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月送了梅雪燃回来，一张脸便皱成了苦瓜，愤愤的道：“娘娘，这梅小姐也太无礼了些，您方才为何还要拦着奴婢？”

    沈落颜轻轻摇着纨扇，笑道：“我倒觉得她比那韶嫔、卫更衣一流更可爱些。”

    湘月不满的唤道：“娘娘！”

    沈落颜噗嗤一笑，随即正色道：“好了，不闹了。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本宫好，只是你是否忘了一点，这梅小姐是太后接进宫的。”

    说起太后，湘月的眉头皱的更紧，道：“那又怎么样，您毕竟是贵妃，她一个将军家的小姐，怎么能在您面前放肆呢。”

    沈落颜垂眸不语，自从那则“要立她为后”的消息传出来后，皓雪居的众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就连一向稳重敏锐的湘月都失了往日的沉稳。

    见沈落颜不语，湘月有些回过味来，道：“娘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看她竟这般迟钝，沈落颜轻叹一口气，道：“梅雪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武将之女，她父亲梅大将军是镇守边关多年，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你说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梅小姐接进宫，只是单纯的为了陪她解闷吗？”

    湘月见状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连在一起，仔细琢磨一番后，一个猜测在心中成型。湘月不禁瞪大了眼睛，道：“太后是想将那梅小姐送到……”

    剩下的话湘月没有说出口，可沈落颜却听得明白，带着些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还不算迟钝的无药可救。”

    沈落颜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湘月顿时有些着急，跺脚道：“娘娘，您既然想到了此节，为何还对那梅小姐那般宽容，她可是来跟您抢后位的！”

    “抢？”沈落颜重复了一遍，缓缓坐直了身子，噙了一抹诱冷的笑意道，“湘月，本宫的位置是贵妃，可不是皇后，如何是抢？”

    湘月咬了咬唇，辩解道：“可皇上有意立您为后的啊。”

    沈落颜手中轻摇的扇子停了下来，眸色深深，语气间隐隐含了几分厉色，道：“皇上有意？皇上可曾传过口谕？可曾下过明旨？既然都不曾，即便皇上确实有这个意思，那也只能当做流言来对待。可你们呢，自从本宫晋位以来，你们都受到了不少奉承吧。”

    沈落颜凌厉的目光扫过殿内侍奉的每一个宫人，众人心下一紧跪了一地。

    沈落颜冷哼一声道：“本宫是对你们都太好了，连在我宫里当差的第一要求都忘了！”

    众人垂着头，道：“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沈落颜的目光落在近旁的湘月与棠竹身上，沉声道：“不敢？旁人离得远，本宫瞧不真切。可你二人日日在本宫身旁贴身伺候，你们的一言一行本宫可都瞧在眼里。你二人尚且如此骄躁，下面的人是什么样也可想而知了。只是你们得意之余，就没有想过这流言是从哪传出来的吗？”

    沈落颜一番话说完，湘月与棠竹背后已经惊出一片冷汗。从上元节开始，皓雪居的恩宠便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主子受宠，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自然也有脸面，在旁人一来二去的奉承下都有了些洋洋自得，如今被沈落颜戳穿，二人才意识到犯了多大的错误。

    二人额头点地，诚恳的说道：“奴婢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见二人是真的知错了，沈落颜便也放缓了语气，道：“既然知错，此次便饶了你们，你二人每人每人罚三个月俸禄，其余诸人罚一个月。如若再有下次，不论是谁，自己收拾东西回掖庭去。行了，都下去吧。”

    众人领命纷纷退下，湘月与棠竹对视一眼留着没动，沈落颜见状便知二人还有话要说，便也没有赶人。待的殿内只剩下了三人，方才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吗？”

    下面的两人犹豫片刻后，还是由湘月问道：“娘娘真的就任由太后将梅小姐送到后位上吗？”

    沈落颜轻叹一声，道：“本宫如今所求所愿都有了，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人皆想拥有的更多些，往往忘却了自己最初想要什么。

    如今在这宫里，她有说知心话的朋友，有可爱乖巧的孩子，还有一个爱自己、护自己的，可以作为依靠的夫君。如今权势、宠爱、子嗣她都有了，即便不是皇后，在这深宫里也无人敢欺她，无人敢辱她，所以她又何必再求什么名位呢。

