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回门，顾若雪和李长山坐着马车回到丞相府，爹娘和兄长早就等在门外。才分别几日，顾若雪再见到他们居然有种分别很久的感觉。

    “阿娘！”她正准备扑向顾夫人的怀抱，李长山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她被迫站定，疑惑地转身看向李长山。

    “臣顾雍携顾府家眷，恭迎王爷王妃。”

    “恭迎王爷王妃。”

    顾若雪转身看到父亲、母亲和兄长俯身行礼，眼中一阵酸涩。李长山拉着她的手向前一步，虚扶了一下顾雍，“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王爷和王妃舟车劳顿，府内已备好饭菜，请王爷王妃入内歇息。”

    李长山牵着她的手进入府中，顾大人和顾夫人带着家眷紧随紧随其后。

    宴席上，李长山和顾家男眷一桌，顾若雪和顾家女眷一桌。她是顾家晚辈中唯一的女儿，自幼家中婶娘们就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如今回门，不免对她的婚后生活诸多关怀。

    “雪……，王妃在王府可还习惯？”一向疼爱顾若雪的三婶娘开口询问。

    “对啊，也不知王府的吃食是否合王妃的胃口”“这冬日愈发寒冷，年前给王妃裁的冬衣竟没来得及让您带着。”

    顾若雪看着周围关切但略带拘谨的目光，无奈道：“都已经回到顾府，婶娘们还以王妃相称，便是要把若雪当外人了吗？”

    蕊心在旁边偷笑，对周围的夫人们说道，“小姐昨日还在念叨几位夫人，最害怕回府后几位夫人便与她见外。”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婶娘们顿时舒了口气，“哎哟，在婶娘眼里，我们雪丫头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婶娘们连忙安慰她，其他夫人也开始像顾若雪未出阁时一样唤着她的闺名，询问她在王府的生活。

    周围的嘘寒问暖让她心中更加酸楚，也更加想念未出阁的日子，甚至想留在顾家一直不走了。但是，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又浮现在自己脑海，她忍不住看向男眷那桌。李长山正与兄长对饮，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正要看向这里，顾若雪连忙回过头，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多谢各位婶娘关心，若雪在王府一切都好，王爷他，也待我很好”说完这些，她耳朵开始发热，羞涩地低下头。婶娘们见状都捂嘴偷笑，顾夫人看着她满眼的欣慰，“对你好娘就放心了，之前听说恒王他……，罢了，今日看来外界传言也并非属实”

    “我们家雪丫头貌美端庄，性格又好，恒王殿下娶了雪丫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一位婶娘低声说道，“是呀，再过两年生个大胖小子，小夫妻不更是蜜里调油？”

    顾若雪闻言满脸通红，“婶娘们可莫要取笑若雪了”

    说话间，她抬头看向男眷那桌，李长山疑惑的目光看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突然一片明了，甚至满眼地笑意。顾若雪看着他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内心暗骂他居然也一起嘲笑自己，婶娘们看到他们的互动，笑声越发多了起来，

    宴席过后，众人散去，只留下顾氏夫妇和顾若庭，还有顾若雪和李长山在大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顾若雪很想与家人独处，但是又不好开口将李长山赶出去，他在这里，阿娘他们总有些拘谨。

    李长山看着她不住搅着袖口的双手，嘴角掀起一抹笑，挑眉开口道：“小婿爱梅，早就听说岳父大人家后花园中栽着几株绿萼梅，今日既然来到这里，着实想去观赏一番，外面天寒地冻地，诸位在屋里说会话，我去去就来。”

    管家见状，连忙为他带路，他看向顾若雪眨了眨眼睛，转身出门。

    顾若雪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已然猜到他的意图，心中一阵暖意。

    “咳”，顾大人轻咳一声，她立刻回过神来，站起身扑到顾大人怀里“爹，女儿好想您”又起身抱着顾夫人撒娇

    顾若庭在旁边嘲笑“小丫头都嫁人了还在爹娘面前撒娇，羞不羞呀”

    顾若雪向哥哥做了一个鬼脸“一大把年纪还不娶妻，羞不羞呀”

    “你！”

    顾若庭气结，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姐姐还有三个月孝期便满了，想必来年春日若雪就有嫂子了，哥哥莫急。”

    “你，你这个臭丫头，怎么成亲之后反而越发油嘴滑舌了！”

    看兄长满脸通红却无法辩解的样子，她见好就收。楚云是礼部尚书的独女，也是她的闺阁密友，与她的兄长自幼青梅竹马，顾家与楚家为世交，哥哥与云姐姐的婚事便早早定下。岂料两年前云姐姐生母病故，她为母守孝三年，婚期只得延后。

    “你呀，整天就会在嘴皮子上欺负你哥哥”母亲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自陛下赐婚之后，阿娘一直为你担忧，恐怕你所托非人，但是今日看来王爷对你很好，我的女儿觅得良人，娘亲就放心了。”

