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若雪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摸了摸身侧，只剩一片余温。她知道李长山又在天未亮时便离开了，想起昨夜那人的叮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顾若雪将脸埋进身侧的枕头中蹭了蹭，感受到腹中小家伙的动静，不由失笑。她撑起身子，将帷幔拉开，抬眼便看到立在屋内床边发呆的蕊心。

    “蕊心，你今日怎的起那么早？”

    顾若雪正欲起身，蕊心听到她的声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你昨日”顾若雪抬眸望向蕊心眼底，察觉到她眼神中的瞬间变化的失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昨日，你与成峰聊得如何了？”

    蕊心垂下眼眸，将她扶起，把浸湿的温热帕子递到她手中。

    “我把那件事，告诉成峰了”

    顾若雪擦拭脸庞的动作一顿，一脸讶异地看向她。

    “为何？”顾若雪不由得疑惑，她想不明白昨日蕊心和成峰聊了些什么，会让蕊心把那件事说出来。

    蕊心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又回到顾若雪身旁小心地伺候她穿衣，状似无意道：“昨日，成峰他，问我从边境回去之后，可愿意与他成婚。”

    顾若雪闻言顿时一噎，这个成峰，也太直接了吧。

    蕊心轻笑着继续道：“他跟我说，近日来发觉我对他冷淡，他寝食难安，就去问了王爷。王爷告诉他，若是他对我有意，要主动表白。”

    顾若雪想起昨日李长山确实与自己说过此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那，成峰作何反应？”

    蕊心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只是，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顾若雪闻言看向蕊心，只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继续道：“我等了好一会，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就离开了。”

    顾若雪见她满脸的失落，不由得蹙眉。这成峰，居然也是如此古板的人？

    罢了！或许是两人没有缘分。顾若雪上前握住蕊心的手，安慰道：

    “若是他知晓这件事后便没了心意，咱们也无法强求。待回京后，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顾若雪捏了捏蕊心的手，笑道：“我们蕊心，值得更好的男子。”

    蕊心被她的话都笑，眉头也舒展开来。

    “小姐，人家才不要找什么好人家，就一辈子待在小姐身边伺候。您在哪里，蕊心就在哪里。”

    顾若雪闻言鼻子一酸，内心更加地自责。

    蕊心见状，也知晓她心中所想，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今早王爷走之前特意嘱咐我，带您出去散散心。”

    说着，蕊心向门外的侍女们吩咐，将膳食端上来，边转身对顾若雪道：“小姐，您先用早膳，吃过饭后，我再带你去集市。您不知道，昨日我和……”

    蕊心顿了顿，继续道：“昨日我去集市，才发现，这边境的集市比起京城更加地有烟火气，街上杂耍卖艺的应有俱有呢，而且这边的小吃别具一番风味！”

    顾若雪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王爷还吩咐。说您月份大了，出门要带些护卫才行。”

    顾若雪抬起头，撞上蕊心略显尴尬的目光。

    “额，今早，王爷大概也问了成峰昨日的事。然后，王爷便将他一同带走了，而且同我说。”

    蕊心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顾若雪见她犹犹豫豫，不由得疑惑起来。

    “李长山同你说了什么？”

    “王爷有些严肃地同我说，他将成峰带走。”蕊心想起早上王爷说话的语气和神色，不由得笑出声。“省得在府里给我添堵。”

    顾若雪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象到李长山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摇了摇头。

    若是李长山是这个态度，那估计成峰在军营，也不会好受。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方才压抑的情绪也慢慢消散。

    军帐中，李长山坐在案后，锐利的目光扫过帐中的诸位

    将领。他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案上的地形图，薄唇轻启。

    “今夜子时，陈升你派一队人马，在方山顶上进行部署。”案下的将领们，围在桌前随着李长山手指的移动盯着要塞。

    “曹岑，你和秦陵率另一队人马，从小路绕至方山后，依泾河埋伏。”

    “是！”

    说着，李长山抬眼看着心不在焉的成峰，冷声道：“成峰。”

    成峰猛地听到李长山的声音，连忙收回神游的目光，抱拳俯身对李长山行礼

    “属下在！”

    “你带一队人马，在距离方山数十里的地方埋伏，待敌军靠近方山，蜂拥而出。切记，要将敌军的粮草主力，逼入进方山崖下。”

    “属下遵命！”

    吩咐完毕，李长山环顾一下帐内将领，温声道：“此番于交战关键时刻，若是能成功截下敌军粮草，必能大涨我军威风，也能狠狠挫一挫敌军的士气。”

    “王爷，此番北狄运送粮草，必然也是慎之又慎。卑职担心，只派三队人马去截，若是遇上北狄主力支援，恐怕凶多吉少。”

    李长山身旁的陈升闻言开口道。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将领们纷纷上前请缨。

    “将军，我等愿意率军支援！”

    李长山见他们脸上均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挑了挑眉，问道：“若是诸位将领都率军协助，而北狄趁此机会偷袭我军，诸位又该当如何？”

    台下的将领们纷纷安静下来。

    “可若是此番几位截粮不成，遇到敌军主力，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李长山闻言，轻笑一声，“那便由咱们来抢占先机。”

    他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案前，腰间的荷包随着动作慢慢地晃动着。

    “他们三人带队出发后，剩余的诸位，整顿好兵力，随我一同出城。给北狄贼人来个出其不意。”

    “这样不仅牵制了敌军的粮草支援，还能够打他们哥措手不及，将军英明啊！”

    “将军英明！”帐内顿时呼声一片。

    看着军帐内露出兴奋神色的将领们，李长山抿嘴轻笑，锐利的眼中却不沾一丝笑意。

    北狄挟持大庆太子求和的使团，大约已经到了京城。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长轩，你自求多福吧。

