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虚而入

    五月二十三日,君云逸将近三日的朝政都安排妥当,带着梅大将军与沈续一同前往京郊兵营。沈落颜则率领后妃于内宫门口为君云逸送行。

    君云逸一离开,曲月仪便开始了阴阳怪气:“皇后娘娘,皇上不是一向都很爱重您的吗,怎么这次出巡都未曾带上您一起啊?”

    沈落颜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皇上是去办正事,又非出游,怎可带着后妃!韶容华,你若是再不懂事些,皇上对你只会更加没有耐心。”

    曲月仪这几个月来用尽各种方法争宠,可每次君云逸在弄玉馆待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借口离去,因此暗中惹了不少嘲笑。如今被沈落颜当众揭开,曲月仪又羞又恼,却不敢顶撞于她,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转身要走。

    曲月仪转身转的急,直直撞到了她身后的陆青怀,将她撞了个踉跄。曲月仪正要骂,抬眼见是她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虽莽撞,却还知道陆青怀位份在自己之上,是骂不得的。

    在曲月仪的印象中,陆青怀在后宫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从不与人为难。她以为自己忍下来此事便无人追究了,却不想方才的变故被沈落颜瞧了个清楚。

    “韶容华的规矩没学好啊,那便将宫规抄上十遍吧。没抄完前也不必出门了。”沈落颜虽因旧事不喜陆青怀,却也容不得曲月仪这般放肆欺辱于她。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这是在针对臣妾吗?”曲月仪却是立刻跳了起来。

    沈落颜不咸不淡的道:“本宫与欣妃都还在这儿,你一个容华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要离开,此为一错。陆婕妤位份在你之上,你撞到了她却不曾赔罪,此为一错。如此以下犯上,难道不该罚吗?”

    曲月仪面色一白,不敢再言,只能不情不愿的领了罚。

    沈落颜也不再为难,道了句“散了吧”率先离去。

    回到凤仪宫早就过了午膳的时间,得知孩子们都已经回了重华宫上课,沈落颜便命人随便上了两个小菜对付了几口。

    豆蔻一边替沈落颜布菜,一边道:“娘娘今日何苦与韶容华为难呢?”

    沈落颜夹了一筷子米饭,道:“皇上对外宣称因梅大将军排了几个新的阵型,检阅起来所需时间会比往年多些,避开了那些人的耳目。可皇上不在宫里,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韶容华怀有身孕,又没甚头脑,最容易给人当枪使了。如今本宫罚她禁足抄宫规,也算是将她隔绝在这是非之外了。”

    豆蔻感慨道:“可惜娘娘一片苦心,韶容华是不会明白的。”

    沈落颜耸了耸肩,笑道:“本宫护着她不过因为她怀有皇上的孩子,她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本宫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好了,撤了吧,这两日都紧着神吧。”

    沈落颜本以为太后一定会有所动作,毕竟她虽然称病,可是大家都知道她的病早就好了。谁知这个下午过得十分平静。平静到沈落颜心慌意乱,冥冥中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而她的这份不安在棠竹脚步慌乱的奔进来时得到了印证。

    “娘娘!娘娘不好了!”棠竹一面跑一面喊道,“大皇子,大皇子被……”

    沈落颜“噌”的站了起来,颤声问道,“元辞怎么了!?”

    棠竹喘了口气道:“大皇子被太后娘娘带走了!一个下午都未曾回重华宫上课。”

    “什么!?”沈落颜顿时眼前发黑,险些跌倒在地,幸而湘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娘娘您没事吧。”湘月与棠竹紧张的问道。

    沈落颜撑着湘月的手臂站直了身子,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道:“那君箬呢?”

    自己负责接送皇子公主上下学,如今大皇子被带走自己却不知道,棠竹满心愧疚,见沈落颜问及君箬忙道:“大公主无事,在重华宫上课,豆蔻正在那儿守着呢。”

    沈落颜的心稍稍安稳下来,道:“你现在就去重华宫,等先生一结课,便带着君箬与二皇子去找安昭仪,紧锁宫门。记住,除了本宫,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湘月,立刻随本宫去建章宫,再带上几个身强体壮的粗使嬷嬷。”

    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可此刻沈落颜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一想到元辞被留在建章宫一个下午,沈落颜的手脚就止不住发凉。

    她跑的很快,什么规矩仪态全被抛在了脑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建章宫的匾额便出现在眼前。瞧着那乌黑发亮的匾额,沈落颜面庞阴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建章宫的宫门大开,似乎在等着她的到来。

    沈落颜冷笑一声,提着裙摆走了进去,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垂花门前,便见两个嬷嬷并肩挡在了门口。透过两人身躯的缝隙,沈落颜见到太后正端坐在交椅上,烈日下正站着一摇摇欲坠的孩童,正是元辞。

    沈落颜一言不发的便向内走去,可方才上前一步,那两个嬷嬷便抬手挡住了她。

    沈落颜也不废话,沉声道:“这二人以下犯上,冲撞本宫。拖下去,杖责一百!”

