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

    新的线索似一束光照进了冰冷暗沉的皓雪居,阵阵暖流在人的心底流淌。

    因着有了新的线索,沈落颜的心情好了不少,就连用晚膳时都多用了碗汤。豆蔻见了欣喜的快落下泪来,直说要好好谢谢谢勤才是。

    沈落颜看着她戏谑的道:“你与其费劲心思想礼物,不若绣个荷包给他,他肯定喜欢。”

    豆蔻顿时羞红了脸,背过身去不理她,转身就见到湘月步履匆匆的回来了。

    沈落颜见到湘月身影的那一刻就坐直了身子,急切的问道:“如何?可查到什么?”

    湘月知道沈落颜心急,也不耽搁,道:“娘娘所猜不错,刘太医乃是刘氏母家的旁支子弟,自幼受刘氏父亲的资助。后入宫做了太医,暗中为刘氏卖命。他正是得了刘氏的吩咐,才对惠仪皇后的中毒情况进行隐瞒。”

    沈落颜冷哼一声,道:“先前皇上以他医术不精,侍奉不周为由,罚了他两年的俸禄,闭门思过半年。他吓得当场失禁,本宫原以为是个贪生怕死的,却不想是个恶胆包天的。”

    湘月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交给沈落颜:“这些都是刘太医与刘氏来往的书信,奴婢从刘太医府邸取来的。”

    沈落颜听罢,不赞同的看着湘月道:“你怎可只身前去刘府这般冒险。下次不许了,回来告诉本宫,本宫再想办法。”

    湘月闻言一怔,心下一阵感动,应道:“是,奴婢记得了。”

    沈落颜接过书信翻看一番,胸中怒火直烧,捏着书信思考了半响道:“替本宫更衣,咱们去建章宫给太后侍疾。”

    建章宫内,太后正斜靠在塌上,气色红润的喝着一碗燕窝。屏风外太医跪了一地,一个个压低了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忽然一个小宫女自殿外进来,站在屏风旁踟蹰不前。

    “回来了不赶紧过来回话,杵在那里干什么?”

    太后满含威严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小宫女打了个激灵,畏缩的走到太后床前跪下:“回禀太后,皇上说他还有政务要忙,就,就不过来了……”

    “啪!”

    太后手中的青瓷碗登时砸在了小宫女的身上,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太后怒道:“你没告诉皇帝哀家病了吗!?”

    温热的燕窝撒了小宫女一身,她不敢去擦,压低了身子,颤声道:“说,说了的……皇上说……皇上说他抽不开身,让太后您请太医看看就行了……”

    太后当即大怒,便要发落了这宫人:“胡说!皇帝怎么可能对哀家不闻不问,定是你这贱婢没有说清楚!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

    莲稚忙出声拦道:“太后息怒!皇上定然是真的政务繁忙才不过来的,这宫人也是无法,太后您仁慈,就饶了她一遭吧。”

    太后冷冷的睨了那宫人一眼,正要开口,就听的殿外传来禀报声:“太后娘娘,茵淑妃求见。”

    太后蹙眉道:“她来干什么?不见!”

    莲稚心中有所猜测,劝道:“想必茵淑妃是知道太后娘娘您病了,特意前来侍疾的。”

    太后平复了些许怒气,道:“她会有这么好心?让她进来吧。”

    莲稚笑着迎了出去。沈落颜进门就见屋中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太医,柳眉微皱,跟在莲稚的身后转过屏风,就见地上还跪着一个小宫人,身旁还有一个已经摔碎的青瓷碗,而太后却是闭目靠在床上。

    沈落颜心下明了,心中冷笑一声:又来。

    沈落颜面上却是恭敬万分,下跪见礼:“臣妾淑妃沈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沈落颜清脆的声音消散了许久,也不见塌上那人有任何回应。情知太后是有心为难,沈落颜心中虽然不忿,但想到今日多求之事便也极力按耐,低着头默默跪在地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莲稚见太后仍然没有要“睡醒”的模样,心中叹息,出声唤道:“太后,太后 。茵淑妃来给您请安了,太后……”

    在莲稚的轻声细语中,太后终于悠悠醒转,不满的横了莲稚一眼,道:“哀家睡着了?”

