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人

    陆佑被夸了句“好人”,又听她邀请自己进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既然是小姑娘的一番心意,我就不和你抢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我娘。”陆佑转身急急离去。

    欧阳文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陆佑竟然还有这一面呢?

    回到家中,欧阳文一边喝着汤一边开始草拟博物馆创建计划书。

    翌日,她眼睛上不出意料地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大熊猫都不需要画了,现在的模样就活像个大熊猫。

    江流已经驾着马车到了她府门前,欧阳文把计划书揣进袖里,出了门。

    “怎么见伯母要这么早?”欧阳文一上马车立即问道。

    “因为她不住在盛都城里,所以要去城外。”陆佑见她一脸憔悴,又问道,“你这又是妈不干活了一夜?”

    “偶尔熬个夜正常。”欧阳文打了个哈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伯母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以后都不问了。”

    “我娘一直住在城外的别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一趟府上。”陆佑垂着眸,“她本是水乡女子,爹年轻时曾外放,二人在南方相识、成亲。娘嫁给爹时,并不知他已娶正妻,后来随爹回到盛都,才知晓自己只能做妾。可惜一切已成定局,娘死了心,不愿留在陆府,便出府另住了。”

    欧阳文皱眉道:“这是被小三啊!你爹真是个大渣男!怪不得我看你跟你们一家子关系都不太好,肯定是因为你娘吧。你那位嫡母对你是个什么态度?陆佳、陆信他俩仇视你吗?”

    “问这么多陆府的家事做什么?”陆佑突然板着脸。

    “都要嫁进去了,操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你是可以不呆在府里,我却要跟你嫡母、嫡兄弟共处一个屋檐下。”

    前世那些记忆又开始在陆佑脑中回闪。不行,还是不能冒险,要想办法出府另住,不能让欧阳文留在陆府。

    欧阳文见他不说话了,只当他是不愿意深入聊,也不想自讨没趣:“不说算了,反正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没有完整记忆的欧阳文,每和陆家有一次交集,都像在开盲盒,总能遇到些让她瞠目结舌的事。她现在可以肯定,原主和陆家关系匪浅,系统交给她攻略陆佑的任务,肯定也是有理由的。

    只要多和陆家的人打交道,她可以自己把故事拼凑起来,不指望系统给她发记忆碎片。

    江流驾着车,在城外一处林间的庄子门前停了下来,他注意到庄子外还停了另一辆马车。

    此地青山绿水环绕,别有一番情致。欧阳文呼吸着来自草木的清香,幻想着以后的养老生活。如果能在现代找到这种地方居住,人也能多活好些年吧。

    陆佑推门而入,欧阳文紧随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园。

    一名中年美妇站在花丛间,她用浅蓝色的布包着头发,穿着米灰的粗衣,正锄着地播撒花种。

    她身旁站着一俏丽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头戴金钗,腰间坠着玉饰,殷勤地为她打着扇子。

    那女子听见门边的响动,见到陆佑走了进来,轻轻“呀”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陆大哥!”她高兴地唤着陆佑,却在望见他身后的欧阳文时笑容一僵,“文——”

    一个称呼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文姐姐。”最后她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思思,你怎么会在这儿?”欧阳文一时也尬住了。

    眼前这位宋思思小姐,算得上是欧阳文的小半个“青梅竹马”,如果欧阳文是个男子的话,她们俩也算是郎才女貌。可偏偏她是个女子,偏偏宋思思小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于是在欧阳文拜入礼部尚书宋大人门下后,就与宋家小姐宋思思产生了一段孽缘。

    欧阳文有状元之才,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宋思思与她相识日久,对她情根深种,立誓非君不嫁,还为此推拒了一门亲事。

    结果,欧阳文的女子身份大白于天下,宋思思哭断了肝肠,却也无可奈何。

    而现在这个欧阳文,她是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遇到原主惹上的这朵要命的桃花。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原主也太离谱了吧,陆信,陆佳,宋思思,这桃花债一个接一个,她到底招惹了多少人?红颜祸水!

    祸都是原主惹的,顶包的都是她。

    宋思思脸色异常难看,阴阳怪气地说道:“文姐姐难道不知,陆大哥便是曾与我定亲之人。倒是想问问姐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欧阳文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陆佑面无表情地看向宋思思:“宋小姐,此事本将军已与你解释过多次。婚约本就是长辈们擅自做主定下的,宋小姐也已退婚,自然作不得数。宋小姐若再借故来打扰我娘,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陆佑三两句就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了,欧阳文却不好说什么。宋思思退婚全都是因为她,她现在的处境不可谓不尴尬。

    “佑儿,莫对宋小姐无理。”陆佑的生母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瓷白的肤色在阳光的映衬下越发动人。她提着锄头走了过来:“她是感激你救过她。来替你看我,也是一番好意。”

    “是。”陆佑低头应了一声。

    宋思思又笑着走到陆母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不碍事的。当日我遭遇山匪,若不是陆大哥相救,怕是早已命殒,思思自当报答。伯母只要不介意,思思日后定常来看您,也跟您学学这种花的手艺。”

    “种花可不是什么轻松活,你当真想学?”陆母侧身问道。

    宋思思甜美一笑:“当然,还望陆伯母倾囊相授。”

    “好,好。”陆母笑着轻拍她的手,又转头看向欧阳文,“这位姑娘是?”

