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

    宴安帝压根不信在自己的管控下会出什么严重的事,他姿态闲适,“太子与聂丫头无事吧?”

    祁王却道:“性命无忧,只是太子被一只发狂的野豹咬伤了左臂。”

    宴安帝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祁王道:“具体情形臣弟亦不大明晰,当时臣弟同大将军找到太子一行人时,那野豹已被太子的亲卫制服。”

    “至于这发狂的豹子为何会出现在太子捕猎之地,臣弟已着人去查。”

    “太子伤得如何?”

    “彼时太子的伤口已被聂姑娘用布条简单做了包扎,臣弟未能得见,但臣弟见太子神志清明,应当未伤到要害之处,如今太子已经回帐,由太医诊治了。”

    “朕随你去瞧瞧。”宴安帝将握在手里的茶杯随意往桌上一扔,它左摇右晃地转了两转,终是落了下来,碎在地上。

    沈令淑在旁听得胆战心惊,只能暗暗祈祷太子伤得并不严重,否则她姐姐,乃至于今夜去寻太子的人,恐怕都会被宴安帝的怒火波及。

    等他们到太子的营帐时,她舅舅兄长们都在,面色凝重地立在两旁,而太子则被安置在一张小榻上,沈令淑暂且没看清她伤得如何。

    聂君竹站在太子身旁,她背身垂着头,沈令淑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但看着身上没什么伤口,只衣袖与肩膀处隐约看到有血迹,可她此刻尚且能拿着白布替太子按着伤口,想来那也不是她的血。

    随行的太医已在旁医治。

    沈令淑微微松口气,可等众人散开,她再一看太子的伤势,心间又提起来,明眼人一瞧,就知方才赵竑说得轻省了些,太子受伤的部位哪里是他说的左臂。

    明明他的整个左侧的肩胛骨都像是被利齿所咬伤,半褪下来的衣衫上满是鲜血,就连新覆上去的布帛也很快被红色浸透。

    几人见宴安帝来到,连忙要跪下行礼,宴安帝摆手,又沉声对太医道:“先治伤。”他见太子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又问道:“太子伤势如何?”

    太医一边调制药膏,一边答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太子殿下的伤势虽看着严重,但所幸避开了大的经脉,又受伤不久,只要止住了血,那便无碍。”

    宴安帝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早有小内侍搬来椅子,他在内侍的侍奉下坐下,才对立在一旁的聂锋道:“如今太子已经救回来,看着不过是些小伤,也无大碍,卿忙乱了一天,莫不如先回帐休息,让几个小辈们留在这里也就是了。”

    聂锋却跪下,直将身子弯下去,他语气谦逊,“臣等未能将太子安全带回,还请陛下责罚。”

    见到这一番情形,众人都跪将下去。

    宴安帝还未说话,就听太子求情,他刚受了伤,想是极疼,声音微弱:“父皇,原是儿臣任性贪玩,以致受此祸患,与舅舅他们并无干系。”

    宴安帝也道:“太子说得是,卿等救回了太子,明明有功,哪里有罪?说来朕还要赏赐你们,跪着像什么样子,都起来,快,”见聂锋还跪着不起,宴安帝转头对沈令淑道:“淑丫头,还不将你舅舅扶起来,他身上有旧疾,万万不可如此劳累。”

    沈令淑忙直起身上前将聂锋搀扶起来。

    太子又对宴安帝道:“父皇,夜已深了,儿臣伤的不重,儿臣斗胆请您保重身体,早些安寝。儿臣听说您今日也受了伤,儿臣不孝,做儿子的非旦没能在您身边给您侍疾,反累得您为儿臣提心吊胆。”

    “罢了,我们且散了去”宴安帝微一沉吟,又道:“太子的伤势既然不大严重,我们聚在这里倒搅扰了太医治伤,让聂丫头守在这里,我们就不碍事了。”

    他说罢,又朝太子那边连看了几眼,方出携一众人了帐门。

    可沈令淑实在担心,便也偷偷留了下来。

    她在一旁等太医将伤口包扎好,并将饮食行动间该注意的地方一并安排,待他提了药箱出去后,她才问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就遇到了猛兽,不是说猎场里过于凶猛的动物皆是有数的吗?寻常地方根本碰不到它们。”

    聂君竹替太子裹好衣裳,又扶着他侧躺下,一言不发。

    “姐姐?”沈令淑原以为聂君竹未听见自己问话,刚想预备重新说一遍,就听得这不大不小的帐子里响起了另一声低弱的姐姐。

    “姐姐,”太子哀哀道:“是我有错,不该贸然上前,可我看着那野豹当下便要扑到你身上,我一着急就……”

    “我没想到你当时手中正持着短剑,姐姐,你别恼了……”

    “再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姐姐,若是那畜牲伤了你才不好,我一个男人,受些伤也无所谓。”

    “赵毅!”聂君竹是真的生了气,“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忘了我身上总携着短剑?你还不如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一并忘了才好!再说这么多年,你有见过一次我鲁莽行过事?”

