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白日里煊赫辉煌的皇宫在茫茫夜色中也多了几分黯然,还未撤净的白幔更是平添了一片惨淡之色。在如蜂房水涡的廊腰缦回之后,是一处满目疮痍的宫殿。层层青瓦上是堆积多年的落叶,黯淡无光的雕梁画栋间是厚厚的蛛网尘埃,正是皇宫里人人避之不及的锦寒宫。

    深宫中的人皆想扶摇直上,自是视这凄凉荒僻之地为不详,不肯踏足半分。而此时三名身着黑色兜帽斗篷的人影正向着那锈迹斑斑的大门走去。

    戍守在冷宫外的两名侍卫本是姿态懒散的闲话着,发觉有人靠近忙警惕了起来。

    察觉侍卫的动作,那其中一人上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将一个荷包塞到二人手中,笑道:“我家主子想进去探望探望,还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左侧的侍卫见那人虽是宫女,但周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气。而她口中的主子,哪怕身形完全隐匿在斗篷之下,一眼便可瞧出气度不凡。

    那侍卫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在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与另一人对视一眼,喜笑颜开的道:“那两人就在最里面的房子里,还请主子小心足下。微臣等在一旁守着,主子放心吧。”

    塞荷包的女子微微点头,小心扶着为首那人走了进去,身后是两个侍卫的低语声。

    “老齐,咱们就这样把人放进去了?会不会有麻烦啊?”

    “林深,你小子怎么胆子这么小?你就安心吧。虽说冷宫是宫中禁地,可是这私底下的事情谁管的到呢。再说了,她们也就是探望探望故人,还能杀了那两个人不成?”

    “也是。这贵人也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银子。”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了,喝酒去。”

    两个侍卫勾肩搭背的离去,言语随着风飘入前方三人耳中。那侍女有些担忧的看向身侧之人,对方却是没有听见一般,一步步向庭院深处走去。

    院中铺满了不知何年何月的枯叶,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仿佛人的□□声一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很快三人就走至庭院最里的那间房门前,窗扉上是闪烁不定的烛火所映照出的光影。

    手中提着食盒的那名宫女上前一步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一阵风先人一步席卷而入,险些扑灭了屋内仅有的光明。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蜷缩在房间角落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刘有木眼底升起一抹希冀,却在看到门口来人的装扮时瞬间湮灭,冷声道:“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却听得一道淬着寒意的女声响起:“都到了这地步了,还要摆这德妃的架子吗?”

    刘有木瞬间瞪圆了眼睛,尖叫道:“沈落颜!你来干什么!?”

    “难为刘德妃娘娘还没有忘记我。”说着那女子素手轻抬,将毡帽摘下,一张有些苍白的俏脸露了出来,正是沈落颜。

    先帝一朝对待犯了大错的嫔妃一向是直接赐死,因此这冷宫已经多年未有人住了。如今这屋内积满了尘土与蛛网,充斥着一股腐烂霉朽的气息,屋内陈设也具是陈旧不堪的。

    沈落颜扫视着屋内的环境,目光落在二人凌乱打结的头发和已经看不出花纹颜色的衣裙上,眼底多了几分满意。

    察觉到沈落颜审视的目光,刘有木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鬓边散乱的头发,道:“哼。也难为我们宠冠六宫的茵淑妃贵步临贱地,就是为了来看我们的笑话。”

    沈落颜对刘有木的讥讽充耳不闻,轻笑道:“你错了,我不是来看你们笑话的,我是来送你们一程的。”

    “什,什么?”刘有木一时未曾明白惊疑的反问道,面上的血色在瞟见一旁湘月打开食盒的动作后瞬间褪去,尖叫道,“沈落颜!你敢!”

    沈落颜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眼底却是冰寒不已。

    刘有木触及她眼底搅不散的杀意,慌张后退:“不,不!我是刘氏的女儿,是刘德妃,是皇上的妃子,你不能杀我!”

    沈落颜语气平缓无波:“你如今可不是什么德妃,皇上已经废了你们。”

    刘有木只顾后退,不曾注意到身后的状况,被一把长椅绊倒在地,强撑着说道:“我是冤枉的!皇上查清事实后一定会放我出去的。”

    沈落颜猛的一甩衣袖,喝道:“冤枉?刘太医是你的人吧!收买月舒,在惠仪皇后的饮食里长期下毒的也是你吧!还有秦姐姐,一尸两命!你竟然还敢说自己冤枉!”

    刘有木身子一僵,瘫软在地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沈落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殊不知漏洞百出!”