    沈落颜的话让两人一阵默然。半响，棠竹咬了咬唇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娘娘有没有想过，您知足常乐，旁人可不一定。更何况太后对您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她若是真的将梅小姐扶上后位，只怕下一步就是借梅小姐的手对付您。”

    棠竹本以为会招来沈落颜的斥责，谁知她只是却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危机感还是很强的。”

    在两人惊愕的眼神中沈落颜继续道：“这梅小姐是否会入主中宫本宫不知道，可本宫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她不会任由太后摆布，做一个傀儡木偶的。”

    “为何？”湘月与棠竹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

    沈落颜转了转纨扇，神秘的说道：“等豆蔻回来你们就知道了。喏，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么。”

    两人顺着沈落颜扇子指的方向看去，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正是豆蔻。

    豆蔻想是赶着回来的，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向沈落颜请安，道：“奴婢参见娘娘，都查……查到了”

    沈落颜扬了扬下巴，棠竹会意忙倒了杯水给豆蔻，道：“豆蔻姐姐喝点水再说吧。”

    豆蔻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水一口喝尽，长舒了口气，道：“多谢了。”随即也不耽误，说起了正事：“奴婢按娘娘吩咐，去掖庭找了月姑姑，请她下次出宫采买时打听打听那梅小姐的事情。结果您猜怎么着，月姑姑今个儿刚好采买回来。”

    沈落颜笑道：“那倒是赶巧了。”

    豆蔻又灌了一杯水，道：“这梅大将军回京述职有四个月了，也多有人上门巴结讨好。这梅小姐起初频繁参加各府小姐的聚会，但在户部尚书府的宴会后，便没多少人愿意邀请她了。坊间传言是礼部侍郎的千金摔坏了户部尚书夫人心爱的花瓶，却嫁祸给一个寒门庶女，正好被梅小姐撞见了。这梅小姐不仅没给礼部侍郎千金颜面，将这事捅了出来，还在礼部侍郎千金恼羞成怒辱骂了她后将人给打了。经此一事，这梅小姐算是将户部尚书府与礼部侍郎府都给得罪了。其他人碍于这两家的面子，又怕再惹出麻烦，便不再邀请梅小姐了。”

    听豆蔻说完，沈落颜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彻底消散了，倒是棠竹与湘月两人唏嘘不已。

    “这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也真是跋扈，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嫁祸给旁人。”

    “就是，这分明是仗势欺人嘛，不然她怎么挑了个寒门出身的小姐为难呢。”

    “今日瞧这梅小姐这般娇纵无礼，不曾想是个热心肠的人，哪怕是对寒门小姐也仗义执言。”

    “不过这梅小姐也确实蛮凶悍的，竟然直接动手打人。”

    “这倒不能怪那梅小姐。是那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侮辱梅小姐娘亲，梅小姐这才动手的。”豆蔻将口中含着的茶水咽下去，解释道。

    湘月与棠竹恍然大悟，不禁对梅雪燃的印象有了些改变。三人议论半响才注意到沈落颜一直没有说话，垂眸思索着什么。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多了些忐忑。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沈落颜也因此回过神来，道：“怎么了，都看着本宫干嘛？”

    见沈落颜神色依旧，三人松了口气，道：“奴婢还以为娘娘您生气了呢。”

    沈落颜奇道：“好好的本宫生什么气？”

    沈落颜的问话让三人一阵无言，她们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一向机敏聪慧的娘娘，在日常相处中总有那么些时候不那么聪明，甚至有些，呆。

    三人的沉默中，沈落颜将今日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嗐，你们失了分寸，本宫自然会生气，会罚你们。可如今你们不过正常讨论，虽有些不合规矩，可也没有旁人，倒也不必那么严苛。”

    沈落颜的话让湘月与棠竹彻底松了口气，她们是真的害怕沈落颜会因为前事恼了自己，疏离了自己。而沈落颜方才的话让两人安心的同时，更是让两人发誓以后要更加努力伺候好她。

    就在两人内心澎湃的时候，豆蔻说出了另一个消息：“对了，娘娘。奴婢还打听到一事，这梅大将军与先帝的梅妃是同宗。”

    “太后、梅妃、梅将军、梅雪燃……”

    沈落颜念着几人的名字，有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逐渐串联在一起，抓住了自己忽略已久的细节。

    想通一切的沈落颜心下轻松不少，一个计划很快在心中成型。她向三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靠近，低声吩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