    “今日若不是我收剑够快,此刻我那把短剑就已经割了你的脖子!你猜今日是那花豹的嘴快?还是我手中的剑利?”

    “姐姐……”太子忙抬起身子,用完好的右臂拉扯住聂君竹的衣袖,“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你莫生气,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聂君竹却不像从前那般好哄,她气得发抖,说话时声音发着颤:“赵毅,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今日差点就杀了你!”

    太子生怕她气出好歹,连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姐姐,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沈令淑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自是明白其中的凶险之处,今日她姐姐手中的那把剑若真的刺中太子,不管太子伤得如何,一旦被人发觉,难免不会被人安一个行刺储君的罪名,虽说是个人都知道准太子妃必不会干这等事,但这种事情只要被抬到了台面上,无论怎么处理都难办。

    只是幸好这都是假设。

    沈令淑因此小声对聂君竹道:“太子表哥想必已经知错了,他如今还伤着,流了那许多血,想想就疼,姐姐你姑且放他一马,等太子表哥身子养好了,你再狠狠罚他!”

    聂君竹无奈望她一眼,又瞧了一眼巴巴的太子,半晌才冷声道,

    “这岂是好玩的?若今日稍有不慎,莫说是我,就是整个聂家,怕是都难逃一劫。”

    太子见她语气没有方才激动,连忙认罪,:“我记下了,姐姐,我再不会了,我现下肩膀疼,姐姐你快扶我躺下。”

    聂君竹听他喊疼,忙蹙眉凑上前查看,“谁让你动来动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动作轻柔地将太子摆了个舒适的姿势。

    沈令淑见缝插针,忙又替她可怜的太子表哥求情,“姐姐,太子表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若当时是我在场,想来也不会比太子表哥做得更好。嘿嘿,我也许会更蠢些,没准儿我自个儿就将自己送到豹口里去了,想着那豹子吃饱了,好放了姐姐。”

    聂君竹听得这话,愈发无言以对,她安顿好太子,回过头定定盯向沈令淑:“淑儿,我如今还生着气,你若是像往常那般聪慧机灵,就该明白我现在并不想听这些蠢话。”

    于是沈令淑噤了声,唉唉,时人常说记吃不记打,说得便是她了吧!

    她姐姐这几月被皇权磋磨地温柔了些,她便忘了——聂君竹早慧,自小收拾惯了她和太子闯下的无数烂摊子,她一向懂得如何一句话拿捏他们。

    撒娇卖痴看来对今晚的聂君竹无用,沈令淑明智地同她姐姐告辞。

    她临走前对太子使眼色——太子表哥,望你自求多福。

    第二日一大早宴安帝便来探望太子,可见宴安帝虽嘴上不怎么说,心底里到底是疼爱他的儿子。

    “太子表哥,陛下可说了什么?有没有怪罪谁?”沈令淑刚刚来的路上碰到宴安帝,还同他请了安才过来。

    太子既伤了,聂君竹便要留下来照顾他,而聂君竹不出去,沈令淑亦没了跑马散步的兴头,她虽可以缠着萧清则,同他腻在一处,但要她在大庭广众下做这样的事她还没有这个勇气,再说她到底有两分良心,记得来探望她倒霉催的表哥。

    “太子表哥?”

    太子脑中响起方才宴安帝的话。

    “毅儿,朕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当时你的亲卫在何处,要你亲自上去挡那畜牲,再说聂家那个丫头不是会些功夫?需要你碍手碍脚上前去逞能?”

    “太子,记住你的身份,你身上担着许多人,更甚担着天下苍生,你可不要昏了头!”

    太子盯着聂君竹忙来忙去的身影,瞳仁浅淡,他露出个微微的笑,答道:“无事,父皇是担忧我的身子,过来安慰了我几句。”

    正说着,却听得门口通传,“殿下,三公主求见。”

    太子同沈令淑两人面面相觑,连聂君竹亦惊讶,“我们素日同她没有交情,怎的这会儿她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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