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群臣纷纷行礼退朝,往宫门外走去。

    李长赫与孙威对视一眼,孙威低声对李长赫道:“方才殿下也听到了,如今太子并非在北狄王城,而是在甲勒手中。殿下若是做了决定,便趁此机会……”说着,孙威用手掌在脖子上慢慢比划了一下。

    李长赫看了看四周,叹道:“我与甲勒虽早有接触,但是以如今的局势来看,此事并非如此简单。他的姑父早就对他穷兵黩武不满久矣,所以才亲自派使者来和谈。”

    “况且,如今边境战事北狄节节败退,对他而言,此次和谈会比他继续用兵更有价值。所以,暂时还不能直接与把我的目的透露给他”

    两人正低声耳语,二人便看到陈公公手下的一个太监一路小跑过来。李长赫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加快了脚步。孙威正准备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便听那命太监高声道:“孙大人请留步。”

    那太监快步走到孙威面前,笑道:“皇上口谕,让孙大人下朝后到承明殿待命,陛下有事相商。”

    孙威闻言,将脚步收回,点了点头。跟在那太监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承明殿走去。

    孙威刚走进承明殿门口,便看到皇后带着身边的宫人在与陈公公说些什么。

    “娘娘,陛下现在有要事相商。待陛下空下来,奴才会禀明陛下您前来求见。”

    皇后垂着憔悴的面容,扯出一抹微笑,柔声无奈道:“好,那边劳烦陈公公了。”说着,她转身对身旁的刘春吩咐道:“留下一个太监在这里等着,若是陛下空下来,劳烦陈公公给个信儿。”

    “哎!”陈公公满面笑容地应下来。

    皇后看到被太监领着往承明殿走来的孙威,知是皇上召见。

    “给皇后娘娘请安!”孙威上前行礼道。

    “平身吧。”皇后看到孙威,脑子里便又出现当年良妃的样子。她挺了挺身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走吧。”皇后将手搭在刘春的手腕上,瞥了一眼低头的孙威,便抬步离开承明殿。

    “孙大人,里面请。”

    二人见皇后走远,陈公公转头看向孙威,满面笑容地引着他往承明殿中走去。孙威身后的太监微微抬头向陈公公使了个眼神,随后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进入承明殿。

    “臣孙威,参见陛下!”

    坐在榻上的帝王目光依旧盯着手中拿着昨日收到的奏折,看也没看伏跪在地上的孙威,只手臂微抬。

    “起来吧。”

    孙威连忙起身,脊背微躬,将双手垂在两侧。

    “不知陛下传微臣来,有何吩咐?”

    李琮信这才将目光从手里奏折移到他的身上。

    “昨日兵部呈上来边境奏请军粮的折子,今日北狄的使团就来求和。依爱卿之见,这军粮,还有必要再拨吗?”

    孙威眉头动了动,微微抬首斟酌道:“边境毕竟是国门重地,虽说此时双方未起兵戈,但我军将士处于无粮的困境,也是凶险万分。”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上,见他并无不悦之意,又继续道:“再者,和谈结论尚未定。依臣之见,边境,还是不能松懈的。”

    “哼”李琮信抬眼看了他一瞬,冷笑道:“依爱卿的意思,战事要比和谈更为重要了?”

    “微臣不敢!”孙威连忙跪下,叩首道:“微臣只是,从兵部和两国形势的角度来说。和谈还是要谈的,太子为储君,自然要比边境重要地多。”

    李琮信听了他的话,只一味地用奏折敲着榻上的桌子。

    孙威抬眼看了一瞬,犹豫道:“只是,只是如今我军势如破竹,实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借此机会一劳永逸,大庆百姓也必定对陛下感恩戴德。”

    李琮信手中的动作一顿,沉声道:“轩儿如今被困,若是他不能全身而退,朝野上下和百姓会如何看待朕啊?”