    “杖责一百,皇后娘娘这是要她们的命啊!”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求饶的声音还未发出便被沈落颜身后的嬷嬷堵上嘴,拖了出去。而她们的主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要为她们求情的打算。

    太后冷眼瞧着一身火气的沈落颜,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道:“皇后让哀家好等,你来的可比哀家料想的晚了许多。”

    自进门沈落颜的目光便粘在了元辞身上,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衣摆膝盖处还有两团灰渍,一看便知是跪过。沈落颜顿时心疼不已,只想尽快带元辞回去,面对太后的暗讽只当做没听见。

    “让太后替儿臣照顾元辞,是儿臣这个做皇后的不是。如今儿臣既然已经来了,就不牢太后继续费心了。辞儿,随母后回宫。”沈落颜说着便向元辞伸出了手。

    元辞畏惧的看了太后一眼,鼓起勇气向沈落颜跑去。元辞刚刚迈出去一步,太后身后的两个嬷嬷便冲上去,一左一右的将他挟持住了。

    沈落颜大怒,侧首看向湘月,眼中阴霾一闪而逝。湘月会意,出手便向那个嬷嬷攻去。两人慌忙躲避,惊慌之下松开了抓住元辞的手臂。没了嬷嬷挟制元辞立刻便向沈落颜跑去,却不曾想太后突然起身将他扯了回去。

    太后将元辞禁锢在自己身前,脸上是一片阴狠。湘月可以放心的对付嬷嬷们,却不敢伤及太后,只能皱着眉退回沈落颜身边。

    沈落颜咬着牙道:“太后这是何意?是打算一点体面都不留了吗?”

    太后不答,只是冷笑道:“皇后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见沈落颜默然不语,只是瞪着自己,太后反而轻松的笑了出来。她扯着元辞缓缓坐回椅子,慢悠悠的道:“哀家替皇后看了半日的孩子,皇后怎么着也该给哀家些酬劳才是。”

    沈落颜不敢激怒太后,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强自镇定下来,沉声道:“您贵为太后,儿臣如何给得起您酬劳?”

    太后道:“你是皇后自然给的起。皇帝登基已经六七年了,后宫妃嫔死的死,废的废,不过寥寥几人,膝下皇嗣稀薄,你身为皇后自然该为皇帝分忧。”

    沈落颜了然一笑,道:“太后放心,如今韶容华身怀有孕,距离选秀之期也不足两月,后宫将来的日子定然会十分热闹。”

    太后嗤笑一声道:“韶容华不得圣宠身子又不好,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至于选秀,哼,皇帝被你蛊惑,怎么选还不是皇后说了算。”

    眼见太后没有丝毫放开元辞的意思,沈落颜心底止不住的烦躁起来:“那太后待如何?”

    太后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道:“哀家听闻奉天楼有位司祝,名唤阿檀,容貌姣好,气质出尘,最重要的是对皇帝一往情深。如此佳人,自然该长伴君侧。皇后,你说是不是啊?”

    太后知道阿檀,这是沈落颜没想到的,心念流转间已拿定了主意,道:“太后若真觉得阿檀姑娘好,大可以下懿旨给奉天楼,何必与儿臣来说。”

    太后慢慢悠悠的说道:“哀家一个老婆子,哪里能做得了主呢?还得皇后亲自下旨才是。”

    说着便有人端着一道拟好的懿旨上前。

    沈落颜瞟了一眼,失笑道:“太后娘娘真是好算计,连懿旨都拟好了。只是可惜了,凤印并不在儿臣身上,要让太后您失望了。”

    太后没哟丝毫怒意,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下一秒,一直沉默着的元辞口中溢出一道压抑的闷哼,沈落颜这才发现太后面上笑着与自己对阵,手下却使劲的掐着元辞的手臂。

    沈落颜立时变了颜色:“太后!”

    被沈落颜察觉,太后索性也不伪装了,发狠道:“哀家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册封一个司祝换回你儿子,多简单的事。”

    眼见元辞的脸色越发痛苦,沈落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紧紧攥住,只能先安抚太后,道:“有什么话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太后您先放开元辞。太后!他是您的亲孙儿啊!”

    随着手臂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元辞再也忍不住疼痛,放声大哭起来。

    太后没有丝毫动容的说道:“哀家的孙儿可不止他一个,更何况他还有你这么个讨人厌的母亲!沈氏,哀家没有那么多耐心更你耗,怎么做你自己选!”

    沈落颜再也按耐不住,颤抖着声音喊出这句话:“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了!你先放开元辞,我这就派人回去取凤印。”

    她当然知道太后逼自己下旨是为了让君云逸与自己离心,可耳边元辞声嘶力竭的哭声让她心甘情愿的跳入这个陷阱。

    太后心满意足的笑了,松开了掐住元辞手臂的指甲,却依然将他紧紧的箍在自己身边。

    沈落颜平复了下心情,对湘月道:“你现在就回凤仪宫,将凤印取来。”

    想起沈落颜前次在建章宫受的屈辱,湘月担心的道:“娘娘……”

    沈落颜对着她扯出一抹笑容,道:“你放心,太后娘娘还要等着本宫在那懿旨上盖印呢,不会对本宫做什么的。”

