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只见领头那人穿着一身藏蓝织金蟒袍,头戴莲花金冠,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已足够伟岸,与成年男子不相上下。

    来人正是赵竑。

    “参见祁王殿下。”沈嘉言抱拳行礼。

    赵竑略一点头,“沈二公子。”

    赵竑身后一人出列,朝沈嘉言道,“小的们随殿下巡防,听到此处喧哗,前来查看。”

    沈嘉言心下一喜,这就好办了,虽说他不怕与赵玖对上,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家人的事,自然该他赵家人管。

    他笑道:“伤人的泼皮已被我们家的护卫拿下,”他朝身后捆成一团的几人一指,“就是这些人,不过听苦主所言,那幕后指示者与文郡王世子约莫逃不开干系。”

    赵竑微一沉吟,示意兵士将人接手,道:“那便多谢沈二公子,这几个人我们便带走了。”

    沈嘉言刚想继续言说小柳枝的事宜,就被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

    “哎呀,二哥哥,你记性怎么这样差?把小柳枝哥哥给忘了吗?”

    他这个莽撞的妹妹啊。

    下一刻就见沈令淑掀开车门,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头上多了顶白色帷帽,将全身都罩了起来。

    紧接着她转身又将小柳枝接下马车。

    再一晃眼,他心中尤其稳重的聂君竹亦跳将下来。

    沈嘉言眼前一黑,掺和进这种强抢民女的案子难道是什么好事?一个接一个掺和进来。

    沈令淑方才坐在马车上望见赵竑时,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敬的念头,“菩萨误我!”但转念一想,大约是还自己没有忌口的缘故,怪自己,怪自己。

    而且到此时,她亦不得不承认,来人是赵竑,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靠她对赵竑那么一点浅薄的了解,他身份够尊贵,能制得住文郡王世子,为人又公正无私,绝不会偏袒赵玖。

    在小柳枝对赵竑低声诉说冤情的时候,沈嘉言连忙将两个妹妹拉至一旁,先对着沈令淑:“你呀,你呀,多等那么一时半刻就将你急死了,我难道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刚听到的话也能忘?”

    “幸好来的是祁王殿下,若是遇着赵玖,磕碰到了你,莫说是大哥,爹爹就先把我打死了。”

    “二表哥莫怪淑儿,她有自己的考量。”

    “还有君竹妹妹!”听到聂君竹插话,沈嘉言又转而对着她,“你不拦着她,还跟着一起捣乱!不管伤了你们哪个,我都万死难辞其咎。”

    “二哥哥你莫要絮絮叨叨像个老嬷嬷一样,就算是赵玖来了,这个马车我也是要下的!”

    她又对聂君竹道:“二哥哥果然是个男人!”

    “我们不下来,难道要小柳枝一个人来面对?即使我和姐姐站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也都是有用的。”

    沈嘉言愣住。

    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个在简单不过的案子,赵玖欺男霸女,为了妹妹,陷害了人家哥哥,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但无论是指控还是对质,小柳枝这个总是苦主要在。

    他忽略了小柳枝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刚刚对着淑儿,尚且犹豫羞耻,若要她一个人……

    沈嘉言再次感叹,他这个妹妹啊。

    沈嘉言自认为很了解他这个妹妹的性子,平日里大大咧咧,好似什么都放不到她心上去,很爱捉弄人,但认怂也极快,撒娇更是一绝,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姑娘。

    今日才知,她骨子里原是个善良细腻的好姑娘。

    罢罢罢。

    “你们两个必须紧紧跟在我身后。”沈嘉言最后叮嘱。

    沈令淑暗中翻了个白眼,她偷偷对聂君竹嘀咕:“跟在二哥哥身后还不如紧紧跟着姐姐你呢,二哥哥的身手哪里比得上姐姐。”

    聂君竹很自然回道:“但二哥哥是个男人。”

    沈令淑顿住,“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沈令淑握住聂君竹的手,感受到了她虎口的老茧。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柳枝那个小东西呢?一群废物连个小娘儿们都弄不来!还得爷亲自来抓!”忽然一道粗野的声音从沈令淑她们身后响起。

    聂君竹连忙转身将沈令淑往自己身后一护,又在瞬间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沈令淑转头便见着一个酒气冲天,脚步蹒跚的身躯朝她们东摇西晃地走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赵玖那个混账,这一看便知道是烂醉如泥,明明年纪也不大,怎么就长成了这般令人作呕的模样。

    盯着那因纵欲过度而通红肿胀的猪头脸,沈令淑再次为小柳枝后怕,幸好她遇到了他们一行人。

    赵玖恐怕就没打算放过小柳枝和她哥哥。

    “咦,这又是哪儿来的两个美人儿……”

    赵玖迷离着双眼,摇摇晃晃地欲凑上前。

    沈嘉言连忙拨开她们俩,站到赵玖面前,对她俩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往后退!有哥哥在呢,君竹妹妹把匕首收起来,小心伤着手。”

    “妈的!你是谁?叽里咕噜的,也敢拦你爷爷看美人?”赵玖伸出手,直直指向挡在他眼前的沈嘉言。

    “世子……世子!”赵玖身后的小厮紧赶慢赶,终于拉住了他的衣摆,伸手欲拦下伸出的手臂,“世子!快把手放下,那是沈二公子!”

