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鸢飞陵上 > 追白之珠(一)

追白之珠(一)

    阿秀骂骂咧咧地变回秀水剑,宝金权举着一分为二的剑灵剑像抱着传家宝贝,一头扎进他乱七八糟的冶炼室。

    从一路奔波赶到帝都,和元筝绫、宋稚霜他们对峙,再到水牢营救三皇子,一共耗时整整三天三夜。

    发生了什么、见到了谁、大家又都说了什么,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好像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殿下,你在……做什么?”

    鸢凝很少发出这么小心翼翼的疑问。

    嘉陵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养成了无意识地摆弄那只手镯的习惯。

    那只白三姐给她的白色手镯,好像越来越能通人性,总是时不时发出阵阵温暖,好像一个温柔的老者,不断在默默地给嘉陵鼓励。

    “鸢凝,你说这只镯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白衣公子摇摇头,看向不远处的窗外。月霭沉沉,“宁静”这个词久违地出现在嘉陵脑海里。

    宝金权殿里点的是他自己做的蓝麟灯,颜色微蓝中泛着明亮的暖意,不仅能将事物照得十分清晰,还能照出一种别样朦胧的美感。

    鸢凝神色微凝,几缕发丝凌乱地横在额角,一张脸在蓝麟灯的映照下散发出一股清冷之意,如同山涧冰凉的溪水中倒映着的明月。若是在朝远民间,不知又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她给她留下的南陵卫,也够他一辈子吃穿用度不愁。

    可这个明明可以远离自己,过得如同神仙般自在的男人,却不偏不倚,非要穿过重重阻碍,来到暴风雨的中心,来到自己身边。

    这么些天来的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早已将他原先丰神俊逸的脸颊打磨得略微凹了下去,一尘不染的白衣也被磨得有些破烂。

    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鸢凝忽然回头。

    即使外表沧桑了许多,可他的眼神却一如三百年前、那个尚不足十岁的小儿,仿佛只要嘉陵一声令下,即使是天上的明月,鸢凝也会给她取下来。

    “殿……”

    “没事。”

    嘉陵下意识地扭开视线,“我要去个地方。”

    “我和殿……”

    “不用。”

    冰凉的夜风穿过耳畔,“等宝师父修好秀水,你再来追白殿找我。”

    “追白殿?”

    鸢凝的声音里除了担心再没别的了:“殿外到处有追兵,追白殿更是……”

    “更是险中之险。我知道。”

    嘉陵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断想要看向鸢凝的眼神,“有些事,必须、也只能是我去。”

    但她其实还有半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这是自己欠李穆的一笔债。

    说罢她匆匆站起,可无论再怎么掩饰,逐阳剑在剑鞘中的低沉蜂鸣,还是暴露了她此行的杀意。

    鸢凝不再阻拦,在原地一动不动、扎了根般呆站着,只是对嘉陵的担忧有如切肤之痛,溢满了他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只可惜,背对着他的嘉陵看不见。

    赶去追白殿的路上果然障碍重重,但一切阻碍在她面前,都如螳臂当车,构不成一点威胁。

    这里是她的朝远,是她拿命拿一切治理的江山,是她从小便一砖一瓦看着它被一点点建造而成的朝远皇宫。

    现在的武学司,也就是宋承的府邸,是十二钉中最后修葺的。而原先的武学司、李穆的住处,其实正是现在宝金权的制造司。

    当年李穆撞破了朝远帝与追白之间的秘密后,地位从原先尊贵的筑国十二钉一跃而下,被打为朝廷的叛徒。

    嘉陵现在走的这条路,便是百年前李穆从自己的武学司赶去追白殿的路。

    不知这条路是被下了什么诅咒,凡是走上这条路的人,好像都会沦为朝远百官的死对头,被扣上“疯子”、“叛臣”的骂名。

    路上阻拦她的侍卫越来越近乎疯狂,几乎已经到了只要不杀死他们、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拄着自己的骨头都要拦住嘉陵一般。

    普通人断不可能如此。想来是元筝绫的人马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士兵下了蛊。

    蛊毒下得如此之狠毒,几乎可以断定是莲埃和陈盼联手的杰作。

    那些不知从何处调来的朝远士兵,看见嘉陵就像看见灭族的仇人般,不要命地涌上前,哪怕手脚筋都被点麻,依旧要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公主才是卖国贼!”、“誓死效忠二公主”、“还我追白珠”、“还我家国寿命”之类的话。

    被逼无奈,嘉陵一把逐阳剑已经杀疯,银色的剑锋已经被数层血水浸染,她怅然地抬起头,正好望见天上的一轮明月。

    不知这世间无二的清辉,是否洗得清自己的冤屈?

    “李大人。”

    嘉陵忽然喃喃自语,“你说,我现在能做到了吧?”

    冷不丁,四五个已经血肉模糊、却仍坚定不移扑上来的侍卫在刀光中倒下,随之而来的是两道刺目鲜红飞溅上她苍白的脸颊。

    追白大殿的穹顶就在不远处,四面八方涌来的不知疼痛的傀儡侍卫也越来越多。

    只怕当年李穆途径此地时内心的焦急,与现在的自己比,也是只多不少吧?