    闻言湘月只能咬着唇离去,建章宫那地方太危险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快去快回,让娘娘与大皇子早点离开。

    湘月快速的奔跑在宫道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象却模糊了起来。她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带着凤印回来了。

    看着沈落颜一言不发的在那明黄色的懿旨上盖上专属皇后的凤印,太后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终于松开了扣着元辞肩膀的手。

    沈落颜向前跑了两步,将元辞紧紧拥入怀中,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摸到元辞面颊的那刻夺眶而出。

    沈落颜紧紧抱着元辞只会说这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

    瞧着沈落颜失态的模样,太后笑的畅快,把玩着那明黄的懿旨,道:“皇后犯上不禁,传哀家懿旨,禁足三月。”

    沈落颜抹了面颊上的眼泪,站起身来,一双美目满含恨意的射向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如此咄咄相逼,今日之事,沈落颜记住了。”

    说罢便俯身抱起元辞离去,将建章宫抛在了身后。

    沈落颜离去后,建章宫主殿的门打开,走出一宫装女子。察觉的来人的出现,太后压下心底因沈落颜而起的那抹惊怵,沉声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皇帝临幸那个郑氏前,皇后禁足的消息不能让他知晓。”

    女子垂首应道,眼底的光芒闪烁不断:“是。”

    “只要除掉了沈氏,这后宫便无人能挡你的路了。欣妃,你可不要错了主意。”太后似是察觉她心底的波澜,寒声提醒道。

    楚欢忙收敛的心神,道:“太后放心,欢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欢儿有些担心,今日之事若被皇上知晓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哀家是他的生身母亲,他还能杀了哀家不成?”

    楚欢忙道:“欢儿不是这个意思,皇上自是爱重您的。欢儿是担心皇上若知道了,您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太后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道:“哀家也没想着借一个阿檀就让皇帝对沈氏离了心。”

    “那您今日……”

    “急什么,好戏在后头。去办事吧。”太后没再多言,转身回屋。

    楚欢望着太后的背影,神色复杂。霓君扶上她冰凉的手掌,担忧道:“娘娘您没事吧。”

    楚欢摇了摇头,低声道:“本宫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狠,那是她的亲孙子啊。”

    想起大皇子那凄厉的哭声,霓君亦感亦感觉内心发凉,道:“许是因为不喜皇后娘娘吧……至少,至少太后带您是好的……”

    楚欢戚然道:“但愿吧,快走吧,还有事要安排呢。”

    沈落颜这厢才回到凤仪宫,便有建章宫嬷嬷带着侍卫前来封宫。凤仪宫一众宫人面面相觑,慌乱不已,还是湘月出面才镇住了众人。

    殿内,沈落颜一颗心都落在元辞身上,仿佛听不到外面的吵扰一般。

    沈落颜取来豆蔻素日里备着的药膏替元辞上药。掀开衣袖,便见细嫩的手臂上布满了或青紫,或猩红的掐痕。

    沈落颜眼眶一热,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掉了下来。沈落颜一边替元辞上药,一边不住的说道:“对不起,都是母后不好,是母后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沈落颜是真的很后悔自责,元辞这孩子一向懂事,有了碧凌以后,心思大都在小女儿身上。后来又将君箬接到身边,再加上宫中各种琐事,自己对他的关注就便少许多了。若非因为自己的失职,他本不必受此劫难,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

    眼见元辞一直咬着唇不说话,看着自己的眼神里甚至多了些抵触,沈落颜心慌不已,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辞儿,你,你别恨母后好不好……”

    一直忍住不哭的元辞在听到这话的那刻破防了,他是怨的,怨母亲对他的忽视。可他也是爱母亲的,即便一直摆出一份小大人的模样,他依然只是一个渴望母亲关怀的六岁孩童罢了。

    元辞钻入沈落颜怀中,抱着她的腰大哭道:“母后,儿臣好疼,儿臣好害怕!母后不要只爱姐姐妹妹,也多疼一疼儿臣好不好。”

    元辞的话如一把把刀,将沈落颜的心刮的生疼。她牢牢抱住元辞,泣不成声:“对不起,母后错了,母后知道错了,再也不会忽略你,对不起……”

    昏暗的房间里,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湘月与豆蔻守在门外亦是红着眼眶。直到元辞哭累睡着后,两人才整理了表情走了进去。

    “娘娘,宫门已经上锁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在安昭仪那儿,她叫人来告知娘娘放心,她会照顾好两位公主的。安昭仪还问发生了什么事,您看告诉她吗?”两人捡了要紧的事情禀报道。

    沈落颜望着熟睡的元辞,疲惫的道:“知道了,你派人告诉安昭仪一声,本宫这边没事,她不必担心,让她留神照顾好孩子们。”

    湘月领命去了,豆蔻担忧的道:“娘娘您不用太忧心了,等皇上回来一定会替您主持公道的。”

    想起君云逸,沈落颜的心一阵绞痛,出口的话已经带了哭腔:“豆蔻,这一次,皇上只怕会很生气……”

    豆蔻想要宽慰,可瞧着沈落颜无助的神情和苍白的脸色,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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