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君云逸醒后便常常赶了沈落颜去休息,将一切都交给宫人。而每每沈落颜想拒绝时,君云逸便用一句“什么都你做了,还要赵全他们做什么?”将她堵了回来。

    在太医的照料下,不过五日君云逸便可以下床行走了。而自从君云逸苏醒后,容予便将一切都交给了从疫区回来的常太医。这日常太医请过脉后道:“从脉象来看皇上已经痊愈,只是为了圣躬长远计,日常还需多休息,不能过分劳累。”

    君云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这些时日多亏了你们,等明日早朝后领赏吧。”

    闻言,常太医千恩万谢的下去了。等常太医离开,沈落颜蹙眉道:“皇上明日便要上朝吗?可您的身子才刚刚好。”

    君云逸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叹道:“朕也想休息,可是这段时间的政务已经积压许多了,不能再拖了。”

    见沈落颜依旧紧皱着眉,君云逸只能说道:“朕一定量力而行,万事以调理身子为先,这样可行。”

    沈落颜虽然忧心君云逸的身子,可她也清楚,君云逸不能丢下朝政不顾。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道:“那皇上每日必须按时用药、休息,也不能跟人动气。”

    君云逸很享受这样被人唠叨的感觉,无论沈落颜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到最后沈落颜都不好意思了。

    第二日,君云逸上朝后沈落颜便让豆蔻收拾了东西,准备搬回了皓雪居。

    出了圣宸宫,豆蔻一路往皓雪居走去,沈落颜却在中途就转了方向,去了飞霜苑。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几个孩子,沈落颜也是思念的紧。

    沈落颜到时湘月、棠竹正准备送元辞与君箬去重华宫上课,傅嫣锦站在廊下替两个孩子整理着衣襟配饰,抬首间看到沈落颜娉婷的身影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还是君箬最先反应过来,开心的跑了过去,傅嫣锦才确定自己没看过。她牵着元辞向沈落颜走过去,带笑美目间含着莹莹水光,嗔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个月我都快要累死了。”

    沈落颜拉过两个孩子仔细打量,末了才将他们都抱入怀中,满是感激的对傅嫣锦道:“这次真的多亏有你。”

    傅嫣锦抬手抚上鬓边的珠花,道:“那不知道茵淑妃娘娘会不会给嫔妾些什么赏赐呢?”

    沈落颜手一挥,大方的说道:“皓雪居里的东西随你挑。”

    傅嫣锦双眸顿时亮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许赖。”

    沈落颜含笑道:“不赖不赖,那傅贵嫔现在可以请我进去坐坐了吗?”

    傅嫣锦做了请的手势,笑道:“快请进,快请进。”

    最终在傅嫣锦的笑声中,两个已经不想去重华宫的孩子被连拖带抱的带了出去,而他们心心念念的母妃则悠闲的进了殿内喝茶。

    沈落颜直接在飞霜苑用了午膳,将孩子们的近况与后宫这段时间的消息都了解清楚后方才离去。而君云逸那边则是在下朝后直接去了建章宫。

    宫人来报“皇上到了”的时候,太后正在廊下逗弄着文鸟。太后一时有些心虚,便打算回内殿躺下再说,不曾想君云逸径自走了进来。看着还带着些病气的君云逸,太后面上有些不自然。

    相较于太后的眼神闪躲,君云逸就自然许多,他神情自若的向太后问安,道:“儿子见过母后。”

    太后局促的捏紧了手中装着文鸟饲料的盒子,扯出一抹笑容,道:“啊,好,都好。”说完这些太后便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君云逸也沉默着,一时间空气好似都静止了一般。

    看出太后的不自在,莲稚温言解围道:“太后您身子还没好全,今日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该回去了。再吹了风又要不舒服了,更何况皇上也才刚刚痊愈,还是到屋里说话吧。”

    太后顺着莲稚给的台阶就下来了,连连点头道:“是啊,哀家的病还没好呢。皇帝啊,你也一起进来吧,哀家瞧你都瘦了一圈了。”

    君云逸颔首随着太后进了屋。莲稚则给了一旁侍候的小宫女一个眼神,小宫女会意下去准备茶点。

    太后坐下喝了口茶,打量了君云逸的神色,才道:“皇帝,今天到哀家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

    见太后开口便是这话,莲稚只能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这对母子之间是越来越生疏了。

    君云逸也没有纠结在太后对自己的漠不关心里,见太后问了,便也顺着她的话答道:“确实有些事要与母后商议。”