    孙威垂下头,静静思量一会后抬首道:“陛下,放在在殿上那北狄使者已经说了,太子殿下如今在边境甲勒手中,不在王城。臣听说,这甲勒一贯穷兵黩武,且权势颇盛。即便我们和谈,他也不一定会痛快地依照合约来行事。不如……”

    “不如什么?”李琮信听他说起甲勒,也想起这位曾经与顾家将领交过战的北狄将军。

    “依微臣之见,不如咱们先稳住北狄王庭,再给边境的恒王殿下传令,让恒王想办法先将太子殿下救出。太子殿下全身而退,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李琮信闻言,眸光微动。他放下手中的奏折,从榻上走下,来回踱步了一会,沉声道:“此时,容朕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孙威起身行礼后便准备转身往殿外走去。

    “对了,边境的军粮可以准备了。”说着,李琮信将批好的奏折递给孙威。

    孙威恭敬地接过奏折,应声离去。

    出了承明殿,他将奏折打开,看到已经干涸的朱红色批复,不由得冷笑出声。

    榕城将军府内,顾若雪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点了点面前摆着的新鲜玩意儿,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蕊心坐在一旁,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小姐,方才在集市上,您不是很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吗?说是在京城里都没有见过,一高兴就都买下了。怎的现在带回家反而看您没有兴趣了呢?”

    顾若雪换了下托着腮的手掌,眉头紧蹙。她望向窗外逐渐西沉的暮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我也不是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了,只是,我这心里莫名其妙地沉闷。”

    “啊?”蕊心闻言连忙站起身,“小姐心中不舒服,怎的不早说。我这就去请大夫。”

    “唉?”顾若雪见她神情慌张,作势要走的样子,连忙伸手将她拦下。

    “不是,我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舒服而烦闷。只是……”

    蕊心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只见她秀眉微蹙,粉唇抿起,眼神有些躲闪,白嫩细腻的脸颊上此时竟浮现出淡淡红霞。

    “哦~”蕊心心中明了,故意拉长声音调侃道:“我知道了,小姐您,是心中挂念王爷,才烦闷的吧。”

    顾若雪被她戳中心事,脸色更加羞赧。她摸着凸起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尤其是从集市上回来,我越发地想见到李长山。”

    “小姐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之前大夫不也说了,女子孕期,总会更加依赖自己的夫君的。”蕊心安慰道:“等过两天王爷回来,小姐的心情就会好起来的。若是您还觉得烦闷,不如我带小姐出去走走吧。”

    顾若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她摸着胸口,察觉到方才自己内心中的烦闷已经变成了心慌。

    “蕊心”,顾若雪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我有些,担忧李长山,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些意外。”

    “这。”蕊心见顾若雪的神色有变,脸色也凝重起来,“要不,我还是去请大夫来吧。”

    顾若雪摇了摇头,皱眉道:“你去和李长山今天留下的护卫说一声,让他套上马车,我想去军营看看。”

    “小姐,现下天色已晚。”蕊心闻言有些惊讶,自家小姐怎么突然要去军营。她面露担忧,“要不然,明日一早,咱们再去。”

    顾若雪心中正犹豫,突然感觉到肚子里传来动静。她轻笑一声,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蕊心,“就现在,我想见李长山,等不到明天了。”

    蕊心一时语塞,看着她一脸毋庸置疑的样子,不由得将话收回肚子里,无奈地笑了笑。

    “哎!”

    “快!王爷身上的箭需要快些拔下来!”军帐中已经乱作一团,被匆匆换来的军医连忙将手中的药箱放下。

    李长山此时躺在军帐的榻上,脸色惨白,胸前长箭刺入的地方仍流着血。他抬起眼皮,看着面前忙来忙去的士兵和周围有些无措的将领,提起一口气,嘶哑着嗓子对陈升道:“甲勒既以带兵后撤,攻下的城池和民众就劳烦陈将军善后。”

    他观察了一下几位将领的神色,见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咳一声,继续道:“方才两军阵前甲勒所言,诸位无需在意。兵家言,兵不厌诈。此事尚未有证据,诸位也不可听信谣言。“他面色微沉,狭长的瑞凤眼也变得锐利起来,”此事休要在军中议论,若是让本王听到有关这件事的谣言乱了军心,格杀勿论!”

    “是!”

