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

    刚刚进入四月阵阵清风吹散了冬日里的寒冷,也将将淡淡花香送往后宫各处。

    沈落颜换过一件鹅黄山水金边长裙,前往奉天楼祈福。刚至望仙殿就见到了一宫装女子正在跪拜,身后两步的蒲团上还跪着一女官服饰的女子。细看正是太后与她贴身侍奉的莲稚。

    豆蔻低声提醒道:“娘娘,是太后娘娘。可要上前去见礼?”

    沈落颜不欲多事,道:“还是避一避吧,正面碰上了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说着二人在盘龙红柱之后隐匿了身形,静待着太后的离去。

    不多时,太后参拜结束,扶着莲稚的手起身。太后似是有什么心事,神色恍惚,步履急促,丝毫没有发现藏身在红柱之后的主仆二人。

    豆蔻疑惑的问道:“太后娘娘丢了什么东西吗?一直说让莲稚一定要找到。”

    沈落颜自红柱后走出,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垂眸思索道:“不知,左右与咱们没有干系。别多事了,祈完福便早些回去吧。”

    豆蔻依言应了,扶着沈落颜在蒲团上跪下。

    沈落颜接过豆蔻递过来的香,郑重三拜,在心中祈求道:“一愿兄长子女平安喜乐,生活无忧;二愿与姐妹同心,相互扶持,在宫中平安度日;三愿,能与皇上白头偕老,互不相疑。”

    沈落颜望着那缥缈不定的轻烟,想起自己刚刚许的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生出了与帝王恩爱两不疑的念头。

    沈落颜收回思绪唤过豆蔻准备离去:“走吧。”

    转身之际耳畔响起一道清泠的女声:“娘娘请留步!”

    沈落颜回首望去,却见一身着奉天楼司祝服侍的女子自柱后走出,正是之前见过的那女子。

    沈落颜柳眉微蹙,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道:“姑娘有何事?”

    那女子上下打量着沈落颜,道:“您是……茵淑妃娘娘吧?”

    感受到那女子探究的眼光,沈落颜不悦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察觉到沈落颜的情绪,那女子忙收回探询的目光,走上前两步,福了福身道:“奉天楼司祝阿檀,见过茵淑妃娘娘。”

    沈落颜口中重复着她的名字道:“阿檀?不知道阿檀姑娘叫住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阿檀忙道:“请恕阿檀冒昧。近日常见娘娘前来奉天楼,可都是为了陛下祈福的?”

    闻言沈落颜眉心的褶皱更深,默然的看着她,眼中疑色大甚。

    阿檀似是毫无察觉一般,自顾自的说道:“阿檀能感知到您对陛下的一片真心。想必,神灵亦会能助您祈愿灵验。保佑陛下万岁万福。”

    望着阿檀有些怔怔出神的样子,出于身为女子的直觉,沈落颜心底升起一种猜测,微微一笑道:“若真能如阿檀姑娘所言便好了。只是,本宫很好奇,阿檀姑娘又怎知我所求是为皇上呢?”

    阿檀一愣道:“难道不是吗?”

    沈落颜笑道:“这宫里人人都有所求,君恩荣宠,权势富贵,哪一样都足矣迷了人的眼睛。为求这些而来奉天楼的人,难道不是更多吗?”

    阿檀细细盯着沈落颜的眼睛看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也许如娘娘所言,为这些而来奉天楼的人很多。但是阿檀知道,娘娘您不是,您与他人不同。”

    阿檀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澄澈明朗,沈落颜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道:“有何不同?”

    阿檀浅浅一笑道:“阿檀在望仙殿见过太多宫嫔来祈福,可是娘娘方才祈福时周深气息平和安宁,与旁人不同。而且您的眼神是说不出的脉脉柔情,那是对心爱之人才有的。所以阿檀大胆猜测,您所求定然与陛下有关。”

    沈落颜不想阿檀观察的竟这般细致,便也不再否认,含笑道:“姑娘所猜不错。只是你又如何能确定我是真心的呢?”