    若是此番我既能截下北狄粮草，又能再攻克边境的这座城池。你猜猜，咱们的父皇，还会舍得为了你一个太子，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吗？

    大庆京城，皇宫大殿之上。李琮信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正襟危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列在两侧，朝堂上君臣听着北狄使者带来的和谈要求，神色各异。

    “你是说，你们王上的和谈条件，不仅要退还之前我大庆攻下的两座城池，还要让出边境的榕城，再额外给你们金银玉器、良锦玉帛？”

    堂下的朝臣们听到李琮信凉凉的声音，都不由得在内心捏了把汗。

    自行宫回来，京城中就传起了太子殿下被北狄贼人掠走的言论，禁军每日都会在最大的花楼、酒楼查处传言之人，可越是这样，传言便越发甚嚣尘上。

    虽然大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今日北狄派来使者在朝堂上以太子做和谈筹码的事情，还是让在场的朝臣们不可思议。他们都在心中暗暗估摸着，自两国交战以来，恒王亲征，边境局势慢慢稳住，前段时间还传来大庆军连下北狄两座边境城池的捷报。大庆胜利的消息和恒王的威名，也在京中传开。此种情形之下，高堂上的这位九五至尊，面对敌国的要求，会轻易答应吗？

    “是的，这确实是我们主上对于和谈的要求。”那使者彷佛没有看到李琮信眼中的不悦，反而神情得意，自顾自地说道：“当初，我们北狄的大公主在贵国的土地上离奇身亡。如今，贵国太子不小心到了我们北狄。主上仁慈，不愿冤冤相报，正值两国交战之际，所以便想借此机会，卖给咱们大庆一个人情。”

    “哼”

    北狄使者的话音未落，便听得朝臣队伍前方传来一声冷哼。他抬目望去，看到一身蟒服身形修长的美貌男子，不屑地看向自己。

    “不知这位大人……”

    未等他开口，李长赫便眨起桃花眼笑道：“你们北狄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他玩味地看着一脸尴尬的使者，眼眸微动，继续道：“以你们公主身亡的旧事，来与如今我大庆太子被劫做对比。那小王却有个疑惑，需要大人解答。”

    那使者见他身姿不凡，神情傲慢，才晃过神来。

    “原来是五皇子殿下，久仰大名！不知五皇子殿下有何疑问？”

    李长赫轻笑一声，摸了摸鼻子，状似无意。

    “贵国主上既然提出，以我们太子殿下做和谈的筹码。那，使者您可见过太子？是否能保证我皇兄，如今是安然无恙呢？”

    龙椅上的李琮信闻言，也猛地抬头，目光紧紧盯着那使者。

    站在中间的北狄使者感受到周围探究的目光，连忙道：“属下虽然未见过贵国太子，但是我们主上和甲勒将军都能保证贵国太子殿下在和谈结束前都会平安无事。我们北狄虽然不想贵国如此重视繁文缛节，但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请诸位放心！”

    李长赫闻言，挑了挑眉。看来，如今李长轩还在甲勒手中，并非扣押在北狄王城。随后他往身后看去，与孙威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那北狄使者见李琮信仍是一脸严肃，沉默不语的样子，斟酌着开口道：“如今虽然两国暂时处于休战状态，但是和谈一日不定，战争便一日不止。还望陛下尽早做决定，以免夜长梦多啊。”

    李琮信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给旁边的陈公公递了个眼神。

    陈公公点点头，高声道：“两国战事，兹事体大。还请使者在京城中暂住几日，我大庆自会派人与使者洽谈。”

    那北狄使者闻言，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得陈公公继续道：“来人，带北狄使者下去歇息吧。”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北狄使者被带下去后，朝堂上陷入一片沉默。李琮信闭上眼睛，抬起手指，在眉骨中轻轻按着。

    “陛下，依臣之见，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将太子殿下从贼人手中救出。与北狄之间的恩怨，日后可以慢慢解决。”

    随着太子近臣工部尚书的开口，太子党们纷纷附和着。

    “咳咳”一片嘈杂之中，孙威走上前来。

    “微臣以为，近年来北狄贼人屡屡犯境，边境军民苦不堪言久矣。此番大庆厉兵秣马，一鼓作气，不禁屡战屡胜，还拿下北狄两座城池，属实振奋人心。”

    孙威看了眼在台上高坐的李琮信，捕捉到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又低头继续道：“此次出兵，已经耗费了大力的军马粮草，人力物力，更应该借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北狄之人赶回游牧之地，让其不敢再犯。”

    说着，他故作犹豫道：“若是，若是答应了北狄的和谈。就相当于这些日子大庆的损失全部打了水漂，还要额外赔上金银珠宝和，榕城。”

    李琮信眉宇微动，放在龙椅上的手微微蜷起。多年来，北狄一直都是心腹大患，从前顾家父子为大庆守边境，虽未能彻底驱赶贼人，但保得边境安稳。

    大庆百姓眼中也就只有顾家而没有自己这个皇帝的功劳。如今却不一样，领兵御敌的是朕的皇子，是李家人，若是借此机会彻底平了北狄之害，那自己的功绩，可就能名留青史了。

    “孙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为了一时的胜利，而置太子殿下于不顾吗？”

    工部尚书听到孙威的言论，怒不可遏，“敢问孙大人的君臣伦理读到哪里去了？我大庆太子若是横死北狄，那将来可是大庆的耻辱！”

    陷入沉默中的李琮信被他的怒声惊醒，他轻咳一声，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好了，先别吵了。如今两军相安无事，使者也在京城等待消息。此事，容朕再思量思量，先退朝吧。”

    说着，他想起昨日兵部呈上来的奏折，低声对陈公公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