    莲稚垂眸道:“是呢。茵淑妃都来了好久了。”

    太后这才像看到沈落颜一般:“哎呀,茵淑妃来了啊。你这孩子,见哀家睡着便自己起来吧,干嘛一直跪着呢,快起来”

    沈落颜顺服的说道:“多谢太后怜惜。只是臣妾恐扰了太后安眠,因而不敢乱动。”

    太后拉过沈落颜在床边坐下,笑吟吟的道:“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沈落颜眸光闪了闪,这哪里是个病人会有的力量呢。面上笑的越发谦和:“太后待臣妾等一向宽厚仁慈,关爱有加,臣妾也自当扇枕温席,侍奉左右。”

    太后唇边笑容一滞,面色青红变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低头掩面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沈落颜趁机抽回自己微微发痛的手,替太后轻拍背脊顺气,眼底盛满了担忧:“太后,您没事吧。”

    半响太后才止了咳,正逢有宫人送了汤药进来。沈落颜起身接过,细心的搅着汤药:“太后您快歇着,让臣妾来伺候您用药。”

    太后待要拒绝,沈落颜已经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她唇边。望着沈落颜满是谦顺笑容的脸,太后只觉得满心抵触,却只能张口将药喝了下去。

    莲稚在旁笑道:“茵淑妃娘娘待太后可真用心,这细心可是奴婢等比不来的呢。”

    太后勉强一笑点了点头,沈落颜趁机道:“那太后便让莲稚姑娘与众位太医先下去歇歇吧,让臣妾今日好好尽尽心。”

    太后上下打量了沈落颜一番没有拒绝,莲稚忙给了地上一直跪着的小宫人一个眼神,与外间的太医一同退了出去。

    莲稚自幼服侍太后,有些事虽然不赞同,却也无能为力,今日猜到沈落颜的目的,便有心帮她一把:希望茵淑妃能如愿,劝得了太后,也好让太后少做些错事吧。

    众太医揉着酸疼的膝盖,相互搀扶着走出去了建章宫,彼此互相议论着。

    “今日可多亏了茵淑妃。”

    “是啊,不然还不知道要跪多久呢。”

    “太后也真是的,包庇冷宫里的那两人干什么。折腾皇上也折腾咱们。”

    “李太医,慎言啊!”

    “唉。也不知道茵淑妃会不会被太后为难。”

    “人家好歹是娘娘,皇上还那么宠爱她,不会有事的。咱们呐,顾好自己吧。”

    “走吧,走吧,免得一会又有什么事呢。”

    夜色中,太医令站在建章宫门外,神情肃穆的对着灯火通明的建章宫中深深作了一揖后离去。太医令回到太医院,见西偏殿中还燃着灯火,便猜到是自己的义子在里面。

    拾步走进,果然见容予在熠熠烛火下抄录着医书。

    容予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来人是义父急忙起身相迎:“义父,您回来了,您的腿怎么了?”

    太医令在容予的搀扶下走到椅子上坐下:“太后称病,希望皇上前去探望,可皇上一直没去,太后便让我等一直跪在殿中侍奉。”

    容予卷起太医令的裤管,只见膝盖上已经交错着青紫的淤血,额上青筋跳动,恨声道:“太后所求之事本就颠倒是非,有违律法。如今又因以锥餐壶,便迁怒为难于旁人,实在有失身份!”

    “小心隔墙有耳。”太医令忙拦下了容予下面的话,可随即又叹息道,“太后她……唉,今日若不是茵淑妃前去拜见太后,又出言让我等离开,还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呢。”

    容予取药罐的手顿了顿,随即神色如常的替太医令上药,仿佛不经意的问道:“茵淑妃去了建章宫?她去干什么了?”

