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原来方才程妃受到惊吓,晕了过去,混乱中被仁明殿的侍女安置在了偏殿,经太医诊脉,才发现已怀有身孕。

    宴安帝冷静下来,着福顺去安抚程妃,并赐了些东西下去。

    “让程妃静心安养,不必过来谢恩了。”

    仁明殿里依旧跪着一地的太医,刚刚为聂皇后诊治的胡太医战战兢兢地向宴安帝禀报:“娘娘本就忧思过重,这药又凶险,若不是先服下了祁王殿下的药,恐怕……”

    沈令淑握紧了问秋的手,她从方才起便跪在一旁。直到现在,没有人来苛责她,也没有人敢扶她起来。

    她喊的那几声,这殿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聂皇后中毒,也有她的缘故。

    宴安帝揉揉眉头,“朕叫你们来,不是来听这些个无用的话!你只说皇后何时能醒来?”

    胡太医死死埋着头,“臣……臣……”他闭上眼睛,“臣无能。”

    “闭嘴!”宴安帝拿起手边的玉枕,狠狠掷在地上。

    还是太医院院首王太医顶着宴安帝的怒火开口,“陛下息怒,皇后娘娘的姓命定是无恙,只是醒过来的时间还未有定论。”

    “皇兄,”赵竑在一旁道,“皇嫂必吉人自有天相,现下要紧的是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经赵竑一提醒,宴安帝像是才想到这么一回事,他扶住额头,让太医们退下。

    “朕如今心绪烦乱,恨不得将这些无用的人都斩了!”他皱紧眉头,面色疲惫,“此事便交给十三弟,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他状似无意道:“十三弟今日怎么突然闯进了皇后宫?”

    赵竑冷着一张俊脸,不疾不徐道:“臣弟今日受母后传召,言说要捎几本佛经给母妃。时近中午,正好英姑姑上了几碟子时新的点心,有一道粟粉糖糕,母后念及皇兄喜欢,便着臣弟拿了些来寻皇兄。”

    宴安帝点点头,道:“说起来安母妃近来身体可好,朕近来诸事烦身,难免慢怠了她。”

    赵竑道:“母妃一心向佛,身体倒还康健。”

    宴安帝便又不想说话了,他转过身,一味地去瞧聂皇后那泛着青白的脸。

    赵竑便道:“那臣弟先告退。”

    临走之前他停在一脸凄惶茫然的沈令淑面前,低头看她,“沈姑娘,得罪了,要请你随孤走一趟,孤有些话要问你。”

    沈令淑茫然地抬起头,开不了口。

    问秋见状连忙道:“殿下恕罪,我家姑娘被吓到了,请殿下先行,我们姑娘随后就来。”

    宴安帝此时也道:“淑丫头想来必不会做那些事,十三弟询问几句就好,不要吓着她。”

    “臣弟明白。”

    沈令淑胸臆之间被自心间涌来的自责、后怕、担忧等等混杂成一团的不知名情绪填满,她茫茫然地随着问秋的步子前行,不知要往哪里去。

    等她脑中稍稍清醒,却发现已经置身在一个小房子里。

    她坐在铺了厚厚垫子的椅子中,手里甚至被塞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赵竑直挺挺地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神色却依旧冷冰冰,他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沈姑娘不必惊慌,皇后娘娘必会无事。”

    沈令淑眼眶里泛起水色,若没有人安慰还好,可赵竑这样一说话,虽然语气冷硬,但还是触动了她的委屈。

    照理来说此时最不该委屈的便是她,是她像个傻瓜蠢货一般,将毒药喂进了她姨母口中。

    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从前又被娇养着,仁明殿对她来说一直足够安全,是她在这森严的皇宫里可以睡懒觉,随意表达自己喜好,不必隐藏情绪的地方,她在这里随心所欲的活着,几乎没受过半点伤害。

    这些年来,即使参与到争斗中,也不过是小孩子间直白的打闹,这种大人间勾心斗角,杀人还要诛心的事,她亦是初次见到。

    更何况如今躺在床上的还是与她再亲近不过的姨母,她方才还顶着病体,站在她身前,微笑护着她,而今却像是断了生机。

    自她喂药到现今,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殿下,”她哑着嗓子,声音极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竑道:“那日将文郡王世子提走,后来审问时,却言及皇后殿里的另一位姑姑。孤料便想此事有些蹊跷,又闻听皇后病重,于是便拦了沈姑娘的车架。”

    “那……”为何不直接去见陛下?

    沈令淑想这样问,但她立刻停了嘴,是了,赵竑作为亲王,与她们没有什么深厚的往来,犯不着去为了一点蛛丝马迹去惊动宴安帝,他能在自己入宫的路上给自己一些提示,已是天大的恩情。

    再说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姨母恐怕……

    赵竑见她长久的不说话,便带了几分关切问道:“怎么?”