    “阿娘和爹爹放心，他，对雪儿很好的”顾若雪脸上小女儿家的娇羞在娘亲面前一览无余。

    顾夫人很是欣慰，对着顾相道：“虽说恒王殿下对朝堂之事莫不关心，但越是闲散王爷越不会让女儿置身无端之争中，也算是福祸相依了”

    爹爹低声叹了口气，苦笑道，“圣上年事愈高，太子殿下虽敦厚，但易为谗言所信，朝中事，谁能定论呢。”

    “圣上为妹妹和恒王殿下赐婚后，太子殿下对我和父亲便有了戒备之心”兄长亦是苦笑，“不知是何人教唆，父亲与我，本就忠君之人，如今尊的是当今圣上，圣上钦点的太子，我们自然也会效忠太子殿下。”

    顾若雪看着父兄的面容，也意识到朝堂之事着实令他们忧心，“不说这些了，今日女儿回娘家，可不是来‘上朝’的”

    “哈哈哈哈哈，女儿说的对，来，跟爹娘说说那恒王府有没有亏待过你，要是有，老夫就是拼上这一身官职，也要替我女儿讨回公道的”

    她看着对自己疼爱依旧的家人，想到自己还多了一个李长山，心中更加地甜蜜。

    腊月很快就要过去，这一个月中李长山几乎每天都待在家中陪着顾若雪。蕊心时常和她说，“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谈论小姐不愧为大庆第一美人，端庄有礼，落落大方，令一向喜欢寻欢作乐的恒王殿下都浪子回头了。”

    小丫头脸上居然也带着一些得意神色，顾若雪不禁失笑。这些天，李长山最喜欢带着她去他的书房。他与自己说道：“我听顾府的下人说他们大小姐自幼便在琴棋书画上兴趣颇深，丞相夫妇甚至为自己的女儿建了一间书房专供爱女打发时间。因此，作为夫君，我可不能让你来到王府中觉得无趣。”顾若雪心中一阵暖意，嘴上却嗔怪他贫嘴取笑自己。

    书房中有专门安排的暖塌，她经常拿着一本书就可以打发一整天。但只要李长山在，这一本书，断是不能安安稳稳地看完。他时而会走到自己身边佯装踱步，但在自己看书入迷时突然凑上来吓自己，看着自己害怕中带着生气的样子，又装乖赔不是；时而非要带自己看所谓的“奇书”，等到凑近一看，却是不曾读过的民间话本，还告诉自己这些书籍记录的都是男女情爱。作势要以他俩来写一本旷世著作，每每把自己逗到满脸通红地佯装过去打他，他却顺势偷香；时而他终于老老实实地在案前看书，自己的视线却不自觉地从手里的书中一向他的侧颜，沉溺而不自知。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在顾若雪看来，跟李长山在书房的时光，却是自己最快乐的岁月。

    转眼间已到年底。

    除夕晚，皇家夜宴，御花园歌舞不断，李长山将桌前的梅花糕推到她面前，“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顾若雪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看向阶下朝臣，爹娘和兄长在左首端坐，阿娘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慈爱地点了点头。

    她咬下一口梅花糕，嗯，冷冽中带着一些香甜，低头对李长山说道，“这个梅花糕好甜，你快尝尝”李长山打趣道，“一块梅花糕就开心得不得了了，下次得让咱们王府的厨子多跟御膳房讨教一下这做糕点的厨艺。”

    “还有桂花糕也要一起做”顾若雪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对他笑道，李长山看着她的样子，眉眼含笑，微微无奈“都听娘子的”

    顾若雪正欲回他，突然感觉到下方似有目光注视，侧身看向右首，一对穿着朝服的夫妇，带着一名闺阁小姐，恰坐在爹爹和阿娘的对面。

    她一回头竟对上了那女孩的目光，有一丝、冰冷，或者说是，怨恨。

    顾若雪内心盘算着，自己久出深闺，即使随母亲赴宴，也仅仅认识几位相熟的夫人小姐，这对夫妇既然坐在右首上位，想必品级不低，但那女孩自己竟从未见过，看着似有些柔弱。

    此时她想到有次哥哥在书房被爹爹训斥，自己本想劝阻，母亲将自己拉住，“你哥哥今日在朝堂顶撞了兵部尚书，人家虽比你爹爹官职低一级，但官职在你哥哥之上，又是长辈。更何况，那兵部尚书与你爹爹素来不对付，你哥哥此番顶撞，着实会为你爹爹招来嫉恨。你爹爹正盛怒，咱们先别过去了”

    顾若雪回过神来，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且听说兵部尚书的女儿生的美貌，但自幼体弱，因此一直未在京城宴会中露过面，想必这位便是那位孙小姐了。可是为什么……

