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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复得

    “殿下,殿下!”

    一阵剧烈的摇晃,她猛地清醒,鸢凝的脸占据了她一整个视野:“怎么了?又是噩梦?”

    嘉陵看了看车窗外面,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我这是……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

    百年来,她只会做那一个噩梦的,而如今的这个梦,又算什么?

    自己被山师抱着,然后又被山师追杀?

    她摇摇头:“没什么,这是哪儿?”

    鸢凝有些迟疑道:“是……南陵卫名下的一间酒肆,殿下如果接受,我们可以在……”

    “接受接受,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看得出鸢凝的担心还没完全消失,嘉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我都说了没事。快走吧。”

    待小二替他们泊好马车,嘉陵前脚刚准备跨过门槛,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这顿,应该是公子请吧?我没带钱。”

    鸢凝一愣,趁这空隙,旁边忽然插进一个嘈杂的声音:“你还会有没钱的时候?”

    这尖酸刻薄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于小年。

    她和鸢凝这次进远相山,出于安全考虑,就把他留在了帝都南陵卫。没想到,他倒是挺会找,居然早就摸来了这家离远相山最近、南陵卫盘下的酒肆。

    “嗯,我请殿……”

    鸢凝话还没说完,嘉陵却幽幽道:“就算是大公主,也是有过捉襟见肘的日子的。”

    “真的假的?大……”

    鸢凝一把不耐烦地推了于小年一下:“我和殿下吃饭。你把春雨刷了。”

    “人家好歹大老远来的,怎么连顿饭都不让一起吃啊!”

    于小年骂骂咧咧走远了,嘉陵却一反常态,异常安静,目光静静望向远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

    是啊。

    富可敌国的大公主,朝远皇族元氏,怎么还会有为钱所困的日子?

    可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就像钉在她骨髓之中的暗钉,就算有一日被拔去,留下的仍会是能带来蚀骨疼痛的伤口。

    大公主与凌阳百姓签订的追白之约中,其中用来赔款的仙都雪花银,每一文,都是她自己的、元氏的财产。

    她既不能亏了朝远的国库,亦不能让她心爱之人的子民寒心。

    大公主动用了一切元氏可动之财,就连自己的首饰,也只留下了一支代表元氏族徽的银簪,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能将赔款付平,其中还有不少,是十二钉中的几位老臣慷慨出的。

    鸢凝轻轻提了提她衣袖:“殿下,请吧。”

    嘉陵随着鸢凝走到一桌菜品早已布置得满满当当的大桌前,忽然笑道:“风景宜人的二十四号大桌?”

    也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巧合,这桌号刚好和他们重逢不久时,嘉陵在酒馆舌战群儒时的桌号一模一样。

    鸢凝并不言语,只是拉着她坐下,然后轻轻往她手里递上一双筷子。

    嘉陵愣了愣,捏起筷子,随即一拍大腿:“这不是我当年狠心当掉的那双吗!我最喜欢的田州碧玉筷子,手感极好!”

    鸢凝没想到她会一下就认出来,脸色微微泛红:“我……也是无意间买到,现在还给殿下。”

    嘉陵高高兴兴拿起筷子,刚夹起一块肉,送到嘴边却又忽然放下:“鸢凝,我之前早就觉得春雨看着很眼熟了。”

    她说完两只眼睛滴溜溜望着鸢凝打转,他支吾好久,终于缓缓道:“春雨……是小椿的后代。”

    “什么?!”

    嘉陵筷子上的肉啪嗒一声掉落,“小椿是……我的那个小椿?”

    这个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嘉陵一时间高兴地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小椿曾是朝远名扬天下的汗血战马,是匹天性通灵、万里挑一的好马,曾经随着大公主踏遍整个朝远,人尽皆知。

    可即便是这样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为了偿还给因为追白而死亡的凌阳百姓,嘉陵当年不知怀揣怎样的心情,也将它变卖了出去。

    后几十年,凌阳的追白之乱刚平息不久,元氏刚恢复元气,嘉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当年小椿的买主,希望能把她最最喜欢的战马赎回来。

    可谁知造化弄人,住在附近的百姓告诉她,买走小椿的那户人家,就在她赶来的前两天,举家搬迁,不知去往了何处。

    那段时间,嘉陵第一次觉得,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就被什么东西,在自己命格上刻下了“失去”二字。

    自小她就失去亲生母亲的照拂,成年后因为皇位的继承,也几乎失去了一切年轻女孩该有的自我,再后来,她失去了初恋,又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个国的百姓,失去了最爱的衣服首饰、最爱的马儿……

    望着面前失而复得的筷子,窗外不耐烦打着响鼻被于小年刷着的春雨,还有,那个一汪春水般乌黑的眼睛,白衣胜雪的公子。

    “……殿下!”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刚好落在翠玉制成的筷子尾端。

    鸢凝明显慌了神,不明白殿下为何落泪:“若殿下不喜这些,其实还有好多的,在南陵卫,还有些下落不明的,我也在找了,不知殿下最想要的是哪样?”

