甚至不算什么挫败，因为她本来就无意与人建立友谊关系，无论是从蜘蛛侠的身份而言，还是从她身为异乡者的角度来看，不论建立什么类型的情感关系最后都会戛然止于她的离去。

    她只是……对“迈尔斯”有种亲近感罢了，就像冬日的野猫会扒拉熄灭的火堆，试图感受它残存的温度。

    她接下来没课，匆匆穿过走廊，再奔过连接教学区与生活区的那座横跨一条马路的玻璃天桥，步伐像加快的鼓点，制服裙角几乎要飞起来。

    推开宿舍门时，无征兆的撕裂状疼痛感重锤了她一下，以至于她连宿舍门都没来得及带上就跪坐在了门边。

    还好她这个转学生没凑到同样落单的室友，暂时独居，否则她除了得给自己半夜消失编一些失眠或梦游的怪借口之外，还得再胡诌些关于自己出故障时身体异样的理由……祖传偏头痛或癫痫发作什么的，听起来都很危险，说不定还会得到保健部门的特殊关照，而天知道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对她行动的分外关注了。

    这是第几次故障？二十，还是二十一？格温觉得自己漏记了两次，在昨夜与蝎人狭路相逢的时候，她被蝎尾甩到一栋楼的外立面上，侧后翻时手滑了几下，当时绝对有故障作祟。

    总之不是什么好征兆。

    故障带来的痛感在她的大脑皮层还延宕了片刻。格温扶着门把手站起来，用脚带上门，梳理自己目前抽空收集到的信息。

    她有两种备选方案，其一是通过最传统的路径，即跨宇宙起源事件中的大型对撞机来回到她原本的宇宙——这是她第一次穿越时，曾经把她强行拖拽到1610号宇宙的渠道，后来她和彼得一行人也借助了再次启动的对撞机原路返回。可惜她趁着这几天的夜晚查探过才发现，42号宇宙的炼金术士公司早就垮了，其名下研发的大型对撞机在一年多前的一场引起纽约4.6级地震的爆炸中被完全摧毁，连金并坟头草都长了两丈高。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找到资源重启对撞机……而且这个想法过于冒险，开对撞机显然是将市民的安危置于不顾，她是急着回家活命，又不是疯了拉人献祭，一个纽约的友好邻居可不会把市民们轰然炸上天。

    那便只有第二种选项，自制手环。这是她初来时便直觉更行得通的方案，而将其置于对撞机之后是因为，要从零开始制作手环，比起去收集支持对撞机重启的资源的难度高了太多。

    ——这也是《公约》禁令得以生效的技术关窍所在。

    米格尔没办法垄断跨宇宙手环的制作技术。蜘蛛侠们都是天才，而像霍比那样天生反骨的只消拆了重装一次手环就能搞清楚制作方式，格温也不例外。问题在于元件。

    那是一种当人类的世界线发展到2060年，正式开启地球与外太空常规旅行之后，在某颗太阳系外行星开采出来的未知矿物。米格尔用这种矿物制作了手环的核心元件，并借由它撕裂多元宇宙的间隙实现纵横穿梭。《公约》只需要启动每只手环内部的自毁装置，废掉由特殊矿物制成的核心元件，就能禁止所有持有手环的蜘蛛侠继续跨宇宙穿梭。

    这也是霍比在自制手环前一直在纽瓦约总部偷拆零件的原因。他自己的宇宙没有这种矿物，所以只能利用纽瓦约的现有零件改造。

    而42号宇宙也不存在这种矿物。

    不，或许存在，但存在于当下的他们远远不可触及的系外行星里。而除非此时格温能投下一颗什么能够压缩时间之类的药丸，让这个世界直接跨越去2060年，否则造手环就是痴人说梦。

    “到那个时候，就是蜘蛛老太婆了，”格温乐观地计算，“如果我没在那之前死于频繁到每分每秒都发作的排异故障反应的话……早知道我也学霍比去抠点零件了。”

    她把袖子拉上去一点，露出一小截制服下的紧身衣，以及紧紧贴在小臂上的蛛丝发射器：“这样就回不去了吗？就算回不去，也没有办法活下来吗？”

    话说她到底是为什么被带到这号宇宙的来着……

    格温脑中忽然一个激灵。

    “格温！”

    门被人撞开的一瞬，她已经拉下衣袖将发射器归位，一切痕迹恰如其分地收敛了起来。格温顺势弯腰，佯装在整理打底袜。

    “哦抱歉，我没想到你在……没打扰你吧？”闯进来的女生见状，手忙脚乱地把门关上了，门外还杵着另外一高一矮两个女生，但她将其他人隔绝在门外，自己却非常不识趣地留在了房中。

    格温抬眉看向对方。对方比她高一点，蜜色的皮肤栗色爆炸卷发，四肢结实，看起来很健美。

    爆炸头女生得到她的眼神，认为这就是允许她自道来意的信号了，咧嘴一笑：“我们想问问你要不要加入乐队的事……我知道你很忙，有体操队训练什么的，但是我们觉得你会和我们很投缘，正好我们缺个鼓手。”

    格温歪了歪脑袋。左侧及肩的金发垂下来稍微遮住了她审视来者的视线，蓝色的眼睛于发的缝隙里闪闪发亮。

    “我可没说过自己会打鼓。”她甚至都没有主动去结交过谁，除了前头那个滑铁卢以外。

    “直觉。”爆炸头女生又笑了，用手指点了点额侧。她身后的门外，被挡在走廊上的人不满被排除在外，大声地努力加入对话，声音隔着一扇门听起来闷闷的：“琼当时的原话是‘天啊这就是我要找的鼓手’。毫不夸张！她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打听，结果还因为听到行政老师不太待见你的话，就去踩了那位女士的皮鞋。”

    格温似乎也被逗笑了。她拉开了房间门让另外两位女生也进来，爆炸头女生按照她们进门的顺序介绍：“键盘手，贝斯手。”

    “主音吉他，”爆炸头女生指向自己，做自我介绍，“梅茜·琼（Maci·Jean），也是主唱。”

    她就知道，但是可惜。

    “我很忙。”格温把左边垂落的头发勾到耳后。

    琼丝毫没有泄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回答。键盘手和贝斯手在后面窸窸窣窣地咬耳朵“鼓手向来是最难搞的”。

    “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欢迎来参观我们的排练。”琼离去前邀请道。

    “乐队叫什么？”格温靠在书桌边，在三人转过身去时问。

    琼脚步一迟。

    “腕带乐队，”她回头解释，比划了一下手腕，“我们演出的时候唯一的dress code，就是所有人统一都戴腕带。颜色自选。”

    格温盯着她在手腕上划圈的动作，眼神蓦地一凛。

    “谢谢，”她和乐队成员们道别，合上门前想了想，对着逐渐走远的三人道，“我会来参观的。”

    腕带！

    格温仿佛置身于一串冰挂下而浑然不知，直到有人敲了一记，冰块呼棱棱砸下时她才大梦初醒。

    她怎么就忘记了，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当时在蜘蛛联盟中，除了正式的手环之外，其实还存在过一个简易版本的替代，那就是发放给非正式成员的临时通行证——梅黛和蜘蛛迈都曾经拿到过的，被称作“daypass”的腕带。

    虽然不具备手环的跨宇宙穿越功能，但腕带同样能够防止蜘蛛侠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出故障。而且正因为不具备穿越功能，腕带的制作，根本就不需要用到那个特殊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