    听君云逸说的客气,太后脸上多了几分喜色,人也坐的直了些,慈爱的说道:“还有皇帝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说来听听。”

    君云逸摩挲着手中茶杯的花纹,漫不经心的道:“其实儿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只是这总归是后宫的事情,还是需要跟母后说一下的。”君云逸顿了顿继续道:“儿子此次生病,多日未曾上朝,前朝有各位大臣,而后宫则多亏了欣昭仪与傅贵嫔协理,这才没有失了分寸秩序。前朝的诸位大臣,儿子今日早朝的时候已经嘉奖过了,如今便剩下后宫了。”

    太后一直有抬举楚欢与沈落颜想抗衡的心思,如今君云逸主动提起她自是高兴,当下便道:“皇帝说的不错,即是嘉奖,断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这些时日哀家也病着,后宫的事情全靠欣昭仪打理。这孩子稳重妥帖,性情也温婉敦和,品貌都是极好的,此次又立大功,皇帝是该好好嘉赏于她。”

    太后说的起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君云逸唇边的那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在太后殷切的目光中,君云逸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才徐徐的说道:“母后说的不错,儿子觉得珠宝什么的欣昭仪也不缺,便干脆给她晋晋位份罢了。”

    君云逸这话正中太后下怀,生怕君云逸反悔,当即便道:“如此是最好的。皇帝赏罚分明,也不会叫后宫众妃寒了心。”

    君云逸连连称是,道:“那便晋欣昭仪为妃吧,居忘忧宫漪兰殿,掌一宫事宜。傅贵嫔一直在旁协助欣昭仪,还照顾着几位皇嗣,便晋为昭仪好了,赐号安。只是不久前才大封过六宫,如今商州时疫刚过,册封礼便免了吧。”

    楚欢封妃的结果让太后如愿以偿,欣喜之下对君云逸晋封傅嫣锦的事情也没有提出异议,只连连夸赞着君云逸此举甚是英明。

    眼看着铺垫差不多了,君云逸放下茶盏,正色道:“儿子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惠仪皇后薨逝也已经快一年了,中宫之位不宜空置太久,所以儿子有意立后。”

    太后的表情瞬间凝固,缓缓收敛了笑容,道:“这么说皇帝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君云逸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声音轻缓却坚定的道:“不错,儿子有意立淑妃为后。”

    前面君云逸一直没有提到沈落颜,太后还觉得高兴,听他提起立后一事便有些回过味来,如今果然听得他是想立沈落颜为后,顿时觉得一团火自心底烧起。

    太后怒极反笑:“皇帝还真是对淑妃宠爱有加啊!哀家真是好奇,沈氏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将你蛊惑得对她如此偏心!”

    太后此言一出,殿内的温度顿时降到了冰点,莲稚刚想开口劝阻就被太后呵斥道:“闭嘴!”

    君云逸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不悦压下,用尽量缓和的语气道:“儿子也很想知道,母后为何总对淑妃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与偏见?”

    太后狠狠的拍了下桌面,喝道:“放肆!你的意思是哀家刻意为难于她了?你眼里还有哀家生身母亲吗?”

    太后本以为君云逸会因此而让步,毕竟这个儿子自小便孝顺。谁知君云逸听后不仅没有惶恐的表情,反而突然失态的笑了起来。君云逸低着头笑个不停,宽厚的手掌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瞧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许久君云逸才止了笑,眼角微红的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面色铁青的太后,道:“太后娘娘既然说起,那朕便与太后好好说道说道。”

    见君云逸神情冷漠还变了称呼,太后的一颗心向下沉了沉,却依旧端着架子道:“皇帝想与哀家说什么?”

    君云逸的情绪平静的如一面镜子,好似方才不顾仪态失笑的人不是他一般,出口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太后既然说您是朕的生身母亲,那么敢问太后一句。在您的儿子病重昏迷不醒的时候,您这个生身母亲在哪?”

    面对君云逸的质问太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君云逸从小到大,每一次生病,她从来没有陪在君云逸身边过。最终太后只能辩解道:“哀家很忙!”

    君云逸哂笑着慢悠悠的说道:“是,您很忙。朕小的时候,您忙着与父皇的妃嫔斗;如今,您忙着为难朕的妃嫔。”

    太后气急,站起身来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沈氏那个贱人!为了她,你竟然这般顶撞于哀家!哀家瞧着,她就是一个祸水,合该一杯鸩酒赐死她才是!”