    当年,就连年纪尚轻的嘉陵都能看出朝远帝的异样,作为十二钉之中武学大司的李穆,又何尝看不出端倪。

    就算身为朝远的开国帝王,就算年轻时骁勇善战、麾下贤臣无数、战无败绩,可终究敌不过的,是一副凡人的血肉之躯。

    他会老,会病,会死。

    明明耗尽一生的千秋大业眼看就要完成,可自己脆弱的凡人之躯,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出悲鸣。

    元祈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皇长女尚且年轻,离独自一人掌天下大权还待时日;朝远曾是天都仙国、她自己又是天神后裔的事,根本还未曾好好谈起,现在的自己,又岂能轻易倒下?

    即使清楚八百年前的天都之战的缘由,明白那个叫善恶凌天的游神绝对不会安好心,可经过无数个不眠夜的长思,朝远帝还是拿起了白凌、也就是自己第一任妻子留下的神珠——将数百年不曾踏足朝远的末等游神召唤进了帝都。

    他将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以及愿意与游神交换的东西一一讲明,没想到,善恶凌天想也没有多想,便欣然应允。

    不等他开口询问更多,游神已然出手,将那颗能从天都召唤神祇的神珠,化成通体洁白的宝珠,名曰“追白珠”。

    一纸帝王血契,得来一颗追白之珠。

    元祈按照游神的指示,对外宣布了“追白之约”。宣称凡与自己签下此约者便是“追白者”,从追白者中脱颖而出的追白者,就可成为朝远的“白王”。

    “白王”之位高权重,其权利甚至大于万人之上的筑国十二钉,且白王全族皆可多活五百年寿命,死后其名入册,享万世传颂。

    元祈要求十二钉在朝远国内大肆宣扬追白之约,一时间,成为白王、光宗耀祖,理所应当成为了朝远上至老翁、下至童叟皆知的崇高目标。

    而元祈每次疾病发作之时,就可以通过追白珠的能量来压制发作。多年不曾再有突破的功法亦是水涨船高,原先只有三百多年的寿命,更是活到了现在的七百多岁,依旧精神抖擞。

    但水面之下的真相却被一直暗暗潜藏。

    追白珠的能量并非凭空产生。每一个追白者的功绩、精进的功法,都会被追白珠抽走一部分。

    虽然偷偷抽走的部分不多,但千万子民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犹如千万滴水汇成奔腾不息的百川,追白珠提供给元祈的力量太多了,多到他自己已经无法消受。

    于是,皇族和效忠皇族之人的寿命与功法便也在一夜之间猛涨,而民间对此却浑然不知,只因四处开始流传起“白王即将降世”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就在白王即将诞生的前一晚,李穆,至今嘉陵也不知为何,他会挑了那个时间点孤身进了追白殿,留给后人一团解不开的谜。

    或许是他偶然间发现了白王其实就是个朝远帝傀儡?还是他发现自己近些年猛涨的功法与寿命,其来源正是不断汲取万成千上万追白者的追白珠的功劳后,无法忍受?

    那时的嘉陵正准备就寝,忽然听见追白殿方向传来异响,她马上意识到今日正好是每月父皇都会进追白殿的日子。直觉提醒她,有事发生了。

    等她独自一人、行色匆匆赶到追白殿,却正好看见那一幕。

    平时就连一道缝也不会留的追白殿殿门直直敞开,李穆半伏在地面,春水剑未曾出鞘,离他不远的朝远帝胸口剧烈起伏,手中赤宙刀刀尖带血,正满脸不解与愤怒地瞪着他。

    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她下意识地轻轻掩上门,手脚并用地爬到一扇屏风后。

    殿里,她只看见了父皇和李穆。

    李穆虽然已经身负重伤,却仍死死攥着怀中之物,朝远帝如同被激怒的神祇,一遍遍叫着“拿出来!”,一边一刀接着一刀划在李穆身上。

    手法虽不致命,但如此癫狂、不分青红皂白疯狂攻击朝远重臣的父皇,还是吓得嘉陵呆在原地,气也不敢出。

    忽然只听红了眼的元祈朝着她的方向投来一道慑人目光:“谁?谁躲在那里?”

    看见自己父皇手中开始转动的赤宙刀,嘉陵一把推开屏风,站出来:“爹,是我。”

    还未等朝远帝回答,李穆抢先高声对着嘉陵喊道:“公主!我命已矣。可你记着,此珠必毁!”说着便催起掌力,眼看就要一掌拍碎怀中物。

    他李穆是谁?

    乃当今朝远武学司之主,说他是目前整个朝远之中武力最高强之人也不为过。他这情急之下的一掌,更是含足了十成十的功力,若是被这一下击中,就算是天界的顽石,也得立刻化为齑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朝远帝咆哮着如同一头不受控制的雄狮,反手一剑刺进了李穆的心脏。

新书推荐: 公主不要皇位跑路了 [综影视]淮橘渡春风 我坑世子那些年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 瓷色不芜 珩星予吾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