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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一)

    纯纯眼神里有一瞬恍惚,扑闪着的睫毛上还沾着些残余的泪痕,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望着她一个人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宋稚霜小声嘀咕:“嘉陵,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思想,已经不能算是邪灵了,你这么对她,真的好吗?”

    等纯纯完全消失,嘉陵一直紧绷着的脸上寒霜般的神色忽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无尽的茫然:“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拿她当人吗?”

    “可她不是你做出来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当年头脑发热、做出来善恶比例颠倒的一意邪灵,失去封魂柱后会是什么样子?”

    嘉陵在殿里来回踱步,裙摆乱飞:“若是一意邪灵不再听命于我,或许事情还稍微好办一点,但若是纯纯这样的一意邪灵有了自己的意识,这……这……”

    “公主便下不去手了?”

    一个声音从某个刁钻的角度传来,嘉陵四下一望,发现这声音的来源居然是脚下的青砖。

    “宝师父?!”

    嘉陵面色崩溃,望着原本就已经被纯纯弄得破破烂烂的殿里,此时地上又忽然新冒出的一个洞:“你老人家在这里做什么?”

    宝金权笑呵呵接住鸢凝伸来的手,不急不忙从洞里爬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现在外面乱呀,我只能这样来了。”

    宋稚霜问道:“二公主一派不是都已经被拿下了吗?有何可乱的?”

    “好些人平日里啥也不练,就全仰靠那颗珠子,这下那颗珠子没了,老的老残的残,还有昏了头的吵吵嚷嚷要和大公主拼命,只不过都被家里人按住了。”

    嘉陵惭愧一笑:“师父,其实我也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

    宝金权呵呵笑着的样子既有年轻人的活泼,又有年长者的豁然:“那必不可能。追白珠这东西啊,体验一下也就罢了。人除了自己,那是谁也靠不住的。”

    许久都被紧张气氛笼罩的凌霄宫主殿,此时因为宝金权的到来终于有了些生气:“公主,纯纯说到底并不是人。就算她再怎么关心你,也不能忘了她一意邪灵的身份。”

    嘉陵沉思并未回答,宝金权又道:“她现在确实像‘人’,但公主也别忘了,人有的时候,反而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也没时间思考这么多了,也不知你那做工粗陋至极的柱子,能撑到几时。”

    嘉陵略感讶异:“你是怎么知道封魂柱出了问题的?!”

    宋稚霜和鸢凝对看一眼,敢如此当面说大公主的手笔“粗陋至极”的,除了宝金权怕是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宝金权嘴里虽然怪罪她的封魂柱,面里却仍是和颜悦色:“从你执意要做一意邪灵开始,我就知道终于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你看。”

    说着一只手伸进自己衣服里,左掏掏右掏掏,最后在一个难以描述的位置,掏出一样小包:“为了这一天,它也等了好久。”

    “这是……”

    “啊!”

    嘉陵还没说话,向来沉寂如哑巴的鸢凝一声短促的惊呼,暴露了他认识这东西。

    宝金权掏出来的这枚小玩意,鸢凝和嘉陵都见过,甚至对于鸢凝来说更是熟悉不过:

    一只做工精致小巧的金蟾蜍。

    这居然就是一年多前、嘉陵在秋祭上设计与鸢凝重逢时,于小年栽过跟头的那个金蟾蜍。

    这东西出现得过于突然,嘉陵愣了半晌惊道:“宝师父!那日的那个黑心摊主,该不会就是你?!”

    宝金权只笑呵呵的,不再说话。

    “得了。”

    嘉陵拿过那蟾蜍在手里左盘右盘,“我说你常常空着大殿,不知去哪试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原来是跑到街坊去坑人了!”

    鸢凝看着那蟾蜍,嘴上是没说什么,但面色之中明显浮现出来的那缕得意,足以表明他绝对还记着那时候发生的事:他凭自己的实力赢了宝金权一只纯金蟾蜍。

    “宝师父,你去祭典上坑蒙拐骗的事我先不追究。”嘉陵端详半天也没发现蟾蜍的特别之处,只是觉得它格外重:“难道说这玩意,和我的封魂柱能产生什么关联?”

    谈到自己做的东西的功能,宝金权脸上那抹无所谓的表情忽然消失,猛然间像是换了副面孔:“你知道女娲补天吧?”

    内容跨度过大,嘉陵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女、女娲补天?”

    “嗯。女娲补天。”

    说罢认真的神色之上又加了几缕神秘:“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把天给补上?”

    嘉陵想说“别告诉我这癞疙宝能补天”,觉得有些不太礼貌,就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可宝师父一脸自信:“这癞疙宝能补天。”

    足足愣了小半柱香,嘉陵强忍内心的许多冲动:“不如展开说?”