    一旁的军医站在李长山身旁,刚用剪刀剪断箭柄,看着他因训话又裂开的伤口,连忙上前劝道:“王爷,您万万不可再使劲,这箭虽未伤及心脉,但也凶险至极。您先躺下,属下帮您将箭拔出,处理伤口。”

    “嗯。”李长山听到军医的话,放松身体,躺在榻上。他对着帐内的将领们挥挥手,淡淡道:“诸位先下去吧,协助陈升安顿军民。还有,本王受伤的事,万不可传出去!”

    “是!”

    “王爷,您先忍着点,属下准备拔箭了。”嘈杂的军帐随着将领们的离去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军医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李长山和他胸前已经陷入皮肤深处的半截箭头,担忧地说道。

    “无妨,先生动手吧。”李长山看了眼垂在腰间的荷包,用另一侧手将它紧紧攥住,轻轻闭上眼睛。

    “唔”

    随着军医手中的动作,李长山额头冒起细细的汗珠。他胸口的长箭被小心翼翼地拔出,箭头已经沾满了鲜血。一旁的副手连忙将厚厚的帕子按在李长山胸前的伤口上。

    “还好,这箭头上没有毒。”

    军医将箭头扔进水盆中,接过沾湿的帕子为李长山清理着创伤,又小心翼翼地上了药。

    “王爷,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您休息几日,切不可有大动作,属下每日会按时来为您替换纱布。”

    李长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见军医带着助手离去,他才放心地睡下。

    迷迷糊糊之中,李长山听到军帐外传来一阵动静。他好似听到了阿雪的声音,正以为是梦境时,却听到有人进入军帐。李长山睁开疲惫的双眼,却见到本应该留在将军府的何玉。

    “王爷,属下不知……“

    何玉一看到李长山胸前缠着的纱布,便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跪下行礼道。

    “本王不是命你在将军府保护夫人吗?”李长山看到何玉,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联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他眉头一跳。

    “启禀王爷,夫人她,现如今就在帐外。”何玉无奈道:“夫人说她思念王爷,今日一定要来军营见您一面。属下没有办法,只好带她过来。”

    李长山看着面前垂着头的何玉,又想到顾若雪那冰雪聪明的样子,知道今日恐怕瞒她不过。他将衣服穿好,又将外衣严严实实地披上,费力地起身。

    “罢了,你跟外面的士兵说,让夫人进来吧。”

    “是!”,何玉转身出去。

    不一会,顾若雪便挺着大肚子,在蕊心的搀扶下走进了军帐。

    “阿雪,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军营了。”李长山看到她走来,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温柔地笑道。

    “嗯。”

    顾若雪方才在路上心中焦虑了一路,可如今看到李长山站在自己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小姐是思念王爷,才一定要今日趁着暮色赶来。”旁边的蕊心打趣道。

    李长山闻言,满目含情地看着面前羞涩的顾若雪。见她吹头不语,故意戏谑道:“是吗?我才离开不过一日,阿雪便已经思念为夫了?”

    顾若雪抬起如水的眼眸,嗔怪地看向李长山,依旧不语。

    蕊心见状,连忙向二人行了一礼,捂着嘴笑着离开军帐。

    一时间帐内只剩下两人,顾若雪眸子中的嗔怪亦变成满满的情谊。她上前抱住李长山,嗔声道:“我今日从集市上回来便一直心神不宁,总是觉得你会出事。这才一定要见你的,如今见到你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李长山心中微动,用另一侧的手臂环着顾若雪的腰身,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呢。”

    “也想的。”顾若雪伏在他怀中闷声道。

    “哈哈哈哈”,李长山闻言不由得笑出声。

    “嘶。”胸前伤口在他的动静下又被扯裂,李长山不由得闷哼出声。

    怀中的顾若雪听到他的闷哼声,连忙从他怀中起身。这才发现面前的李长山唇色苍白,眉头微蹙。

    “你怎么了?”顾若雪见状,心中顿时一沉,“你受伤了?”

    她伸手握住李长山的胳膊,焦急地查看着。顾若雪突然问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抬起眼眸,盯着李长山胸前的外衣,手指轻轻一按。

    “唔。”李长山顿时肩膀微缩,面色不太自然地扯出一抹笑。

    “阿雪。”

    顾若雪看向自己的手指上沾染的血丝,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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