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酸

    直到楚欢离去许久,沈落颜才从角落走出,耳畔仍旧回响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见她怔在原地出神,君箬拉着她的手摇晃道:“茵母妃,您怎么了?”

    沈落颜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没事,咱们走吧。”

    君箬“噢”了一声没有多想,拉着沈落颜的手想要去追赶君云逸的脚步。

    在皓雪居的宫门外,沈落颜停下了脚步,对着筠若叮嘱道:“方才在长街见到父皇与楚婕妤的事情,君箬就不要告诉父皇了,好不好?”

    君箬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却还是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沈落颜面上滑过一抹不自然:“因为父皇和楚婕妤在说悄悄话呀,这是他们两个的小秘密。要是让父皇知道君箬知道了他的小秘密,他会很尴尬的。”

    君箬笑道:“君箬明白了,不会让父皇尴尬的。”

    沈落颜满意的笑了,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的元辞正暗自摇头叹息,立刻目露凶光的看向他,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在自己母妃满是威胁的眼神下,元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保证。只是在沈落颜转身之际,眼中充满了无奈。

    见状,沈落颜满意的牵着两个孩子迈过宫门,刚刚跨入皓雪居院内,便见到了那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而那抹明黄色之畔站着的是一抹典雅的紫色衣裙。

    阿夏娇俏的面庞上隐藏着点点喜悦,声音清脆婉转的向身旁那人回着话。只是可惜那人此时心情烦闷,并没有注意到那声音的悦耳。

    君云逸紧皱着眉头,道:“照你这么说,你家主子出去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阿夏娇声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如此呢。”

    君云逸气结道:“没人告诉她朕要来用晚膳吗?去奉天楼送经书也用不了两个时辰。”

    阿夏转了转眼珠,怯怯的道:“娘娘自是知道皇上要来用晚膳的。至于为何迟迟未归,奴婢也不清楚。许是有其他要紧事耽搁了也是有可能的,不如皇上先到里间坐坐,奴婢替您斟盏茶,也好消消暑气。”

    阿夏说着便欲抬手去扶君云逸的手臂,白皙的手掌才堪堪伸出就被无情的挥落。

    君云逸冷声道:“有这斟茶的功夫还不如派人去找找你家主子。”

    因沈落颜的缘故,君云逸对皓雪居的宫人一向宽容温和,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猛的受了冷言,阿夏霎时红了眼眶,跪倒在地,啜泣道:“皇上息怒!”

    低低的哭泣声让君云逸顿觉不耐,正要出言呵斥,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不知臣妾的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君云逸与阿夏闻声望去,只见沈落颜牵着两个孩子聘聘婷婷的走近。

    见沈落颜回来,阿夏抹眼泪的手微微一顿,将头埋得更低,挡住了眼中的神色:“奴婢参见娘娘。”

    沈落颜却是不理阿夏,松开两个孩子,依着规矩向君云逸行礼,君箬跟在沈落颜身后行了一礼,下一刻便钻进了君云逸的怀中撒着娇。

    君云逸面上的怒气在见到沈落颜时便消散了不少,更有君箬甜甜的唤着“父皇”,哪里还记得与阿夏方才的问题。

    君云逸目光柔和的与君箬说着话,抬眼间却见沈落颜依旧拘着礼跪在地上,剑眉微蹙,向沈落颜伸出了手,道:“起来吧。”

    沈落颜却是避开了君云逸的手,自己站起身来,语气淡淡的谢恩:“谢皇上。”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君云逸一怔,还是伸手牵住了沈落颜的手掌,与她一道向屋内走去。同时问道:“下午去了何处,怎得现在才回来?”

    沈落颜温顺的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在奉天楼送过经书后便去了太液池闲逛,随后去重华宫接了孩子。累的皇上久等,是臣妾的过错。”

    沈落颜说着便要跪下请罪,君云逸眉心微蹙,随即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

    君云逸上下打量了沈落颜一番,见她面色平静如水,与平日无异,却莫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朕只是问问,没怪罪你的意思。”

    沈落颜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君云逸一时语塞,抿了抿唇,拉着她走进殿内,徒留下梨花带雨的阿夏跪在原地。

    殿内桌上早已布好了晚膳,见二人回来,宫人们手脚利索的打了热水,服侍二人净手。

    君云逸才摘下手上的扳指,却发现沈落颜一言不发的自宫女手中接过铜盆。

    沈落颜欠身道:“请皇上净手。”

    君云逸抿唇,但见沈落颜满脸肃穆不似玩笑,遂在她的服侍下净了手。只是接下来的状况却让他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深了。

    只见沈落颜面色沉静的站在一旁,依着规矩替君云逸布菜。且不论君云逸如何试探询问,沈落颜都只有一句:“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分,理应如此。”

    在君云逸的命令下,沈落颜才落座一同用膳,却是多的一句话也不说,只道是“食不言,寝不语。”

    君云逸浑身难受的用过了膳,正准备与沈落颜好好聊聊时,却见她命宫人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准备离去。

    君云逸忙伸手拉住了她,道:“你要去哪儿?”