    又对沈嘉言赔罪,“二公子见谅,我们世子喝多了。”

    “什么二公子?我会怕他?”

    大冷的天儿,那小厮汗都要从额头上滑下来了。

    “沈国公,是沈国公家的二公子!”

    “什么国公!这天下都姓赵,什么沈国公!不过是靠着个女人,”赵玖露出个油腻的笑,眯起眼睛,“说起女人,他家那个女儿倒是长得很有滋……”

    这个草包!

    “混账!你说什么?”沈嘉言再有涵养,此刻也怒不可遏,他回身抽出护卫腰间佩着的剑,向着赵玖身前砍去。

    “二表哥!”

    “哥哥!”

    沈令淑和聂君竹两人同时发出惊叫,连忙上前拉住他。

    沈令淑语速极快:“自有律法治他,犯不着为他染上一身晦气!”

    她死命拉住沈嘉言绷起的胳膊,“哥哥快停手!”

    在这一番混乱之中,忽响起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赵玖!”

    沈令淑终于放松了身体。

    赵玖嚣张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居然敢喊爷的名字!”

    赵玖的小厮这下连声音都低了许多,他埋下头,拽了几下赵玖的衣袖,“世……世子,别说了,是,祁王,是祁王殿下!”

    祁王?

    赵玖打了个激灵,脑海里生出几分清明来,忽想起曾经见过祁王血溅在脸上眼睛都不眨的模样,腿肚子转起筋来。

    他立刻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袖子,收起脸上不正经的表情,弯下腰去,恭谨道:“拜见王叔。”

    赵竑却没应他,只道:“上前来。”

    赵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望去,被赵竑一双摄人的凤眸吓得半晌不敢挪动步子,他战战兢兢,“王叔……”

    “是要孤亲自过来?”

    赵玖被吓得一颤,他抬步朝着赵竑慢慢走过去,最终停在赵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

    “再近点。”

    赵玖眼睛一闭,又挪动了步子。

    赵竑忽扬起手掌,一把扇在赵玖脸上。

    沈嘉言光是听着那声音,牙就一酸。

    赵竑用的力道极大,赵玖瞬间被打得趴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他咬咬牙,赶忙又爬起来抱住赵竑的小腿,连声道:“我不敢了,王叔,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孤最讨厌被别人触碰。”

    赵玖立马放开手臂,向后膝行几步,跪倒在地,“王叔……”

    “赵玖。”

    “是,王叔。”

    “多余的话孤并不想多说,随孤走一躺大理寺吧,”他又转而对赵玖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们郡王,若他管教不了儿子,自有人替他管教,至于那位姑娘的兄长……”

    那小厮连忙道:“小的明白,定会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

    赵竑最后对着沈嘉言一点头,“沈二公子放心,孤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沈令淑透过幕篱的缝隙,总觉得他在临走之前瞟了自己一眼,可等她抬眼,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在那小厮的带领下,他们终于见到了小柳枝的哥哥。

    实在是让人惊讶。

    小柳枝说她哥哥文秀,原不是假话。

    “呜呜呜,是哥哥没用,枝枝……不要再管哥哥了,哥哥只会害了你。”

    沈令淑想到那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单薄男人,很想不道德地笑出声。

    “让小姐们见笑了,”坐在马车上,小柳枝望着他哥哥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嘴角勾出个微弱的笑,“奴婢哥哥是个柔弱的好人,若不是因为奴婢,他此时该在书塾读书才是。”

    小柳枝回过头,眼里满是感激,“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各位贵人们的恩德。”

    沈令淑笑道:“哪里求你有什么报答,让我想想?下次梳头梳的再好些?”

    小柳枝笑出声来:“奴婢遵命!”

    将小柳枝送到宫门口后,在回程的路上,沈令淑叹道:“难为小柳枝平日里娇娇俏俏的,那承想内心里却藏了这么多的苦楚。”

    好赌的父亲,早逝的母亲,文弱的哥哥。

    “奴婢如果不是正赶上那一年入宫的采买,我爹爹怕是早就用我抵了债了。”沈令淑想起小柳枝对自己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那样嘲讽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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