    之前每次宝金权做出什么立意奇特的东西,总会不厌其烦地从原材料开始到制作工艺为止说个不停。

    嘉陵满怀期待,本以为这一次他也会说个明白,可没想到这一次宝金权只是淡淡道:“我们一起去冤狱海,如果能找到封魂柱的裂缝,把这个放上去就好。”

    过去、找到、放上。

    “这么简单?”

    宝金权忽然又把他那扇子举起来挡住脸:“就这么简单。”

    明白其中必有猫腻,但就目前情况来看从宝金权嘴里肯定也是挖不出什么了,“宝师父,你我师徒这么多年,你这时候来,肯定还有什么话要说吧。”

    社恐的宝金权这时才把扇子从脸前拿开,走到窗前:“先说好,公主你看见接下来这个东西,不许骂我。”

    “这次皇宫之乱多亏宝师父在我才能有现在,怎么会骂……?!”

    甚至都来不及表达完发自内心的感谢,嘉陵的声音便随着窗户的打开戛然而止。

    窗外,一只巨怪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凌霄花下。

    巨大的空白眼眦、尖锐修长的恐怖利爪……这不正是一只一意邪灵!

    “宝师父!”

    嘉陵的声音半分怒半分惊喜:“你居然……背着我自己也做了一只一意邪灵!”

    天下人都知道一意邪灵是大公主做出来镇守朝远的,又有谁会想到她的师父宝金权竟然也偷着藏着做了一只。

    “不对啊!”

    嘉陵望着窗外那看起来绝对是一意邪灵的东西:“所有的一意邪灵必须有封魂柱的控制,你这只明显和我的封魂柱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何能听命于你?这到底是不是一意邪灵啊?”

    不用想,对于这些问题,宝金权依旧片字不答,又把那该死的扇子挡在脸前。

    宋稚霜早显然已经释然:“宝大人藏着这只一意邪灵这么久,现在忽然大大方方拿出来,是想做什么?”

    宝金权顿了顿,将那扇子拿下来,嘿嘿地发出油腻似往常的笑:“我们用它一起去冤狱海嘛。”

    “……行。”

    嘉陵走出屋子,来到了那只一意邪灵面前。这只与她毫无契约羁绊的彪悍巨兽,此刻却轻柔地俯下身,像一只乖巧的猫一样任由嘉陵抚摸它的触须。

    “等我忙完眼前的,你再和我说说其中原委也不迟。”

    四人简单整理后,便坐上了那只宝金权的一意邪灵,虽然不是嘉陵的手笔,但它的飞行速度却完全不输昭昭和慕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逶迤的朝远皇宫在视野中越来越远,最终变得如同一粒尘埃般凝在了天边。

    冤狱海在朝远国的边缘,离帝都很远,即使是一意邪灵,也得飞上一天一夜。

    嘉陵正打算休息一下,趁这个时间好好打个盹什么的,鸢凝看见她要休息的样子,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袍递过来,她摇头示意不用,鸢凝却倔强地一定要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嘉陵躺下刚拿掉,他又固执地盖上来,如此以往反复几次,她忽然面色一白。

    鸢凝怔住,看着嘉陵煞白的神色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事:“殿、殿下……我……”

    谁知嘉陵却忽然站起来,往一意邪灵飞行的反方向看去。

    很久都没有看见她如此,宋稚霜和宝金权同时莫名紧张起来。

    两行泪忽然清清楚楚从她脸颊上滑落:“……筝绫!”

    “二公主?”宋稚霜不解,“二公主她怎么了?”

    鸢凝也想开口,忽然被一只手挡住,示意他先别说话。

    只见宝金权神色严肃:“姊妹连心。可哀可叹。”

    “可二公主不是在水牢吗?嘉陵不是才让纯纯把她带去凌云宫的吗?”

    宋稚霜的嘴比脑子快上太多,她要说什么,宝金权完全拦不住。

    嘉陵此时只觉得心头的那股颤栗越来越严重,如同原本平静的湖水中落进了一块巨石,泛起层层的涟漪,“我……我刚刚感觉自己被狠狠拽了一下,好像、好像是筝绫在什么地方拼命喊我,让我救她。”

    “不该啊。就现在这个情况,除了嘉陵亲自下令要按叛国罪治她,还有谁能伤到二公主?”

    一直沉默的鸢凝此时也道:“殿下如若担心,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嘉陵摇摇头:“封魂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效,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整个朝远都要陷入腥风血雨。冤狱海是我现在必须要去的地方。”

    只听宋稚霜忽然叹了一口气:“还好我不是你妹妹,你这大义灭……”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闭嘴:“呸呸呸,我是说,还好我是女剑神,关键时候能陪在殿下身边,发挥余热。”

    嘉陵自然明白她想到了什么,擦了擦泪,“宝师父,快点吧。我们修好封魂柱,快些回去看看。”

    宝金权紧紧握着手中的金色蟾蜍,目光看了一圈空荡无一物的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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