    君云逸眼底光芒闪烁,对太后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就此熄灭。君云逸冷着脸道:“太后还说对淑妃没有敌意与偏见?方才谈及欣昭仪晋封的时候太后并没有反对,相反还大加支持与赞许,为何到淑妃就是恶语相向?”

    太后冷哼一声道:“欣昭仪那是有功当赏,沈氏她凭什么?”

    君云逸今日是铁了心的要与太后争辩一次,为了沈落颜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缺憾。

    “凭什么?论资历,淑妃是自王府时便伺候在朕身侧的;论家世,沈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世代清流的勋贵人家;论子嗣,朕膝下四个孩子,两个乃是淑妃所出,且不算那个因太后而夭折的孩子!”想起失去的那孩子,君云逸的声音都冷了几分。

    压下喉间的哽咽,君云逸继续道:“更不论此次朕身染时疫,淑妃衣不解带的日夜照顾。太后是觉得欣昭仪因为打理后宫事务可以晋封,淑妃日夜侍疾反倒是不能了吗?”

    太后扔不愿沈落颜就此晋封,强辩道:“那还不是她善妒,不许其他妃嫔侍疾?她就是心机深沉的想要在皇帝你跟前卖乖讨好!”

    君云逸的怒气已经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沉声道:“太后莫以为朕不知道,淑妃在入圣宸宫前问过六宫嫔妃,可有愿意一同前去侍疾的。可惜,包括太后疼爱的欣昭仪在内,无一人愿意。”

    太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如今被君云逸说出来可算是自毁长城了,只能不甘心的转过头去,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悦。

    君云逸的身子到底还未好全,早起上朝后又来了建章宫说了这许久的话,阵阵疲倦兜头袭来。君云逸不愿再浪费时间,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微凉的茶水让他的思绪清醒了不少。

    “太后只说自己是生身母亲,可朕幼时全是由乳母嬷嬷照料,太后也只有在父皇来时才会将眼神放在朕的身上。少时,则是父皇安排太傅教朕读书习武,太后何曾上心过?这般看来,太后与朕之间似乎并没有多少母子情分。”

    “于情,朕自登基以后,于建章宫尊养太后。后宫嫔妃,上至已逝的惠仪皇后,下至粗使宫人,皆对太后敬重有加。于理,朕乃是天子,一国之君,您身为太后,理应为天下表率,可您都做过些什么,想必不需要朕一一说明了吧。”

    君云逸每说一句话,太后脸上的血色便少一分,到最后一直挺直的腰也塌了下来。太后当然不想承认君云逸的话,可是却没有一句是她可以反驳的,索性破罐破摔的倚在榻上道:“怎么,皇帝说这些是想大义灭亲,处置了哀家吗?”

    君云逸没想到说了这许多,太后竟然一丝悔意都没有,心底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彻底消失了。心里拿定了主意,君云逸也不拖沓,平静的道:“太后多心了,朕自会奉养太后终老。只是太后毕竟上了年纪,为保证您的凤体安康,后宫的事便少操心吧。”

    君云逸这是要夺权!

    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后顿时急了:“你!”

    可君云逸却没给她任何机会,直接朗声道:“太后要安心养病,后宫事务不便操劳,淑妃沈氏,勤勉柔顺,性情温良,可堪托付。着晋为贵妃,掌六宫事宜。待到封后的事宜准备好后,便册立为皇后。”

    君云逸说完不顾太后难看的脸色,起身便走,身后紧跟着是一个摔碎的茶盏和莲稚劝慰的声音。

    君云逸脚步一顿,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赵公公看到君云逸出来,忙迎了上来,一张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皇上您没事吧?奴才瞧您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召太医来瞧瞧?”

    君云逸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淑妃在哪?”

    赵公公一愣,答道:“皇上早朝后不久,淑妃娘娘就命豆蔻姑娘收拾东西回宫了。不过娘娘先去了傅贵嫔的飞霜苑,现下应该还在那里。”

    君云逸抬眸望向天际的云彩,沉默半响才道:“她很好。”君云逸的声音太轻了,赵公公一时没有听清,抬首想问却愣在了当地,他似乎看到有一点晶莹皇帝眼角一闪而过。

    君云逸整理了思绪道:“回圣宸宫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淑妃。”

    赵公公应了声,扶着君云逸上了御辇。他是自君云逸幼时便服侍在身侧的老人了,是看着君云逸由不受宠的皇子一路走到如今的九五至尊,其中心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皇上,从来都是一个人,幸好,如今他身边有了一个真正在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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