    陆佑连忙介绍道:“娘,这是欧阳文。陛下已为我二人赐婚,半月后便要成婚,今日孩儿特意带她来见见您。”

    “什么?!”宋思思惊叫出声。

    陆母面色微变,敛了笑意:“怎么这么突然?从前都不曾听你提起过这位欧阳姑娘。”

    陆佑沉默片刻道:“孩儿与她相识日子的确不长。”

    “陛下怎么会给你们赐婚呢!”宋思思怒视着欧阳文,“是不是你与陛下说了什么?当年你女扮男装考状元,陛下都替你遮掩,如今又为你赐婚,文姐姐当真好手段。”

    “女扮男装?”陆母面色不郁,“欧阳姑娘的经历倒是有些传奇。”

    “她如今在考古司任掌司,是孩儿的同僚。”陆佑解释道。

    陆母不解:“考古司?怎的不曾听过?”

    宋思思急急说道:“陆伯母,考古司是陛下特地为她而设的,平日里也就四处跑跑,做些抓盗墓贼的活。”

    “那岂不是跟捕快差不多?看来欧阳姑娘还是文武双全。”陆母看向欧阳文。

    欧阳文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从刚才开始她就插不上话,也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只想做任务,并不想接受阴阳怪气和处理婆媳关系。

    “陆伯母,考古司的人并不只是抓贼的捕快。”欧阳文笑着拍拍陆佑的肩膀,“我昨日不是说与你听了吗?赶紧给伯母解释解释考古要做些什么。陆将军博物强识,定记得清清楚楚。”

    “嗯?”陆佑一愣随即说道,“考古有田野考古、室内考古、文物修复、历史研究,还有……博物馆建设?”

    欧阳文惊奇地看向陆佑:“你竟真的都记下了?”

    “既然是未婚夫妻,怎么还称呼‘陆将军’这么生疏?”宋思思嗤笑道。

    欧阳文对她已经一忍再忍,终于决定不忍了,靠着陆佑的胳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当着妹妹的面怎好称呼得太过亲密?我们私下里的称呼自然是不方便说与妹妹听的,毕竟妹妹还待字闺中,怕妹妹听了害羞。”

    宋思思一张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

    陆佑倒是嘴角弯弯,也没有反驳欧阳文的话。陆母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欧阳姑娘,还请你在此稍候片刻。佑儿,你随我进来,我有话问你。”陆母说完又朝宋思思一笑,“宋小姐今日也请先回吧,我还要处理些家事。”

    宋思思乖巧地福身行礼,临走前还恨恨地看了眼欧阳文。

    欧阳文就这么被一个人留在了花园。陆母所种之花并不是陆府后花园里那些个珍稀品种,而是些寻常可见的花,只不过她好像很懂花艺,整个花园被她打理得极有层次感,色彩搭配也不俗,倒比陆府后花园那些花看起来更美。

    另一边,陆佑跟着母亲进了屋。

    陆母严声问道:“佑儿,这桩婚事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你可还记得答应过为娘什么?”

    陆佑慎重其事答道:“若非所爱,必不相娶;若为所爱,一生一人。”

    “看来你还没有忘,那这位欧阳姑娘,可是你心中所爱?”

    陆佑没有回答。

    陆母动怒道:“既非心中所爱,为何不拒婚?为娘不信陛下会强加一桩婚事于你,定是你默许了。你也要学你爹一般,做那薄情寡性之人,耽误人家姑娘的一生吗?”

    陆佑恭敬道:“娘,此事另有隐情,孩儿有不得不娶的理由。”

    “难不成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

    陆佑摇头:“没有。”

    “有人威胁你?”

    陆佑再摇头:“也没有。”

    “那是为何?”

    陆佑不语。

    陆母轻叹一声:“罢了,为娘没法替你做决定,是福是祸,只有你自己去经历。”

    陆佑终于放松下来,温和一笑:“多谢娘亲体谅。”

    “佑儿,你当真看明白自己的心了吗?”陆母突然问道。

    陆佑露出疑惑的表情。

    陆母面带微笑:“你其实很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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