    正当她陷入疑惑，歌乐骤停，舞姬散去。高台上的皇帝举起酒杯，道“今日除夕，辞旧迎新，朕携皇室与众卿共度今夕，遥敬皇天，愿我大庆来年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顾若雪和李长山一同端起酒杯与众臣子附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佳肴摆放到宴席之上。皇上与皇后娘娘说过几句关怀的话语后便开始动筷，群臣见状亦开始晚宴。

    宴会过半，因晚宴前那两块糕点，顾若雪早早便觉得饱了，放下筷子后静待结束

    “本宫早就听说顾家若庭小将军骁勇善战、文韬武略，今日得见，果然英姿勃发”兄长的名字突然被提到，她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居然是太子李长轩。

    哥哥在左首前方，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连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谬赞，微臣实在不敢当”

    顾若庭话音未落，便听到太子身旁的五皇子不怀好意地笑道道，“顾小将军在朝中年轻一辈里可是翘楚，文武双全，相貌又是风度翩翩的，据说就连兵部尚书家的千金都倾心于你”

    他话音刚落，太子殿下方才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的凝固，不经意间将目光看向孙听琴的方向。

    顾若雪闻言心中一震，从未听说过自己的哥哥哥与孙听琴的事情呀，况且，兄长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她看向台下，那孙小姐的脸上并未有一丝羞涩的样子，反而十分冷漠，彷佛说的不是自己；云姐姐脸色微变，面上带着恼意；想必那孙小姐钟情哥哥的言论是无中生有，哥哥明显有些急躁，正准备回话，却听太子殿下继续说道：“得此佳节，可否请顾小将军为大家舞剑助兴？”

    此时顾若雪正坐在太子殿下下方，看着他脸上刻意的笑容，心中一阵火起！自己兄长好歹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现下居然要求他在这种场合像伶人一般表演剑舞，太子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

    先是编造哥哥与兵部尚书千金的所谓情意，再是折辱于兄长，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父亲的声音：“犬子虽有武艺傍身，但奈何相貌粗犷，身姿拙笨，哈哈哈，若是配上剑舞，恐怕会污了诸位眼睛哈哈哈”群臣听到父亲这番话，也开始笑起来，众人都以为这个建议就这样过去了。

    却听到上首一声咳嗽：“爱卿这话倒是失实，令郎玉树临风，身姿潇洒，若配上剑舞，更会锦上添花赏心悦目，如此良辰佳节，朕也着实想欣赏一番”

    一刹那宴席上安静下来，顾若雪的手在桌下紧紧握着，担忧地看了看父兄

    “既然陛下今日有兴致，那就让犬子献丑吧”毕竟皇上开口，父亲也只好应下。哥哥虽不悦，但也很快收起情绪。

    “既然顾将军舞剑助兴，怎能无乐相和，臣女愿以琴为顾将军伴奏”顾若雪闻言看去，云姐姐正俯身行礼

    “哦？难道礼部尚书的千金也心悦顾小将军哈哈哈，顾卿方才还在说令郎相貌粗犷，身姿拙笨，朕可从未听说，相貌粗犷之人还深受多位闺阁小姐青睐。”

    云姐姐此时起身道：“回陛下，臣女与顾将军早有婚约在身，确实心悦顾将军，今日也想与未来夫婿一起为各位献上剑舞”宴席上众位大臣脸色各异，纷纷看向孙小姐和太子殿下，那个孙小姐却好像没有听到大家谈论她，低垂眼眸，自顾自地盯着面前的佳肴。而五皇子面上显露出一丝尴尬，想必也没料到楚云会突然站出来。

    “哈哈哈，果然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皇上及时解了围，“既然顾将军未婚娘子在此，朕可不能再让他舞剑助兴了哈哈哈，等到你二人成婚之日，可再推脱不得了”众人跟着取笑一阵，宴席重归平静。

    顾若雪看向父兄，父亲脸上明显出现了愁容，哥哥也心不在焉。她收回眼神，却在此时对上孙听琴的眸子，幽沉中带着一丝嘲讽。顾若雪心中极为不悦，虽然父辈官场不和，但她们二人素未谋面，为何她对自己的敌意如此之大？

    “在看什么？”李长山的声音突然靠近，宽大的手掌从桌子下面覆在她的手上“是在担心顾相和小将军吗？”

    “不是，我好像感觉，兵部尚书家的孙小姐对我有些敌意。顾若雪看向他，觉得有些委屈他眼神突然变得冰凉，但很快又是一片温柔，随即恢复了以往样子，低声对顾若雪说道：“估计是在嫉妒你，我家娘子貌若天仙，温柔大方，肯定会招来其他人的妒忌。”

    顾若雪面上一红，轻轻推他“你、你正经一点。”

    他见她不好意思，愈发地拿那些话来逗她。宴席一片热闹，顾若雪也因他的话语，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更加没有注意到两尺开外孙听琴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