    却见沈令淑脸上带了些微弱的笑意,她站起来行了个礼,“万分感激殿下,臣女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的恩情。”

    赵竑眸子间闪动的一些情绪便沉寂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拳,道:“惩恶扬善本就是孤的职责,不必言谢。”

    此时那位柳玄侍卫上前,道:“殿下,已查到了几个嫌犯,您看是……”他望了一眼沈令淑,又道:“萧郎君此刻也在外面。”

    沈令淑一听萧清则来了,紧绷的身体一下松懈下来,顾不得别的什么,抬腿便要往出走。

    赵竑却抬手拦住她。

    沈令淑不解。

    赵竑却道:“沈姑娘这情形待在此处更好,”他眼睛转向柳玄,“将萧郎君请进来。”

    萧清则今日本受太子所邀,前来开解闷闷不乐的太子,谁料一时听的纯贵妃带人去搜仁明殿,一时又听得皇后无缘无故地中了毒。他本不欲参与到这等皇家秘闻里,可那前来报信的人见他也在,便又提了一嘴,

    “那药还是娘娘的侄女儿淑小姐喂下去的。”

    淑儿定是吓坏了。

    他与太子便急急赶到仁明殿,幸而皇后性命无虞,他好歹送了口气,可沈令淑却不在殿里,问了小丫头才知她被祁王带走。

    萧清则脸上带着焦急之色,好看的眉眼纠结,他克制着自己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触碰沈令淑,他朝赵竑一拜,而后走至沈令淑身旁。

    沈令淑一只手却攥上他衣袖,积聚了多时的眼泪掉了出来,“先生……”只这两个字便足够在场的几人听出她的惶惑与依恋。

    萧清则于是再也忍不住,他扶了下沈令淑颤抖的肩头,声音亲昵又温柔,“无事了,别怕。”

    沈令淑还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布料。

    “姨母……是我给姨母喂的药,是我将毒药亲手送到了姨母嘴边。”

    萧清则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没用,或许她哭一场,或许只有聂皇后醒来亲自对她说几句宽恕的话,才能减轻一些她心里的负罪感。

    但看着沈令淑如此痛苦,他只得同她说些空泛的话,“淑儿,是幕后主使者的错。你只是个小女孩儿,在你眼中那是救命的良药,你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能想到那里有毒。”

    “况且皇后娘娘很快会醒来,别怕。”

    赵竑冷眼旁观,道:“萧郎君说的是,现下还要请沈姑娘去对质几句,可不能这副模样过去。”

    沈令淑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两把眼泪,使的力道很大,眼周都蹭得红了一片,“是臣女失态了。”

    他们一行人便出了门,今日但凡进了仁明殿大门的宫女太监们都跪在宫院里,仁明殿里的人也没有逃脱,沈令淑转眼一看知夏亦跪在人群里。

    人群左侧单独挑了几个人出了来,紫霜,小柳枝都在其列。不一会儿,早已被拖走的纯贵妃,亦被带了来。

    纯贵妃眼睛红着,她未见到聂皇后,便知道她已中了毒,见宴安帝对皇后那般情深义重,连巫蛊这种等同谋逆的大罪查都不查,她早已死了心,一时之间说话便没有可顾忌,她大笑出声,“怎么,聂芸莲死了?那可是我为她精心挑选好久的穿肠毒药!”

    果然是她!

    沈令淑实在没有心力同她辩论,她只恨不得马上拿把刀刺进她胸口,但现在她只能用蔑视的眼光看她。

    宴安帝亦听到了纯贵妃大言不惭的诅咒,他冲出来吼道:“将这贱人乱棍打死,朕不愿再从她口中听到一句话!”

    赵竑上前道:“皇兄息怒,关于巫蛊之事,还需贵妃指认。”

    宴安帝神色郁郁,“她如今还算得上什么贵妃?”他又道:“拆掉她头上的钗环,掌嘴,什么时候会说话了再停。”

    赵竑便又叫出了小柳枝,对宴安帝说了二月中那日之事。

    “臣弟从文郡王世子那里得知,他与皇嫂宫里的瑞琴合谋诱出了小柳枝,而那娃娃,正是从小柳枝收拾的妆奁里寻到的。皇兄恕罪,臣弟本该早日禀报此事,现下皇后娘娘如此,也有臣弟隐瞒不报的罪过。”

    宴安帝随意摆摆手,“无事,”他想起那个隐秘的名字,“实在是奸人太过狡诈,你又如何能想到他们竟敢谋害皇后。”

    小柳枝此时大着胆子道:“奴婢罪该万死,娘娘的妆奁这两年一向由奴婢照看,那日本轮不到奴婢这个小宫女出宫为娘娘采买,是瑞琴姑姑说她身子不适,让梅香与我换了班。”

    沈令淑亲眼看着,梅香跪在一旁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梅香,瑞琴,她们平时皆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姨母待她门又好,她实在想不通她们为何要来害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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