    太医令喝了口茶,道:“不知道。说是去侍疾,只是这个时候,只怕是跟刘氏二人的处置有关吧。”

    容予垂眸道:“那只怕茵淑妃要无功而返了。”

    太医令叹道:“那都是主子们的事情了,咱们,管不了。”

    容予眸色一沉,没有多言,只静静的替太医令上着药膏。

    建章宫中,沈落颜动作细致的服侍太后将药喝尽,又亲自端了水来让太后漱口,可谓是事必躬亲。

    太后将口中的水吐在沈落颜手中的渣斗之中,又用帕子擦去唇边的水渍,才好以整暇的靠在软垫上看向沈落颜:“说吧,今儿这么晚,来干什么来了。”

    沈落颜见太后终于说道正题,将手中的渣斗放在一旁,跪在床前说道:“太后英明,臣妾今夜前来确有所求。正是为了冷宫中刘、祝二人的处置而来。”

    太后似是来了兴趣问道:“怎么?”

    沈落颜低着头看不见太后的神情,听得其语气和善,心中顿时升起了希望,遂将自己查明之事一一告知,只是隐去了谢勤撞破刘太医行迹一事。

    寂静空旷的殿宇内只有沈落颜徐徐讲述声,一字一句都似敲打在人心上一般,清晰而深刻。

    待陈词完毕,沈落颜早已泪流满面,她语含悲声的道:“刘氏一早就存了谋害惠仪皇后的心思,其心之歹毒显而易见。而祝氏一直为刘氏爪牙,在后宫兴风作浪,更是做出了毒害大行皇后的恶行。如此毒妇实在该死!臣妾恳请太后赐她二人死罪,还惠仪皇后一个公道!”

    悲凄的呜咽声如风一般裹挟在人的周围,闻者无不动容。只是塌上那人却像未曾听见一般,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哀家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番本事,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事情。”

    沈落颜伏低了身子,额头抵着地面,解释道:“臣妾只为求一个公道,绝没有其他半点心思。”

    太后“嗯”了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行了,你说的哀家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沈落颜一怔,不解的抬起了头:“太后?”

    太后居高临下的撇了她一眼:“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吧。哀家允你说了,也听你说完了,你还想怎样?”

    看着眼前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沈落颜满眼的不可置信:“刘氏与祝氏枉顾律法,谋害先皇后,罪大恶极。如今证据确凿,她们也自是应该认罪伏法,太后难道真的想留她二人于世吗?”

    太后的唇边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落颜:“这一点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有此一问。”

    沈落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为什么?太后此举与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有何异?”

    沈落颜此言如同银针一般刺痛了太后面上的笑容,她冷下脸来,伸手挑起沈落颜的下巴,语气森冷的开口:“你是在质问哀家?那哀家便告诉你,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哀家高兴。哀家高兴,便可留着她二人的性命,哀家不高兴,也随时可以赐她们死。不光是她们,也包括你,包括这皇城中的每一个人。因为,哀家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一切都应该先让哀家顺心才对。”

    沈落颜一怔,随即失笑,笑的身子似风中立荷一般摇摆不定,泪水顺着光滑的面庞流淌而下,滴落在太后的手背。

    太后似被烫了一般,有些嫌恶的丢开沈落颜,力气之大直将沈落颜摔倒在地。

    良久,太后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在空寂的殿内响起:“哀家念在你今日服侍妥帖的份上,便不计较你方才的以下犯上了。至于你所求之事,哀家不想再听到。你是个聪明人,别做那些忤逆哀家的事。别以为皇帝宠你,你便可为所欲为了。别忘了,皇帝是哀家的儿子,是哀家一手扶上皇位的。皇帝的宠爱能保的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若想在后宫过安生日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太后的语气温和似三月旭阳,沈落颜却是如置寒冬腊月之中,身子和心一寸寸冷了下去。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待的太后说完,沈落颜戚然一笑,抬手抹去面上的泪痕,挺直了腰杆,向太后盈盈一拜,:“臣妾多谢太后教诲,定当铭记于心!”