    刘有木突然大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就算是漏洞百出又何如?周曦归和秦薇她们已经死了!哈哈哈,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们已经死了!死了……”

    沈落颜的心猛的缩紧,剧烈的疼痛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狂笑不止的女人,冷冷的说道:“所以我现在就来送你去姐姐们面前赔罪了!”

    半响,刘有木的笑声才渐渐停止,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是,是我指使月舒在周曦归的饮食里下药的,也是我命令刘太医对她的病情隐瞒不报的,这些我都认了。还有秦薇那个贱人,不过一个卑贱的绣娘出身,居然敢勾引皇上,竟然还有了孩子!我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可即便我恶事做尽,我还是不会死。我身后是刘氏一族,还有太后帮我求情,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放我出去的。沈落颜,你就等着瞧吧,我很快就能出去了,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沈落颜抬眼与她对视,轻轻的勾唇一笑,缓缓说道:“只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没有以后了。”

    刘有木一把扯住沈落颜衣襟,狠狠的道:“你敢!你若是敢杀了我,刘氏一族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落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放不放过的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们偿命!”

    刘有木一愣,深切的感受到了刺骨的杀意,立时挣扎道:“你疯了!你为了个死人,连自己的前程性命都不要了吗!?”

    沈落颜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给了豆蔻一个眼神。豆蔻会意倒了一杯酒端了过来,沈落颜接过,就要往刘有木口中灌去。

    面对死亡的威胁,刘有木再也顾不得什么派头,奋力挣扎起来。

    沈落颜一时不慎,竟被她挣脱开来,手中的毒酒也被打翻,撒了一地。

    刘有木脱离桎梏,爬起来就向门外跑去,却被守在一旁的湘月一脚踹回了房内。

    沈落颜微抬下颌,豆蔻与湘月二人会意,上前将刘有木牢牢的压跪在地上。

    沈落颜神色平静的走到桌旁,又斟了一杯酒,径直走到刘有木面前。

    刘有木使劲扭动着身躯挣扎着,却是再也没有挣脱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沈落颜如同那勾魂使一般,端着酒杯一步步走近。

    绝望自刘有木心底升起,挣扎间瞥见了缩在一角,冷眼旁观的祝泽。

    刘有木顿时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尖叫道:“祝泽!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来帮我!”

    闻言,沈落颜抬起眼睑看向祝泽,却见她只是坐在那里不动,脸上干瘪的肌肉缓缓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诡异悠长的笑容。

    刘有木当即愣住了,沈落颜垂眸笑道:“看来她也不想你继续活着啊。”

    说罢,沈落颜伸手捏住刘有木的下颌,将酒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自口腔滑入喉咙,刘有木的后背也因此泛起一片疙瘩,撑着舌头便想将酒吐出来。沈落颜的手牢牢捏着她的嘴不放,刘有木挣扎间,口中的酒水全都咽了下去,豆蔻与湘月则在沈落颜的示意下松开了她。

    得了自由,刘有木第一时间去抠自己的喉咙,想要将酒吐出来,结果却是徒劳一场。

    “咳咳咳……哈哈哈哈……祝泽……”明白自己再无生机,刘有木也不再做那徒劳之事,蓦的回首指着祝泽骂道:“贱人!你以为你不帮我就能逃过一劫吗?我告诉你,她杀了我以后,下一个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她不会放过你,咳咳……”

    “沈落颜!成王败寇,我,我只恨,只恨自己没有早早了结了你,才让自己今日落到这步田地……”

    望着逐渐失去生气的刘有木,沈落颜冷冷的开口:“你会有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

    刘有木粗重喑哑的喘息声逐渐微弱,眼底的光彩也开始暗淡,涣散,直至消失。

    湘月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道:“娘娘,没气了。”

    沈落颜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却又想起什么挺直了腰板,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角落。

    祝泽依旧是带着诡秘的笑容,一张眼睛瞪得老大。见沈落颜将目光转向自己,也毫不退缩了与之对视,嘴角一扯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看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祝泽,沈落颜皱了皱眉与她对视。祝泽慢悠悠的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尘土,向沈落颜走近,湘月当即闪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见此情形,祝泽冷笑一声,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就凭现在的我是伤不了你主子的。”

    湘月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身子紧绷,眼神戒备的盯着她。祝泽嗤笑一声,看向沈落颜,道:“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毕竟你替我杀了刘有木这个贱人。她啊,总是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虽然提携我,却也没少拿我撒气,拿我当枪使。这般作践我,还想让我救她,做梦!”