    阿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您为陛下前来祈福,不辞劳苦,亦未声张,不求陛下知道您的用心。若非真心,又是为何。”

    沈落颜一时无言以对,沉默半响,只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真能如我所愿便好了。”

    阿檀一双明眸清澈如水,笑道:“心诚则灵,您和陛下都会天命顺遂,得神明庇佑的。”

    沈落颜回转眼眸,对上的却是阿檀眼底的一片赤诚,不禁惊叹竟能在这人心凉薄的后宫见到这样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眸。

    沈落颜不由放下几分防备,笑道:“那本宫便多谢姑娘吉言了。”

    阿檀道:“这世间真心难求,陛下有您这样的佳人在侧,本就是一种福气了。”

    沈落颜笑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姑娘此话倒是叫本宫愧不敢当了。”

    阿檀不赞同的说道:“陛下贵为天子之尊,虽得天下,却也是失了平常人家最易得的真情。对于陛下而言真心为贵,金玉为轻。娘娘对陛下一片真心,与陛下正是天作之合。为何不能担待?”

    沈落颜心下触动:自己的那一点真心真能让他觉得弥足珍贵吗?

    阿檀觑着沈落颜的神色,带这些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能伴君侧是福,能得您真心,亦是福。”

    听的阿檀这般说,沈落颜心中的猜测便印证了几分,再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艳羡与酸涩时心中更是确定了。于是面上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说道:“阿檀姑娘这番见解在宫里也是少见,让人有种拨云见日之感。只是……”

    沈落颜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姑娘似乎很关心皇上呢?”

    阿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解释道:“是阿檀唐突了。还请茵淑妃恕罪,阿檀只是对您与陛下的情谊有所感触,所以才……”

    “阿檀!”突然响起一道略带严厉的声音打断了阿檀的话,也打破了殿内原本的宁静。

    随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诡丽的紫色身影,正是奉天楼掌祀匀褚。

    沈落颜之前是见过匀褚几面的,常年穿一袭紫色云纹长衫,头戴雕刻相同云纹的银冠,面上常常带一丝对世事洞若观火的笑容,倒也算是平易近人。匀褚常常说些颇有禅意的话,为此豆蔻还曾吐槽过他是故作神秘。

    只是此时匀褚面上没有一丝笑容,面色阴沉的走近二人,对着阿檀道:“阿檀,你今日说的够多了!”

    见到云褚的阿檀有些意外,嗫喏道:“掌祀大人?您今日不是……”询问的话触及道对方冷峻的面容时戛然而止,阿檀低下头低低的道,“您都听见了?”

    匀褚冷哼一声,道:“饶是大胆妄为如本座,也不敢像你这般在望仙殿里口出诳语。怎么?陛下近来鲜少过问奉天楼的事,你便思而不得了吗?”

    阿檀见他说的直白,有些窘迫的看了沈落颜一眼说道:“您说这些话,让阿檀困惑了。”

    匀褚定定的看着她,道:“你的惑,不该本座来来解。你自己心里拎清了,别叫茵淑妃瞧了笑话。不,若改日换了旁人,便不仅仅是落得个笑话了!”

    阿檀沉默的低头不语,匀褚见状便缓和了语气,道:“阿檀,若心乱了,便回屋抄经静思去吧。”

    “是。”阿檀福了福身离去。

    沈落颜一直冷眼旁观,望着阿檀有些颓唐的背影若有所思。

    匀褚观察着沈落颜的神色,见她面色还算平静,便道:“茵淑妃莫怪,这阿檀……”

    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阿檀离去的背影一眼继续道:“阿檀是动不该动的心思。”

    沈落颜长眉轻挑,唇边勾起平淡的弧度,道:“掌祀大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匀褚叹了口气道:“阿檀犯了大忌,动了痴心。”

    沈落颜唇边笑意更深,疑惑道:“大忌?痴心?”

    云褚解释道:“修行之人,唯有摈弃了凡俗心性,才可有大成。她本是福浅命薄之人,机缘巧合下托了这奉天楼的风水,才得了几分福泽,如今却贪起了帝王心来了。您说这是不是犯了大忌?”

    沈落颜微微一笑:“诚如掌祀大人所言,阿檀确实是犯了大忌。”

    匀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唉……她本是个与神明有缘的,偏生出了这遭。若她是与奉天楼或者旁的人生了情愫,要是懂得孝敬,本座也可以放她还俗,成全了她的一片痴心。可偏偏,唉,她不知道是着了疯魔了。”

    匀褚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打量着沈落颜的神色,继续说道:“她偏偏是对皇上动了心,真叫人气的想处置了她。唉,她若是能迷途知返,断了这心思。本座还能护得了她,不然……”

    此时沈落颜心中的猜想已经得到了明确的印证,只是却不知匀褚此举是何意,便顺着他的话说道:“若是不然呢?”

    匀褚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说道:“不然就是自寻了绝路,神明座下,也容不下她了。”

    匀褚的话如惊雷一般响彻在沈落颜耳边,她心底蓦然一紧。随即平复的心底的波澜,似笑非笑的看着匀褚道:“那还真是难办呢。只是,掌祀大人为何要与本宫说这么多呢?”