    说完不等太后表态,沈落颜便起身离去。

    太后望着那笔挺的背影,眼睑微眯,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子,她眼中那股澄澈着实刺眼。在这风波不断的深宫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公理道德,只有手段心计才能得到想要的。自己当年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熬过来过来的,她,凭什么例外。

    建章宫外,豆蔻与湘月等的焦急,终于在空中那轮明月移至最高点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沈落颜步履蹒跚的从建章宫内走了出来,二人急忙上前相迎,询问的话在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咽了回去。

    三人一路无言的回到了皓雪居。沈落颜魂不守舍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豆蔻与湘月看的焦心却不敢出声,只得悄悄守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沈落颜突然起身冲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急骤的夜风裹挟着朵朵梨花涌入了殿内。

    沈落颜抬首仰视于天幕,借着溶溶月色,看着那轻薄如纱的梨花点点飘落在地,如同为地面镀上了一层寒霜。

    沈落颜落在拾起窗棂上的一片梨花,呢喃道:“梨花,离……花!”

    豆蔻紧跟来,替沈落颜披上一件外袍,还未曾听清她说了什么,就见她纤细的指尖遽然用力,碾碎了纯白无瑕的花瓣。

    沈落颜望着悬挂在天幕间和氏璧一般完美一般的明月,眸色沉沉:“豆蔻,你去掖庭,找月姑姑。问她要从月怡那里搜来的东西。”

    豆蔻不解道:“娘娘要那东西做什么?莫不是……”

    猛的想到什么,豆蔻扑倒在沈落颜脚边哭道:“娘娘不可啊!”

    沈落颜头也不回,只是重复道:“去!”

    豆蔻见状知是劝不动了,只得领命去了。

    沈落颜面色阴郁的看着指尖已经不成样子的花瓣,幽幽的说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送她们去陪你,让她们好好向你赎罪的。”

    三日后便是惠仪皇后的梓宫奉移皇陵的日子,皇帝率后宫嫔妃、宗室大臣相送,沿路祭酒,以寄哀思。见惠仪皇后的梓宫安然下葬,众妃皆是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歇口气,好好睡一觉了。

    沈落颜牵着君箬,亦步亦趋的跟在君云逸身后回了圣宸宫,面上是海波不惊的宁静。

    君云逸仔细端详了沈落颜一番,见她精神尚好,略微放心,随即抬手将她纳入怀中:“回去好好歇息,睡一觉。其他的,交给朕。”

    沈落颜依偎在君云逸温暖的胸膛上,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二人相拥良久,沈落颜自君云逸怀中抬起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已经睡着的君箬:“那今日就劳烦皇上照顾公主了,也好让臣妾今夜睡个好觉。”

    自惠仪皇后崩逝起,君箬就住进了皓雪居,由沈落颜一应照顾起居。君云逸忙于与太后周旋,已经多日未见过她了,如今看着她瘦削不少,心中一软,便也应了下来。

    沈落颜在圣宸宫用过晚膳,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父女二人。回到皓雪居就坐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天际,直至不见。

    当墨色渲染了整个天幕,沈落颜站起身回到内殿,换过一件普通宫人的衣服。

    豆蔻抱着一件黑色斗篷跪下:“娘娘……”

    沈落颜系着衣结的手一顿,平静的说道:“豆蔻,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豆蔻的声音带了哽咽:“娘娘,咱们再想想办法,总有其他办法的。此举实在太过冒险,一不小心连您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沈落颜上前扶起豆蔻,道:“豆蔻,你知道那日在建章宫,太后跟我说什么吗?”

    豆蔻不知沈落颜为何突然提起那日之事,愕然的摇了摇头。

    沈落颜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太后说,只是因为她高兴,所以要保她们。皇上是她的儿子,也没有办法忤逆她,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了!你知道的,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过了!”

    豆蔻含着泪替沈落颜系上了斗篷,她深知沈落颜如镜子一般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痛彻心骨的往事。

    二人方装扮妥当,湘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娘娘,都准备好了。”

    沈落颜握了握豆蔻的手,道:“那便出发吧。”

    主仆三人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一同走进茫茫夜色之中,隐匿于红墙绿瓦之下,向寂静萧瑟的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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