    祝泽说着就向刘有木的尸身啐了一口唾沫,似乎不甚解气,站起身来狠狠踢了过去。沈落颜看着她的举动,柳眉微蹙,纤长的睫毛遮挡了她眼底的神色。

    又狠狠补了几脚祝泽才解了气,站直了身子微微喘气,打量着沈落颜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落颜看着她毫无形象的样子,道:“你就这般恨她?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家小姐。”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让祝泽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沈落颜的鼻子骂道:“你装什么装啊!你不恨她?你不恨她,会不计后果的跑来这里杀了她?我不过是踢她两脚,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沈落颜蹙眉道:“士可杀不可辱。杀人偿命,那是她应得的报应。你,也一样。”

    祝泽冷笑道:“别假惺惺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你不是问我有那么恨她吗?我告诉你,我恨她!我也恨周曦归!可我最恨的是你!”

    “都是因为你,皇上才会不喜欢我,你没入府前,皇上是很喜欢我的。可自从你入府之后,皇上就没有那么喜欢我了,后来还厌弃我。如果不是因为你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怎么会这么对我!”

    沈落颜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在皇上面前抹黑过你,皇上厌弃你是因为你存了害人的心思。你以为皇上对后宫的勾心斗角的手段一无所知吗?你别忘了,皇上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对这些心机手段最是熟悉不过。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你只是单纯的刁蛮任性,皇上又怎么会疏远你?厌弃你?”

    祝泽一愣,眼底是惊愕与迷茫在交叠。她的脾气不好,总爱逞那一时之气,得罪了不少人。就算当年是求了太后赐婚,入府后也是受尽了旁人的冷言冷语。

    为了在府中立足,也为了平日能有个人作伴,祝泽选择依附他人。她的本意是向周曦归投诚,可是周曦归却总不爱搭理她。而就在此时,与祝泽几乎同时进府的刘有木,多次向她伸出橄榄枝,祝泽也自然而然的归附于刘有木一党了。

    祝泽本以为刘氏待自己有几分真心,却不想只有利用。刘有木利用她来分宠,利用她的莽撞去对付别人。

    在沈落颜入府前众人算是平分秋色,刘有木待她也还算好。可是沈落颜入府后,皇上的一颗心都在她身上了。刘氏达不到目的就总拿自己出气。

    想想自己虽然对沈落颜心中不满,却也只是嘴上逞威风,皇上就算知道了也只是轻责几句。那么是从什么时候皇上开始疏远自己的直至厌弃自己的?是了,是自己受刘氏之命,对秦薇的孩子下手开始……

    祝泽眼底是迷茫,惊觉,悔恨的交替,但是很快消失不见。她伸手自己倒了一杯毒酒在手中把玩,凄然一笑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恨了你们一辈子。秦薇和周曦归的死我确实脱不了干系,今天我就把这条命赔她们。”

    祝泽抬手抹去面上的泪,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不过片刻,面上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沈落颜知她必死无疑,便静静转身离去,踏过门槛时,身后传来祝泽的嘶哑的声音:“沈落颜!你,你别以为杀了我们两个就万事大吉了。我,我告诉你,后宫中想要你死的人可不少!”

    沈落颜回首,祝泽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

    看着这样的祝泽,沈落颜蹙眉,见她只是看着自己笑便只能默然转身,身后是人倒地的声响,接着是酒杯与地面相撞的清脆。

    沈落颜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时膝盖一软,豆蔻与湘月忙上前扶住,沈落颜颤声道:“她刚刚到话是什么意思?”

    豆蔻见她面色发白,安慰道:“想来是不甘心吧,娘娘别多心了。咱们快回去吧,您该好好歇息了。”

    沈落颜点了点头,戴好了斗篷在湘月与豆蔻的搀扶下离去。门口那两个侍卫远远的见到三人出来忙迎了上来,湘月在沈落颜的示意下又塞了个荷包在两人怀中随后离去。

    回了皓雪居,元辞与碧凌睡的正熟,豆蔻轻手轻脚的打了热水服侍沈落颜歇下。正准备拿出毯子守夜,耳畔就传来沈落颜缥缈的声音:“豆蔻,你今晚回房歇息吧,不用守夜了。”

    隔着轻薄的纱幔,沈落颜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不真切,豆蔻有些不放心的唤道:“娘娘……”

    沈落颜轻声道:“无事的,你放心吧。”

    豆蔻听了只得离去,走之前又往香炉间添了一把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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