    沈落颜道:“臣妾还有些事儿要忙,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君云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默了一瞬道:“若是不急的事情,陪先朕手谈一局吧。”

    “是。”沈落颜乖巧的应道。

    君云逸沉默的看着沈落颜准备棋具,心中更是确定了沈落颜今日不高兴。平常让她与自己手谈一局,她早就闹起来了,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手脚麻利的准备东西呢。

    以二人的棋艺,棋局结束的很快,也很安静。

    沈落颜起身恭维道:“皇上棋艺高超,臣妾自愧不如。”

    君云逸嘴角一僵,道:“阿颜的棋艺也进步了不少。”

    “多谢皇上夸奖。”沈落颜起身谢过后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咳咳。”君云逸轻咳两声道,“阿颜刚刚不是说还有事儿要忙吗,不然你先去忙,朕正好看看元辞他们的功课。”

    “是。”沈落颜应了一声,吩咐湘月将两个孩子带了过来,她自己则转身进了内殿。

    被湘月领到君云逸面前的两个孩子感受着室内的低气压,不禁面面相觑,君箬更是转身想逃。

    君云逸看着两个孩子双眸微眯,开始了对二人功课的考察。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窗内却是针落有声。

    君箬恭默守静的等待着君云逸的下一个问题,只觉得父皇今日考察功课分外苛刻。元辞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

    就在君箬快要被安静的气氛压崩溃的时候,耳畔终于等到了君云逸的一句:“行了,今日就先这样吧。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君箬如逢大赦一般匆匆行了礼,便拉着元辞逃离了房间。

    元辞在出门前脚步一顿,转身道:“父皇,近来御花园的景色很美吗?”

    君云逸正思索着沈落颜今日的反常,一时尚未反应过来,道:“还好吧,怎么了?”

    元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难怪楚母妃约父皇去御花园散步呢。儿臣告退。”

    元辞一边说着一边离去,心中叹道:父皇啊父皇,儿臣只能帮你到这了。毕竟儿臣答应过母妃,不能告诉你我们见过你和楚母妃的事情的。

    心中有所思的君云逸并没有留意到元辞话中的关窍,见元辞要离开,也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

    君云逸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沈落颜今日的态度为何反常,不禁长叹一口气,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元辞方才所说的话,眼睛一亮:这孩子早上去重华宫,下了学就由阿颜接了回来,是怎么知道楚欢邀自己去御花园的事的?难不成阿颜撞见了?

    君云逸越想越觉得合理,修长的手指捏着早已皱起一片山川的眉心,思索着对策,只觉得国家大事都没有这小女儿家的心思难以琢磨。

    晚风带走了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皇宫各处都点上了红烛,在夜色中不断摇曳。

    内殿,沈落颜低头绣着一件寝衣,忽觉眼前光影一暗,抬首映入眼帘的正是君云逸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就在沈落颜愣神之间,手中的活计上覆盖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君云逸满脸严肃的道:“都这么晚了,再做针线活伤眼睛。”

    沈落颜放佛未曾听见一般,将君云逸的手轻轻移开,低头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过来了?您不是应该回圣宸宫就寝吗?”

    君云逸轻咳一声道:“朕也可以在皓雪居留宿的。”

    沈落颜头也不抬的道:“臣妾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皇上,还请皇上另寻他处就寝吧。想必宫里的其他姐妹都盼望着皇上呢。”

    君云逸蹙眉唤道:“阿颜。”

    见沈落颜只是低头做着手中的寝衣不理自己,君云逸便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活计。察觉到他的意图,沈落颜抬手便将寝衣牢牢的护在怀中,两人就一件寝衣展开了一番争夺。

    “嘶!”

    两人的动作随着沈落颜的一声呼痛声而停止。

    君云逸望着沈落颜白嫩的手背上的殷红血珠愣在了当地,直到沈落颜将红唇附在手背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找着帕子,同时对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不必了!”沈落颜的话打断了君云逸的动作。

    闻声赶来的豆蔻等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沈落颜撇了她们一眼,淡淡的道:“全都下去!”