    嘉陵默不作声,豆粒般的泪珠,继续一颗一颗砸落。

    忽然她拿起筷子,对着面前满满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狠狠吃起来。

    望着她一边吃,一边哭的样子,鸢凝此刻惊也不是,疑也不是,就只能那么呆愣在一边,望着大公主旁若无人地、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也不知她狂塞了多久,一边的鸢凝见她也只是在狂吃而已,可能是饿坏了,刚放松下来,忽然一条手臂狠狠拉过去,一下就掉进了一个很香的怀抱。

    这个香,不仅仅是大公主身上素来就有的淡淡的、沁人心脾的不知名香气,眼下还带着鸡腿红烧肉的饭香。

    嘉陵不是个在吃上讲究的人,忙起来的时候,纯纯从百宝箱里揪出什么,她就顺嘴吃两口什么。

    可眼前这一桌菜,若不是对她的胃口喜好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出来的。

    她吃着吃着,忽然视线就模糊了起来,一股酸楚从鼻尖开始,向着浑身上下蔓延。

    就是因为这股酸酸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泪越发不可停止,以往吃过的苦头、有过的不好的遭遇忽然一件一件,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越涌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猛地,她才意识到,这种酸楚的感觉,好像叫做委屈。

    她是大殿下,是朝远国未来的女帝,掌握万民的命运,所以一切的不公,一切的苦难在她头上,就都变成了理所应当。

    你未来可是要继承朝远帝位的,就算摔了一跤,又怎么能哭?

    你现在可是受万人景仰的大公主,一举一动,怎能让别人看出瑕疵?

    你已经在这个高位上待了这么久,事到如今还会还没习惯,还觉得累吗?

    你若哭了,肆意了,累了,背后便会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千万只手拉住你,要把你从岌岌可危的高处拉下,可若你倒了,身后的朝远万民边会随之倾颓,万劫不复。

    在大殿下的位置上几百年,嘉陵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戒掉了情绪二字。可如今,忽然有这么一个人,没有立场、没有理由,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在他面前,无论你是哭是笑,是苦是甜,是对是错,他都不会在意,哪怕你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也会默默站在那里,在暴风雨的中心,为你建起一座坚固的城墙。

    嘴里嚼着饭菜,嘉陵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一泻千里。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她曾甘之如饴的苦难,忽然猛地全部在鸢凝面前觉醒,她忽然就想这样隔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在只有他和她的世界里,放声大哭一场。

    此时,鸢凝精心准备的雅室里,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大公主用着自己的本相,嘴里包着饭菜,死死抱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白衣公子,狂哭不止,鸢凝看着自己衣服上,被大公主蹭上的油乎乎的东西,擦也不是,躲也不是,抱也不是。

    可往往现实就是如此离奇。

    正当此时,伴随着门外小二着急的喊声,雅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声音随之而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路上堵马,迟到了我先自罚一杯……”

    鸢凝和嘉陵的样子映入眼帘,那女子瞬间也呆住:“这、这是?”

    小二这时气喘吁吁冲进门:“大姐,你走错了!二号雅室在隔壁!”

    嘉陵缓缓松开手,因为刚才哭得太猛,呼吸还有点抽:“你、你谁、呃啊?”

    鸢凝只淡淡瞥了那女人一眼,目光便又回到了嘉陵身上,修长温柔的手指轻轻抚摩她的后背。

    女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哟!瞧我干的什么事!”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十足的歉意:“抱歉、抱歉啊!小两口请继续、继续!”

    眼看她就要倒退着出雅室,嘉陵忽然道:“慢着!”

    这女子身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气息,行为举止也完全不像会功法之人,所以鸢凝对她的闯入才会毫不在意。可是,不知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却引起了嘉陵的注意。

    空气陷入寂静,此时店小二试探性地开口道:“这位客人,您说的那场宴会,并不是在今天,而是明天。”

    看来,这女子不仅没有迟到,甚至还早到了整整一天。

    “怎么可能,我出门前还看了黄历今天是……啊!”

    黄历,现在就明晃晃地挂在一号雅室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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