    匀褚面上一僵,沈落颜唇边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眼底如蒙上了单薄的冰霜,道:“掌祀大人不是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吗?掌祀大人方才还斥责阿檀姑娘说的太多,可是大人所说的可并不比阿檀姑娘少。大人此举又是何意呢?”

    匀褚见状便也不再试探,坦然的看向沈落颜,道:“娘娘冰雪聪明,想来心中已有答案。”

    匀褚说着抱手行了一礼,道:“正如娘娘心中所想,本座不过是瞧着她可怜,想帮帮她罢了。”

    沈落颜冷笑道:“为何是本宫?难道本宫瞧着就这般好说话吗?”

    匀褚无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相信缘分吗?您与阿檀之间缘分匪浅,您……”

    沈落颜冷冷打断他,道:“是吗?那本宫便等着缘分到的那一日再说吧。本宫还有事,便不打扰掌祀大人修行了。”

    说罢,沈落颜唤过豆蔻拂袖离去,身后传来匀褚低低的叹息声。

    “娘娘,掌祀大人未免太过分了些。说什么若是换了旁人就不仅仅是笑话了,怎的到您这,就想让您成全了那阿檀。是瞧着您好欺负吗?”出了奉天楼豆蔻就愤愤的说道。

    沈落颜压下怒意道:“阿檀对皇上确实是一片真心不假,只是为何要本宫来成全了她。他匀褚若真想成全她,凭他的身份自然可以去找皇上言明此时,何必要借本宫之手。难道本宫就这么像是能将其他女子送往自己夫君床上之人吗!?”

    豆蔻从来没见过沈落颜动过这般大的怒气,一时间不敢再抱怨,生怕让自己主子更生气,伤到了身子。便笑着说道:“那掌祀大人整天神神叨叨的,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那东西谁说的准呢。娘娘不理她,奴婢回宫给你做糖蒸酥酪吃。”

    沈落颜闷闷的说道:“还要莲心薄荷汤。”

    豆蔻笑道:“好好好,娘娘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做什么。”

    沈落颜噗嗤一笑,携着豆蔻一同向皓雪居走去。

    入夜,沈落颜躺在光滑的锦被间,眼前突然浮现出阿檀满是柔情蜜意的眉眼,一时间心绪繁杂,无法入眠。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完全不妒。她可以接受君云逸不断选秀,宠爱别的女人,可是她做不到明知那个女人对自己夫君的心思,还将她送到自己夫君身边去。即便自己并不是她的妻,即便自己只是个妾,即便那女子是一片真心,自己就是做不到。

    沈落颜在丝衾间辗转反侧,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小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得过自己开心更重要。奴婢读的书没有小姐多,不懂那么多道理。可奴婢知道,不能做那委屈了自己而让别人开心的事情。”

    是豆蔻!今日是她守夜!

    豆蔻的话重重的砸在沈落颜心上,沈落颜顿时觉得眼眶又涩又酸,素手轻扬掀起了层层帷幔。只见豆蔻双手抱膝坐在窗下的角落,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是清澈的泪水。

    沈落颜在床沿边坐下招手唤过豆蔻,白皙柔软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说道:“也只有你会这般为我考虑了。”

    豆蔻将头枕在沈落颜膝上,哽咽道:“奴婢自小跟小姐一起长大,无论什么时候,奴婢都只为你考虑。”

    沈落颜笑道:“好啦,别哭鼻子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你在,我就有动力在深宫里走下去。”

    豆蔻猛的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小姐你说的不对,不是只有奴婢为您考虑。还用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大皇子和二公主,还有湘月,我们都会为您考虑的。您不是一个人。”

    沈落颜的心底随着豆蔻的话渐渐变得柔软起来。是啊,自己在这深宫里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自己只要平平稳稳的在这宫里走下去就够了,至于其他人,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沈落颜笑着在豆蔻头上敲了一下,道:“你说的对,我有你们呢,干嘛要那么伤春悲秋呢。至于其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那么多。”

    豆蔻揉着脑袋抗议道:“痛啊,小姐!”

    沈落颜笑着伸手替她揉了揉道:“给你揉揉。好啦,睡觉啦。”

    沈落颜温柔的抚摸很快抚平了豆蔻的小情绪。她替沈落颜掖好了被角,熄灭了两盏灯,又在香炉子添了一把安息香,才在窗下的软垫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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