    豆蔻与湘月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又去看君云逸的神色,见他点了点头方才行礼退下。

    君云逸小心翼翼的唤道:“阿颜……”

    沈落颜看了看已经止住血的手背,不理会一旁的君云逸,继续低头绣着寝衣。

    脑海中却是不自觉的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相思成疾的阿檀,温柔体贴的楚欢,还有阿夏!阿夏今日看向君云逸的眼神,不是一个宫女该有的。

    沈落颜越想心中越觉得酸涩,眼前的景象变得忽远忽近,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寝衣上的绣纹。

    约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落颜落下最后一针,拿过剪刀剪断了绣线,同时晶莹的泪珠随着剪刀的合上从眼眶中滚落而下。

    君云逸本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如今见沈落颜突然落泪不禁有些慌乱。他在沈落颜面前蹲下身子,手足无措的替沈落颜擦着泪水,道:“阿颜,你别哭啊。朕,朕不是故意的,朕跟你赔罪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可谁知沈落颜却哭的更凶了,从无声的落泪逐渐变成了抽泣。颗颗泪珠自光洁的面庞上滚落而下,落在她膝上的寝衣之中,消失不见。

    沈落颜推开君云逸替自己擦泪的手,用手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呜咽道:“皇上说什么呢?皇上九五之尊,臣妾怎么敢让皇上给臣妾赔罪。若是让太后知道皇上这么讲,太后岂不是要要了臣妾的命吗?”

    被推开的君云逸眼神一暗,听着沈落颜的话更觉得心中揪痛,当下不顾沈落颜的反抗,将她牢牢圈入怀中,低声道:“不会的!阿颜,不会的!谁都不能再伤害你,哪怕是母后也不能。有朕在,朕一定会护着你的,你相信朕。”

    “朕知道你平日里受了很多委屈,朕也没有办法一一顾着你,可是你必须要相信朕,朕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阿颜,你生气了可以告诉朕,甚至可以骂朕。可是你不能不理朕,不能守着那些规矩面对朕。你不理朕,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挣脱不开君云逸的怀抱,沈落颜愤愤的张口在他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细密的疼痛让君云逸倒吸了一口冷气,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落颜不曾想到君云逸会有此番举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泪自他怀中直起身子。

    见他定定的望着自己,沈落颜将君云逸推开了些,又将膝上的寝衣塞进君云逸怀中,自己则是转过了身去。

    君云逸展开寝衣查看,欣喜的道:“原来你是在替朕做寝衣啊,难怪这般上心。”

    沈落颜羞红了脸,道:“皇上检查的这般仔细,是不喜欢臣妾的手艺了?那便还给臣妾,臣妾拿去绞了便是了。”

    沈落颜说着便去抢君云逸手中的寝衣,君云逸将拿着寝衣的手背到身后,笑道:“阿颜糊涂了,朕何时说过不喜欢了?”

    几个回合下来沈落颜都未曾得手,不免气恼,道:“皇上是惯会戏弄臣妾的。”

    君云逸将手落在沈落颜头顶,柔声道:“朕没有戏弄你。朕看的仔细是因为这是阿颜用心做的,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阿颜对朕的情意。”

    君云逸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阿颜今日不高兴都还在替朕缝制寝衣,朕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落颜低着头,鬓边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神色,她轻声道:“皇上就不问问臣妾为何不高兴吗?”

    君云逸伸手替她将鬓边散下的碎发别在耳后:“不问,阿颜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朕的。”

    沈落颜抬头望着君云逸的眼睛道:“皇上不会觉得臣妾无理取闹吗?”

    君云逸微微一笑,道:“你又没有寻事生非,拆了这后宫。再说了,你不高兴总有你自己的理由,既有理由,那如何能算是无理取闹呢?”

    见沈落颜痴怔的望着自己,君云逸不由轻笑出声,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道:“好了,不气了就来替朕更衣,正好试试阿颜新做的寝衣。”

    沈落颜揉着额头,低声道:“臣妾确实身子不适,不能侍奉皇上。”

    君云逸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阿颜在想什么?朕只是想试试这寝衣罢了。”

    沈落颜顿时羞红了脸,低头搅着衣带:“试寝衣……可,皇上不是要留宿吗?”

    看着沈落颜满面红霞,君云逸唇边笑意更浓,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道:“是啊,是要留宿的。可是有你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好了。”

    脸颊靠在君云逸温热的胸膛上,耳畔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沈落颜心中的烦闷渐渐散去,心中叹道:他是帝王,又生的丰神俊朗,自是有数不尽的女人前仆后继的想要嫁给他。而如今自己能得他如此相待,又有什么不满足呢?终究是自己贪心了。

    思及此处沈落颜不免轻叹一声,随之头顶传来君云逸关切的声音:“嗯?怎么了?”

    沈落颜面颊上换上一抹笑容抬起头,道:“没事,臣妾去吩咐人打热水来。皇上沐浴过后好早些歇息。”

    说着就从君云逸怀中滑了出去,望着沈落颜快速离开的背影,君云逸满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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